嚴寒冬日,天寒地凍,若是沒事兒的話蘭兒斷不會犯傻站在雪裡等著。不過顧月池有些好奇,昨天是顧媽媽來了,今兒又是誰呢?
既是蘭兒出來等,裡面的人就該是有些份量的。
老夫人這會兒忙著跟兒子敘情,顧媽媽留在聚福堂伺候,顧月瑤也不在府裡,若此刻還有人在屋裡等她,便有些說不通了。
「還真讓小姐說對了」果然,蘭兒對顧月池福了福身,笑看著她微怔的樣子回道:「方纔小姐到前面去的時候,外事管家引著香兒姐姐過來了,許是走的不是一條路,這才未曾遇上。」
面上微微露出訝異之色,顧月池蹙眉往裡走去:「香兒這會兒過來作甚?」
香兒是長樂公主身邊的丫頭,在開國寺時曾被指派到她身邊伺候著,要說起來的話,香兒跟秋玲熟稔些,不過蘭兒機靈,見誰都喊聲姐姐總是沒錯的。
跟著顧月池往裡走,蘭兒回道:「姐姐沒說,只道是等著小姐回來見話。」
那該是重要事情的。
在開國寺的時候,香兒一直跟在顧月池身邊伺候,對這個丫頭顧月池多少還是有幾分瞭解的。
帶著秋玲,顧月池主僕三人一起來到前廳,香兒本是坐在下位上喝茶的,見門簾響動,她便已起身,顧月池進來的時候,她正含笑以對。
「奴婢給大小姐請安,大小姐一切安好?」
笑吟吟的福了福身,香兒的禮法規矩至極。
「好著呢,香兒請起」展顏一笑,顧月池走上前來,親暱的扶起香兒:「聽蘭兒說方纔你我走錯了路,這才晚見了,公主殿下一切可好?」
微微頷首,看著顧月池坐下,香兒笑道:「公主殿下一直記掛著大小姐,特來差奴婢接大小姐提前入宮。」
顧月池聞言一愣:「提前入宮?」
香兒點點頭,「裕王殿下離京時曾說起過年三十兒大小姐需進宮面聖,可惜的是他有要事需離京處理不能相陪,特意囑咐公主殿下作陪。」
「凌瀟瀟……」
嘴角不自覺的揚起,顧月池心中頓時覺得溫暖如春。
凌瀟瀟走的時候告訴她要離京,而皇上她不見也得見,在苦思冥想之際,她尋思著三十要先去找長樂公主做伴兒,可三十還沒到,長樂公主便讓香兒過來接她,原來他離京之前早已為她安排好一切。
即使不在身側,卻能依然如此,可見他對她有多上心,在她身上有多費心。
見顧月池思緒飄離,香兒巧笑著喊道:「大小姐?」
「呃?」從對凌瀟瀟的思念中回過神來,顧月池笑笑喃道:「裕王殿下臨走時便與公主殿下說要她提前接我入宮嗎?」
眼簾低垂了下,香兒抬頭笑著道:「公主殿下好似有事要問過大小姐。」
長樂公主有什麼事情要問她?
見香兒如此,顧月池心下難免犯起嘀咕,知道再問香兒也是徒勞,她抿了抿嘴道:「今兒我爹剛自邊關回京,這會兒正跟奶奶說話,我若進宮,必要先與家中長輩知會一聲。」
顧月池說的有禮,香兒自是點點頭:「宮裡的馬車就候在門外,大小姐且快去快回,奴婢在此候著便是。」
「方纔在門前迎接爹時人多眼雜,只瞧著馬隊了,對宮裡的馬車未曾留意。」笑著對香兒說著話,眉梢輕佻,轉身對束草吩咐著:「把我明兒個面聖要穿的衣裳準備好,我一併帶走。」
「是」
束草點了點頭,轉身沒入連接後院的門扉處。
回頭看向香兒,顧月池喊上蘭兒,「我這就去與奶奶和爹請辭,把秋玲留下,你們姐妹倆好好敘敘舊。」在開國寺的時候,秋玲和香兒同吃同住,感情自是很好。
與秋玲對視一眼,香兒笑著又福了福身,「大小姐請便。」
點了點頭,顧月池便帶著蘭兒出了門,待她們主僕一走,香兒忙走向秋玲,十分熱絡的聊了起來。
剛剛從聚福堂離開,顧月池便又回了聚福堂,見她進了院子,顧媽媽一臉疑惑之色。面帶笑意上前,顧月池與顧媽媽道明來意,聽說是長樂公主要接顧月池進宮,顧媽媽絲毫沒有耽擱,便通稟了老夫人。
內堂之內,顧振濤與老夫人隔著小几坐在錦榻上閒談著,顧月池進來的時候,奶娘剛抱了顧月陽出來。對顧月池笑了笑,奶娘上前對老夫人和顧振濤福了福身,而後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遞給顧振濤。
孝兒賢孫盡眼前,此刻老夫人臉上笑意正濃,原本就有的皺紋擠在一塊兒,顯得更深了些。
抬眼見顧月池去而復返,老夫人笑意微斂。
輕笑著上前,瞥了眼顧振濤懷裡的孩子,顧月池對老夫人和顧振濤分別福了福身。
挑了下眉,老夫人問道:「聽顧媽媽說宮裡來人了?」
顧月池笑道:「剛回閣子裡便見長樂公主的侍女在等,問過才知是公主殿下差人接月池入宮的。」
聽到入宮二字,顧振濤不禁也跟著抬起眼來,佈滿滄桑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聖上有旨,傳月池丫頭明日進宮面聖。」顧振濤雖人在邊關,不過皇上封凌瀟瀟裕王並與顧月池指婚之事,早已有旨意跟顧振濤交代,老夫人與他解釋了,便笑呵呵的歎道:「這兩日也不知怎麼地,院子裡的喜鵲總嘰嘰喳喳的叫著,臨近過年,府裡的喜事兒也一件多過一件,先是月瑤丫頭奉皇后懿旨進宮,今兒我兒歸來,再就是聖上要親次召見月池丫頭。」
滿意的點著頭,老夫人對顧月池道:「既是長樂公主命人來接你,你跟著去了便是,若是宮中讓留,你便安心留上幾日。府裡的事情莫要操心,有顧媽媽在,實在不行大不了我老婆子自己操持。」
顧月池點點頭,抬頭看向顧振濤。
原本顧月池是低著頭的,顧振濤正盯著她瞧,這會兒見她抬頭,四目相對,顧振濤面色沉靜的道:「進宮不比在家裡,要記得謹言慎行,莫要失了體統。」
顧月池一聽,心裡忽悠了一下,不禁垂下眼來。
明明顧振濤是為她好告誡於她,可她偏偏又覺得她們父女之間的關係又遠了幾分。
「女兒記下了。」
再次輕點了點頭,顧月池湊上前來,低頭看了看顧振濤懷裡的顧月陽,見小傢伙眼簾低垂正吮著手指,她會心一笑,再次退後:「月池告退」
「去吧」
老夫人和顧振濤同時出聲。
悠悠轉身,視線掃過老夫人滿懷欣慰的面龐,又掠過顧振濤淺笑輒止的臉,轉過身來,顧月池臉上的表情瞬間冰封。
有顧月陽在,老夫人總算有了盼頭,可以如願以償的笑了,有顧月陽在,顧振濤可以滿足的笑,好似有子萬事足矣。可他們忘了,趙氏是如何死的。
他們現下可享受天倫,可現下這一日只是臘月二十九,趙氏才死了二十二日罷了。
情,分很多種,愛情兩字放在顧振濤身上並不合適,若是趙氏看到這一幕,該是心痛的?亦或是欣慰的?
只因她死了,他們還可以笑著活
只是霎那間,顧月池心中已有了決定。
顧月陽身為顧家獨子,有奶娘照顧,有老夫人護著,用不著她擔心。待到母仇得報,她將離開顧家,離開這個讓她厭惡的家族——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她,心意已定
回到琴瑟閣,束草早已備好了要帶的東西,未再多做停留,顧月池帶上秋玲便跟著香兒一起出了琴瑟閣。到府門前上了馬車,馬車駛離,緩緩向著皇宮方向而行。
雪天路滑,馬車緩緩前行,速度不疾不徐。馬車裡,顧月池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秋玲和香兒對坐兩邊。
側目看著香兒,顧月池淺笑著問道:「香兒可知公主殿下提前一日接我入宮所為何事?」方才香兒只長樂公主有話要問她,卻沒說是什麼話,顧月池尋思著香兒可能是怕隔牆有耳,這才沒有言明。
抬頭看著顧月池,香兒明亮的眸子閃了閃,不過還是說道:「具體公主殿下要問小姐什麼奴婢不知,不過奴婢尋思著此事該與府上的二小姐有關。」
跟顧月瑤有關?
顧月池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顧月瑤早她一日入宮,此刻該是在皇后娘娘宮裡,依著宮中規矩,長樂公主每日都需到鳳儀殿去跟皇后娘娘請安。一個在鳳儀殿內,一個要去鳳儀殿內,她們二人總是要見的,這其中可是發生了讓長樂公主難解的事情?
香兒既說具體的她不知情,顧月池便再也沒問。
不管她知情與否,在宮中過活,她既已與她提起顧月瑤,便已是不拿她當外人看,既是如此,她也不能讓她太過難做。
長樂公主到底要問什麼,待她進宮見到正主兒,自然就會知道。
雪越下越大,平日裡半個時辰的車程,這會兒卻用了足足一個時辰。馬車在午後抵達皇宮,從金德門入宮,又往裡走了大約兩刻鐘的功夫,香兒領著顧月池和秋玲下了馬車,而後又換了小轎,一路往長樂公主的寢宮行去。
大約未時兩刻許,轎停,顧月池下了轎子,抬頭望去,眼前宮殿的匾額上赫然書著——長樂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