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養了顧振濤幾十年,從不曾奢求過什麼,對其視若親子。顧月池說的對,生恩不及養恩大,依著對兒子的瞭解,即便他回來也不會對她如何。再議那些顧家族老,顧家的名聲和地位那可都是顧振濤拿命換來的,即便顧家不容她們母子,她們母子大可捨棄顧氏之姓,只怕到時候她捨得捨,顧家那些族老還會不讓呢
有了如此破釜沉舟的決心,老夫人這會兒心裡是徹底敞亮了。
回想起這些時日自己所受的窩囊氣,她此時是恨透了三姨娘,根本就容不得姨奶奶說話,即便如今三姨娘跪在地上顫聲求饒,想起連日來的憋悶委屈,她心中仍是覺得不解氣。
見老夫人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三姨娘這回是真的慌了手腳,只見她跪著往前趕了幾步,而後拽住老夫人的衣袖央求道:「奴婢知錯,奴婢罪該萬死……奴婢先前只是一時糊塗……還請老夫人大人大量饒了奴婢這回。」
她在顧家是妾,平日裡掌管顧家內院,一向風光慣了,在娘家時也是拿鼻孔看人的,若此時被老夫人趕出府去,娘家是絕對不回去的,到時候只怕真的是無處容身了。
這一切變故來的太快,快到三姨娘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看著正處於震怒之中的老夫人,想到自己將要面對的處境,三姨娘不禁心中懼怕到發冷,渾身不住瑟瑟發抖。
她這回玩火玩大了
「這回?」嗤笑一身,老夫人喘息道:「你以為我還會讓你下回的機會嗎?」一抬眼,她沉聲對顧媽媽喊道:「還愣著作甚?打外面叫兩個婆子來把三……把這個妄自為大的女人給我拖出去」
「這……」
顧媽媽怔了下子,卻不曾動身。
見顧媽媽未動,老夫人眉頭一立,剛想動怒就見顧媽媽忙低頭應了聲,趕緊走到門前從外面喊來兩個婆子。很快兩個婆子便進到屋裡,只見她們來到老夫人身前福了福身,而後低頭看了三姨娘一眼,便等著老夫人說話。
三姨娘一直拽著老夫人的衣袖在不停哭啼著,低頭看了她一眼,老夫人滿眼厭惡:「把她給我拖出去」
兩個婆子相視一眼,卻有些畏畏縮縮的誰都沒動手。
要知道平日裡她們可是歸姨奶奶調教,三姨娘支配的,這會兒聽老夫人說要把三姨娘拖出去,她們心中雖知老夫人的命令不能違抗,卻又忌憚日後三姨娘再得勢之後又跟她們秋後算賬。
畢竟這是主子的事,誰都說不準。
「怎麼?你們連奶奶的話都不聽了嗎?」站起身來呵斥一聲,顧月池頭上的步搖輕顫,雙眼微瞇道:「你們這些狗奴才,當真分不清這家裡誰才是主子了嗎?」
聞言,兩個婆子渾身一哆嗦。忙跪下身來:「請大小姐贖罪。」顧月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才當家,今日若是觸了她的眉頭只怕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唉,人生在世不容易,在這深宅裡當主子不容易,這下人也不見得好當啊
顧月池雙眼一瞇,剛想說話便見顧媽媽上前揚手給了兩個婆子一人一巴掌:「還愣著作甚?還不快些按著老夫人說的做。」
顧月池從來都覺得顧媽媽這人十分安生,從不做過激之事,也不見露其鋒芒。不過方纔這兩把打的乾脆響亮,著實有些讓顧月池刮目相看了。
「奴婢們遵命」
……
被顧媽媽一巴掌打醒,連連點頭應是,兩個婆子彎身把三姨娘拽著老夫人衣袖的手扯開,然後一人架著三姨娘一隻胳膊拖著她便往外走。
「老夫人,奴婢跟在您身邊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就饒了奴婢這回吧」被婆子拖著往外走,三姨娘挺著身子喊叫著,見老夫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三姨娘轉頭看向姨奶奶:「姨娘救我姨娘救我」
「等等」聽著三姨娘淒厲的求救聲,姨奶奶終是上前扯住架住三姨娘的兩個婆子。而後噗通一聲便衝著老夫人跪了下來:「主子息怒奴婢知道三姨娘這回奴大欺主罪該萬死,不過還請主子看在她救過奴婢一命份上兒饒了她這回兒。」
聽了姨奶奶的話,顧月池眉頭不禁動了動。
以前她一直揣測姨奶奶和三姨娘之間有什麼關係,不曾想今日到聽姨奶奶說起。
救命之恩?
就不知三姨娘對姨奶奶的這救命之恩從何而來?
老夫人本是在盛怒之中,不過此時姨奶奶跪地相求,只見她定了定心神,伸手搭在顧月池的胳膊上,從錦榻上起身來到姨奶奶身前。
臉色灰敗的看著老夫人,姨奶奶哽咽道:「奴婢打小跟隨主子,只求過主子一次,既是主子應不下,奴婢也不強求。如今奴婢請主子看在多年主僕情誼上應了奴婢這回兒,請主子饒了三姨娘這回,只這一回,奴婢保證這輩子再無所求。」
姨奶奶說話時語氣悲慼,到底是多年主僕,老夫人也有所動容:「你啊你」
見老夫人如此態度,顧月池心下冷笑,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此事結局已定
靜默半晌兒,老夫人胸臆起伏:「我老婆子活了一輩子,做過最錯的事情便是讓你給老爺做了小。我知你心比天高,一心不願為妾,卻也並未違背我的意思。時至今**一心想要將她扶正,無非是想著這輩子你到死都是個妾,自己既當不成正室,就在她身上找回平衡,籍此了了你心中夙願。」說著話,老夫人抬眼看了三姨娘一眼,語氣悲瀟:「可你們不該屢次要挾,籍此逼我就範。」
「奴婢知錯了」
淚水沖花了臉上的妝容,三姨娘掙開兩個婆子的手,匍匐著爬到姨奶奶身邊跪著:「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咬了咬牙,老夫人接著道:「過去十幾年,我老婆子自認待你不薄,別人人家若是姬妾生的女兒都只能稱呼姨娘,可月瑤卻打小就叫你母親親,……你這麼大個人了,合著該知些規矩,可到頭來卻如何?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不但不感恩,卻要逼著我老婆子壞更大的規矩」
因顧振濤不是自己親生,過去幾十年老夫人心中對娘親二字的理解與別人都要深刻的多,這才容著府裡的小姐都可稱呼自己的親娘為娘親,她知道這樣於規矩不合,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這樣做了。
此刻她想著是不是自己過去太過和藹了,以至於三房忘了自己個兒的身份,竟想著要藉著顧振濤不是自己親生一事讓她再壞了更大規矩,進而扶妾為妻?
現在想想,當初被逼得厲害時她的想法還真的有所鬆動,現在一切得以解決後回頭想想才知,若她真的那麼做了,只怕日後會真的養虎為患,使得三姨娘爬到她頭頂上作威作福。
看著老夫人此時怒氣稍緩,姨奶奶見她話裡有轉圜的餘地,急忙對身邊一臉淚水的三姨娘使了眼色,三姨娘會意,連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賭咒發誓一般揚起手掌:「奴婢今日敢對天發誓,日後絕不再覬覦正室之位,也萬萬不敢再對老夫人不敬,如違此誓,奴婢甘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主子……」
姨奶奶此時也是滿眼熱淚的哀求著老夫人。
老夫人終是歎了口氣,側頭看了眼身邊的顧月池,見她神色平靜,絲毫沒見有什麼大的波動。老夫人又看著三姨娘道:「休書你既已收起,便一直收著,我只容你這一回。」見三姨娘臉上露出喜色,老夫人厲聲道:「日後府裡有月池丫頭當家,若日後你再在府裡生出什麼事端,我老婆子不介意再趕你一回。」
三姨娘一聽這話,急忙對著老夫人連連磕頭。
低眉看著三姨娘,老夫人道:「趕明兒一早你便把府裡的賬簿交到月池丫頭手裡,若她有不懂之處,切記要仔細教懂了才行。」
三姨娘忙點頭回道:「奴婢一定教的仔仔細細。」
不再看她,老夫人瞥了眼邊上的姨奶奶,由顧月池扶著背身往錦榻方向走著:「你們都退下吧。」
這會兒老夫人讓走,三姨娘哪裡還有留的道理,不過姨奶奶本就是她房裡的,她這會兒讓退下,合著是此時不想看到她。
待到二人離去之後,老夫人安坐於錦榻之上,靜坐了許久之後方才幽幽一歎。
杯子裡的參茶早就涼透了,讓顧媽媽續了新茶,她端著茶杯暖手,而後有意無意的看著顧月池道:「我如此行事,你可知其中深意?」
深意嗎?
端著參茶淺啜一口,顧月池笑笑:「姨奶奶跟在奶奶身邊多年,只求這一回,合著奶奶是該應的。」這事就算知道她也不能說。
其實方才老夫人起身過去之時,顧月池便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不過這樣也好,若是三姨娘被趕出府去,她還怎麼用她的法子給趙氏報仇?
「當年你姨奶奶病重,是三房替她試藥,這才換回一條性命。她這人重情義,這麼多年在我身邊沒少為三房說話。」語氣輕飄的把過去之事簡單說出,老夫人緊盯著顧月池看了片刻,而後語重心長的歎道:「人,我給你留下了,日後要怎麼做,全看你自己兒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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