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爺爺?」歂瑞放開了握住椅背的手,「您幾時來的?元旦快樂!」
「元旦快樂……」滿頭白髮的老者正是抄棲弦,也正是他租住了小丫頭的房子,「我剛來不大一會兒。」
雖然第一次見他時歂瑞覺得有點眼熟,但她又怎麼可能將這個氣度不凡的老者與去年除夕夜被自己用凳子拍倒的「小偷」聯繫在一起呢?不然,抄棲弦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地租住進來。
她跑進廚房:「如果知道您要來,我會早點回來的。」
「你給了我鑰匙呀,我又不會在外面罰站。」抄棲弦笑呵呵地坐到沙發上,完全是一位慈祥長輩的模樣,看不出一丁點暗系魔法師的氣勢。
「家裡沒有茶葉,您說過您不喜歡喝速溶咖啡,所以只有白開水。」小丫頭帶著歉意地將水杯放在他旁邊的沙發扶手上。
抄棲弦客氣地道了謝,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隻厚厚的信封遞過去:「這是今年的房租,你點點。」
「這個……」歂瑞不好意思地連連擺手,說,「您不用客氣,這半年您一天都沒住過,我怎麼還能繼續收您的錢呢?」
「看這話說的!我雖然沒住,但你不是一樣不能將房子租出去賺錢嗎?況且這半年是我在外地時間太長,可這是工作需要,如果我不租,萬一哪天回來,不是沒房住了嗎?」
歂瑞見老者仍將那只信封固執地舉著,只得伸手接過,打開抽出三分之一,道:「這就夠了,我絕對不能收爺爺這麼多錢。」
抄棲弦推開那只信封:「我住在這裡時你要包我吃,我也不會再交水電費的。」
「那也太多了!」歂瑞堅持不收。
「唉,看來你很不滿意我這個房客呢!」抄棲弦站了起來,佯裝要走。
對方是長輩,歂瑞摸著腦袋不知該怎麼應付,只得道:「那我收下了。您坐,我去買菜。」
抄棲弦笑著點頭坐下。
臨出門她又想起老者之前望著那張琴的姿態,便說道:「茶几上是張古琴,您如果會彈,可以彈彈看的。」
「嗯,好的。」抄棲弦端起水杯,「路上小心。」
歂瑞笑了一下,問道:「您有沒有什麼特殊的飲食習慣?」
抄棲弦讚賞道:「你很細心。我不吃包心萵苣,其他的都可以。」
「哦,那我走了。」歂瑞一邊出門一邊想,包心萵苣是什麼?她只知道包菜和萵苣,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決定乾脆不買這兩種蔬菜。
當她提著大包小包地回到家裡,半杯水仍放在沙發扶手上,老者卻已經離開了。
難道只是專程來送房租的嗎?她直到晚上才知道不僅僅是如此,因為與老者最初約定的她父母的那間房,房門緊鎖,就算她找到鑰匙都打不開,竟像是換了鎖。
透過鎖孔向裡面張望,似乎鎖孔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什麼都看不到,歂瑞在敲了半天門確定老者並沒有在房裡後,也就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期末考試的第一天順利過去了,歂瑞在超市買了點熟食,計劃著再炒個青菜晚飯就解決了,可以騰出時間把明天要考的科目再看看。
還沒走到家門口,她的心就狂跳了一下,一個穿著深色格子呢大衣、腳蹬長靴的女郎面對她家那幢破舊房子站在那裡,金色的長髮在傍晚的陽光裡明艷炫目,一個在二樓窗口收衣服的鄰居驚艷地低頭望著她。
「烏狄妮?」歂瑞走過去,試探地詢問。
女郎轉過身來,一張嬌美動人的臉比最後一次在酒吧見面時少了對尚賢知變心不知情的幸福美滿,多了親手斬斷情緣的覺悟瞭然,只是那雙秋日朗空般的明眸卻怎樣也掩飾不住痛失所愛的心傷,任時間流逝,那傷口新鮮如初。
尚賢知和他女友的屍體再次不由自主地浮現在歂瑞的眼前,以至於打招呼在她都覺得異常困難,她抿緊嘴唇,掏出鑰匙打開門,才道:「進來吧。」
烏狄妮也沒有說話,跟著她進入房子。
歂瑞丟下書包,將買的東西拿進廚房,提高聲音道:「你坐一下,我馬上就做晚飯。」
「你哥……不,我想你其實知道的……達闕在嗎?」烏狄妮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繫上圍裙忙碌,有點語無倫次。
歂瑞放下手中的熟食,輕輕呼出一口氣,頭也不抬地說:「他出國了。」緊接著又加上一句,「不會再回來。」
烏狄妮在她身後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說道:「打擾了。」
小丫頭其實有很多話想問,只是不知如何開口,見她要離去,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麼事要找他?」
烏狄妮停下了腳步:「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我應該過來向他道謝並致歉。」
「道謝?」歂瑞轉過身去看著她。
烏狄妮低下頭,慢慢地,彷彿只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那天才知道他曾經為了我見過賢知,雖然後來……但我至少應該謝謝他,也對他說對不起——因為他不接受我的感情而沒有堅定地相信他,也許是故意讓他受懷疑受委屈的吧?」她片刻不停地說著,更像是一種渲洩,「他不接受其實是對我好,他不是人類,給不了我要的靈魂。賢知又是那樣的熱情,我不瞭解人類,相信他愛我就會接受我的身份。在獲得了靈魂的那一夜,我坦白了一切——我的身份、愛情對我的重要性、背叛所要承擔的後果……所有的一切,大概就是在那時,雖說他沒有表現出來,可其實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改變了吧?改變得讓我不能理解……」
看著面前開始掩面而泣的水之精靈,歂瑞心裡沉鬱如鉛。非人類又如何?一樣渴望著甜蜜和幸福。只是超越種族的愛情注定了艱辛與困苦,膽怯者避之唯恐不及,勇敢者收穫的也往往是無以復加的痛苦。她只是其中的一個,只是其中一個被躲避被拋棄被背叛的勇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