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瀟瀟來到開國寺後是否達到了自己修身養性的目的顧月池不得而知,不過她卻十分閒適的過起了修身養性的日子。
且不論皇后娘娘背地裡安的什麼心思,顧月池來開國寺,美其名曰是與長樂公主作陪,可長樂公主無時無刻都在追著裴慕雲跑,難不成也讓她追去不成?
開始的幾日,顧月池整日無所事事,除了吃飯、吃藥,再來就是睡覺歇著,倒是應了裴慕雲讓她離府靜養的初衷。不過顧月池也知道,將來的幾個月都要在這裡度過,若以後還要如此度日,恐怕她指定會乏味至極。說來也巧,正在她百無聊賴之際,卻見開國寺藏經閣邊上的堂口裡擺滿經卷,且每日都有小僧來謄寫。心思動了動,她便直接跟智慧大師請命,領了超經的差事。
在她看來,在這裡謄寫**有三好。
一好是她這樣做便省了每日抄經的小僧,也算為開國寺做些功德;二好是她在抄經之時,必會先讀於心,佛經如目,淨滌心靈;至於三好嗎……她的字雖算不算醜,卻也只是能看,以前的顧月池可是時常與書畫為伴,她的字的也自然很好,基於這個原因,平日裡她即便是寫字也鮮少拿出來見人。
柳葉泛黃倒垂下,枯草無邊再逢生。
一晃月餘而過,轉眼間到了九月中旬。到底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顧月池沒少找凌瀟瀟談論此事,可人家每次都是嘴巴一張,折扇一揮——不回
說的多了,凌瀟瀟聽的耳朵裡都長繭子了,顧月池也說疲了。反正皇后娘娘教代下來的任務她已然盡力,凌瀟瀟不領情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最後仔細想想,她決定不再在此事上糾結。
這一日,她起的早些,用早膳之時長樂公主和凌瀟瀟都還未曾起身。用過早膳後,她便帶著秋玲到了堂口,又伏在堂口偌大的桌案上開始抄寫**。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顧月池在寫著,秋玲則站在邊上磨墨,此刻見顧月池寫的這一段誦著順口,她便一字不差的讀了出來。
提筆停住,顧月池轉身瞥了眼秋玲:「你這丫頭既是讀了出來,可知其中涵義?」
「奴婢幼時家境尚可,爹爹不嫌奴婢是女娃,特意將奴婢送到私塾裡學了兩年。」語氣頓了頓,手下磨墨的動作未停,秋玲笑著搖頭:「奴婢能讀出這些已是僥倖,談何能懂其中涵義?」
自從臨離京前趙氏賞了秋玲之後,顧月池特意問過她家裡的情況,自是明白她家境貧寒,顧月池便不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將墨筆放下,以為手邊擱著的是茶水,顧月池將之端起淺啜了一口……濃烈的苦味瀰漫喉間,輕嗆一口,顧月池張開便將嘴裡的東西吐到一邊的痰盂裡。
急忙將磨石放下,秋玲來到顧月池身後輕拍著她的背部:「小姐沒事吧?」
眉頭糾結成疙瘩,顧月池往遠處小几上望了一眼,三兩步過去將擺在小几上的茶水喝了下去。將水悉數嚥下,好歹順了口氣,她這才嗔著秋玲:「我記得平日裡這裡擱的是茶水,何時換成藥汁了?」
撇了撇嘴,秋玲有些委屈的道:「奴婢適才跟小姐說過的,是小姐抄經太過用心的緣故……」
聽秋玲這麼說,顧月池好像真有些印象。把手裡的茶杯放下,她輕聲道:「我不久前不是剛吃過藥了?這會兒怎麼又擺上了?」
「過去小姐身子虛弱,裴大夫下藥總是躡手躡腳,生怕小姐受不住藥勁兒。」用手裡的帕子給顧月池擦了擦嘴,秋玲回道:「裴大夫說小姐這陣子身子見好,便加大了藥劑。」
蹙了蹙眉,顧月池道:「再如何加大,一次喝了便是。」
秋玲回道:「裴大夫交代這兩味藥飲用時需前後相隔半個時辰。」
秋玲都這麼說了,顧月池還能說什麼?
輕輕笑笑,她深吸口氣,回到桌案前將捏著鼻子將藥汁喝了下去。
秋玲剛剛收走藥碗,外面便見智慧大師緩步而入。先是微微蹙眉,卻只是片刻,顧月池便雙手合十與之對禮。
一雙小眼睛笑瞇瞇的掃了眼桌上的**,智慧大師對顧月池問道:「因佛事繁忙,自大小姐來到開國寺後老衲一直不曾來見,也不知大小姐在此過的可舒心。」
除了是開國寺的主持方丈,還要兼職安寧寺,他能不忙才怪。
「一切倒也還好,承蒙大師掛懷。」顧月池笑笑,與智慧大師一起往桌案邊的圓桌處走去。
兩人剛剛落座,便見秋玲回來了。趕忙上前給兩人倒了茶水,秋玲恭敬的退到一邊候著。
口中苦味猶在,顧月池端起茶水喝了兩口,見智慧大師並未喝茶,只是小眼聚光的對自己笑著,她絲毫不以為然的挑挑眉。繼而問道:「我有些不明之事想要請教大師,還請大師解惑。」
智慧大師點點頭:「只要老衲能解。」
「大師一定能解」自信的笑笑,梨渦淺顯,顧月池先是問道:「敢問大師,何為後命?」
後命這個詞還是顧月池從智慧老和尚那裡聽來的,若他說不能解,那只能說明這老和尚不太地道。
似笑非笑的注視著顧月池片刻,智慧大師捋了捋花白的鬍鬚,示意秋玲先出去。待秋玲出去後,他才反問顧月池:「大小姐以為何為後命?」
顧月池淡淡一笑,道出心中所想:「我以為……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智慧大師笑:「若老衲也說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小姐該做何感想?」
「上次去請大師之時,我便與大師多少講過一些將軍府的內院之事。」靜靜的坐著,顧月池又喝了口茶,以玩笑的口吻輕聲詢問:「大師以為,以我的性子,堪得母儀天下?」
老和尚說她是後命?
現如今凌瀟瀟有了沈慕雪,她自是孑然一身,不過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參加明年的宮中選秀。沒有了進宮途徑,她充其量只是鎮國將軍府的嫡親小姐,談何來的後命?
低眸笑著,智慧大師的笑容在嘴角慢慢綻放,灼灼其華:「能不能母儀天下,大小姐說了不算,老衲說了也不算……」抬眸看著顧月池,他食指向上指了指:「這個要老天說了算。」
顧月池眉頭緊皺:「我自己的事情,何以我說了不算?」
笑容中隱沒神秘莫測,智慧大師道:「老衲只能說這是命數,大小姐難道可以改變命數不成?」
咂了咂嘴,顧月池依舊蹙著眉頭。
命數這東西似有似無,如夢似幻,根本就是玄之又玄,她要都能改了,早成仙了不是?
「我不問後命了。」微微靜窒片刻,想起那次買書之時那個老婆婆說過的話,她轉而又道:「大師與我解釋下何為非帝相如何?」
聞言,智慧大師花白的眉毛不禁跳了跳。
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他鬍鬚輕動:「生就為人,自出生,到老去,皆有面相相隨,老衲只能說,這也是字面上的意思。」
顧月池問:「非帝相就是沒有帝王之相?」
智慧大師點點頭,又搖搖頭。
顧月池滿臉疑惑,他不是說字面上的意思?
只見智慧大師略整了下袈裟道:「相與命不同。」
顧月池勉強笑笑,「有何不同?」
淡淡笑著,智慧大師小眼依舊微瞇:「命乃是數,不可違,相卻由心生,只有心中有,相上才會有。倘若心中沒有,就算外人在如何傾力推崇,到頭來卻還是沒有。」
智慧大師的話永遠都說的高深莫測,不過這卻絲毫不影響顧月池聽懂。
心下暗暗思忖著,顧月池腹誹著,原來所謂非帝相的根本原因不在別處,只在凌瀟瀟的心裡。原來他對帝王之位並不熱衷,只是可惜了皇后娘娘一心想要推他上位了。
見顧月池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智慧大師從容起身:「寺中繁雜事多,尚需老衲打理。」
募然抬首,顧月池趕忙收起思緒也跟著起身,準備送智慧大師出去:「大師請便。」
微微頷首,智慧大師剛要往外走,卻似是又想起什麼,轉身看著顧月池。
輕輕一笑,顧月池問道:「大師還有何事?」
小眼睛難得沒瞇起來,智慧大師微一沉吟,問道:「公主殿下要在本寺住到年底,卻不知大小姐意欲何時而歸?」
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麼,顧月池如實答道:「我是奉命與公主殿下同來的,自然要同往。」
點了點頭,智慧大師便往外走去,亦步亦趨,顧月池將之送到堂口門前。「大師慢走」
智慧大師本是要走的,可聽顧月池讓她慢走,卻忽的駐足,轉身又看向顧月池。
被人長時間盯著誰都會發毛,更何況還是被智慧老和尚這樣的莫測之人盯著。
心裡毛毛的,顧月池再次問道:「大師可還有事?」
「天機啊天機」心中似是十分矛盾,智慧大師最後歎了口氣,說道:「若聽老衲所言,大小姐還是早些時候回去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