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老頭關切地問,起身倒水給他,「藥帶在身上嗎?」
歐德若斯緩緩搖頭,由於他以不明原因的慢性失血為由定期去醫院輸血,而且經常用服藥來抑制心臟因缺血造成的失律,所以已經算是單位裡很有名的病號了……「您不用在意我。」他再度微笑。
「一個人更要注意身體,你還這麼年輕。」老頭把杯子放在他面前的凳子角上,說道。
歐德若斯聽話地點頭,卻忍不住在歡慶的鞭炮聲中想著小丫頭此刻是不是又一個人跑到樓上呆著了,她又會想什麼,會不會因為他而傷心哭泣?自己做的最任性的事大概就是任她將自己帶離那塊林間草場吧?然後徹底毀掉了她平靜的生活。
胸口隱隱作痛,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穩定自己的情緒,定定神繼續吃餃子。
歂瑞下來的時候,樓下空無一人,一陣寒風吹得她打了個哆嗦,才發現幾個人敞著房門,在外面大呼小叫,勉強能從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裡分辨出他們的聲音,可惜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她走出去,門外的巷道上紅紅的鞭炮逶迤成一柄巨大的如意,簡潔而形神俱在,令人激賞:「誰這麼有創意啊?」
帕絲卡站了起來,一邊說著什麼,一邊用手勢向興非一示意。
「帕絲卡越來越厲害啦!」蹲跪在另一邊的子雅也站了起來,笑道,「看樣子快要不需要我這個翻譯了。」
「我是猜的,難道她真是在問這是誰的主意嗎?」帕絲卡眉眼之間有一分驚喜。
「在說什麼?」歂瑞左看右看,詢問。
「沒什麼,只是她猜到了你問的是什麼問題罷了。」子雅點上一支香,「我本來說弄個『春』字,可是用雙勾的話鞭炮不夠長,單線的話又表達不出書法的提捺美感。」他將香遞過去,道,「小瑞你來點吧!」
「我跟帕絲卡一起。」歂瑞接過香遞給帕絲卡,然後握著她的手,說,「你沒放過鞭炮吧?很好玩的,跟著我,不會讓它炸著你的。」
兩人在子雅指示的位置側蹲下來,小丫頭一邊說「像我這樣,身子要離它遠點。好,不要低頭盯著它,點完我們就跑」,一邊和帕絲卡一起探過香去,不過配合不是很好,輕輕顫動的香火半天都沒將引信點燃。
興非一立在一旁,眼角眉梢儘是無奈,很想彈一個火星過去結束這種半天上不了正路的狀況。
子雅看出了主上的不耐煩,在幫忙兩個女孩子溝通的同時問道:「要我幫忙嗎?」
「不用。」歂瑞斷然拒絕。
也許是隱隱感到遲遲不能成功的壓力以及不願服輸而燃起了鬥志吧,帕絲卡和歂瑞再次伸手後,引信在香頭的高溫下終於「嘶嘶」地燃燒起來。
兩人像逃命一般跳起閃到門口,隨著鞭炮清脆炸響的是她們歡樂的笑聲。
看著象夏日森林一樣安靜嫻雅的高等精靈前俯後仰的身體和生動活潑的表情,興非一不得不佩服小丫頭強大的感染力。明明她只是做著很簡單的事情,明明她從未試圖改變過誰,可是為什麼,跟她在一起的人都會被不知不覺地改變呢?
鞭炮很快就放完了,經過了兩次的燃放,地上已經是厚厚一層的紅紙,幸虧天氣晴好,沒有下雨下雪,不然會非常泥濘骯髒。
「放煙花放煙花!」歂瑞蹦蹦跳跳地叫著。
子雅俯身將早已放在門旁的袋子打開,拿出一個碩大的煙花。
「等一下!」首倡者忽然道,「我去叫帕塞來看!」
「她不是睡了?你就不能……」
興非一的話沒有說完,小丫頭人影已經不見了,他撫了撫額頭,跟了進去。畢竟如果帕耳塞洛珀真的要來看的話,總是需要一個抱她出來的人的。
歂瑞儘管是擺明了態度去叫人,可是她行動起來卻並非如此,輕手輕腳地開門,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輕手輕腳地呼喚,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叫醒那條美人魚還是生怕吵醒她。
因為房門被打開,所以儘管她的聲音異常輕微,美麗的塞壬還是被屋外不斷炸響的鞭炮聲吵醒。她睜開那雙蒼青色的眼眸,迷濛如細雨中的遠山,困頓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我們要放煙火了,你要不要去看?」歂瑞明亮的大眼睛簡直就是興奮的代名詞,足以引發觀者的興趣。
帕耳塞洛珀半欠起身來,向佇立在床尾的興非一嬌媚地伸展開手臂。
「有薄毯嗎?」興非一對識趣讓開的小丫頭道。
「有。」歂瑞繞過床,在衣櫃裡找出一條織著櫻草的白色薄毛毯遞給他。
興非一這才上前,用那條毯子將塞壬裹起來抱在懷中。
歂瑞一邊在過門口時小心地為帕耳塞洛珀遮擋,防備她的身體與門框碰撞,一邊問:「還要不要我再拿一條,這個太薄了吧?」
「與寒冷無關,如果放煙花,光線會比較明亮,被鄰居看到就不好了。」興非一托在帕耳塞洛珀下半身的手臂動了動,長長的毛毯輕輕晃動,完全遮蔽了那條引人注目的魚尾。
子雅和帕絲卡已經將煙花都從袋子裡拿了出來,攤了一地。
見到他們,帕絲卡拿起一把細細的煙花棒,一人一支地分發開來,只有雙手沒空的興非一沒有。
子雅幫大家點上,細碎的光華如水般從棒頭流洩出來。
歂瑞關掉簷下的燈籠,帶上屋門,黑暗中舞動起來的煙花,像密集的流星雨,紛紛揚揚。
一直微微吃驚地盯著手中煙花的帕耳塞洛珀和帕絲卡,望了望一臉淡然的興非一和子雅,才開始學著小丫頭揮動。
煙花是短暫的,可那一瞬間卻又擁有挑動人心的美麗,為了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那瞬間的美麗,不一會兒,一大把的煙花棒便一根接一根地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