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之電影王朝 作品相關 43—45
    其第四十三崛起,安娜塔西婭(十五)

    選擇什麼東西來作為融合鑰匙的平台呢?

    司徒唯想了好久,突然想起一件東西。便在眼前,將這件還原了出來——是一台小型的電影放映機。

    他滿心歡喜的將放映機抱起來,接著弄出一張桌子,放桌上。把外套脫下用它小心翼翼的擦拭放映機身上的灰塵。

    限量版志玲姐姐譏笑道:「你就選這玩意兒?」

    司徒唯大致上將放映機打理乾淨了,才撫摸著它的銘牌說道:「是,我就選它了!用它和鑰匙融合吧。該怎麼做?」司徒唯不想跟限量版詳細解釋這台放映機的來歷。其實對司徒唯而言,這台「工農兵」牌的放映機意義非同尋常。

    首先,作為一個電影人,8.75mm的電影放映機的意義不必多言。

    這是中國特有的一種電影放映機規格,其在日本8mm電影放映機基礎上研製,卻青出於藍。因為8.75mm放映機在幾乎沒有增加單位成本的基礎上,實現了比8mm放映機更優秀的聲、光還原。同樣的,採用8.75mm標準膠卷拍攝的電影,膠卷耗費量只有35mm標準膠卷的1/16。因而8.75mm放映機+8.75mm膠卷,等於一套電影傳播成本的大殺器!

    中國就是靠這種規格的放映機,在60、70年代,將電影帶到了深山、帶到了海島,讓許多一輩子沒看過電影的人看到了電影。雖然該類放映機開放後很快就被淘汰了,其貢獻卻不容抹殺。

    另外,8.75mm放映機價格低,其對應的電影拷貝價格也很低。給許多電影發燒友提供了一個難得的廉價觀影平台。以眼前這台「工農兵」牌放映機來說,「王唯」的老爸83年只花了很少一點代價就從鄉上的流動放映隊淘換來了,外帶還附送多盤庫存的拷貝!

    「王唯」印象中,他那個除了上班下班彷彿沒有任何生活樂趣的老爸,只有在倒騰這台老舊放映機時,眼睛裡才會散發出快活的光芒。

    「王唯」還記得很清楚,老爸不止一次的對自己說:「這台放映機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你爺爺傳給我,我以後就傳給你!」老爸這話從司徒唯3歲一直說到7歲,7歲以後沒說了,是因為當時司徒唯找爺爺求證。爺爺告訴司徒唯他老爸撒謊,這台機子根本就是某孽子挖社會主義牆角的鐵證。

    經常,老爸帶著「王唯」一起關在樓頂的小黑屋裡欣賞電影,《戰艦波將金號》、《摩登時代》、《一江春水向東流》、《小城之春》等等經典老爸是放了一遍又一遍。放無可放時,老爸常常會變魔法一般又淘換回來一批,繼續放。這些電影,「王唯」小時候稀罕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後來家裡買了黑白電視,才開始不樂意跟老爸鑽小黑屋。因為老爸收藏的拷貝都是些老玩意兒,放映效果比黑白電視都差得遠。

    再大一點後,適逢香港電影如潮水般湧入,「王唯」的整顆心都被吸引過去了。只要一放假就往街頭的錄像廳裡面跑,哪怕老爸威脅不給零花,「王唯」都沒有半點回頭陪老爸看那些老掉牙電影的意思。「王唯」眼睛很厲害,建築工地上的「廢棄」鋼筋、老爸廠裡面的鐵蛋子、批發市場的紙板箱,他發現到處都有可以賣錢的東西。

    為進錄像廳,有一次甚至把鄰居家的啞鈴都拿去賣了。以至於該鄰居發現後到處跟人講:「三歲看六十,小了就偷針,大了就偷牛。」氣得老爸將「王唯」綁回去紮實一頓好打。「王唯」老實了一陣子,依然如故。

    直到11歲,老爸突然得了重病。醫生檢查說是肝癌,末期,只有幾個月命。「王唯」才如頭被人當頭一棒般,從流連於各個錄像廳,變成上學、回家、去醫院三點一線的生活。這一段時期是「王唯」少年時最壓抑的一段時期。因為聽別人議論「怒大傷肝」,想到自己經常惹老爸生氣,「王唯」暗地裡很是以為老爸的病是自己害的。

    他開始贖罪般想盡辦法逗老爸開心,老爸喜歡炫耀那台破放映機器,「王唯」就天天陪他在病房裡倒騰。沒多久他就能像老爸一樣熟練的把放映機拆成一個個小零件,加油保養了又組裝好。

    後來家裡沒錢了,醫院也表示老爸病已至此沒有留院的必要,老爸拖著殘軀回家「修養」。「王唯」就向學校申請了停學,和老媽一起在家服侍老爸。在老爸最後的一個月裡,只要老爸的身體允許,父子倆差不多都是在小黑屋中渡過的。其實那時候「王唯」哪裡還有心情看電影呢?多半的注意力都在老爸身上。

    老爸在最後一個月裡,從140斤,瘦成了80斤。一個壯實漢子,成了具骷髏,可他看電影時,居然仍笑得出來!「王唯」簡直不明白,這些已經看過無數遍的東西有什麼魅力?

    然而不管「王唯」想通沒想通,老爸終究是走了。

    這一台「工農兵」牌放映機,就由老爸的愛物,真正變成了「傳家之寶」。

    說是「傳家之寶」,其實,它還是沒經受時間考驗。「王唯」在老爸走後發奮讀書一年,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但從喪父的悲痛中走出後,很快又走進了錄像廳。對「工農兵」的維修和保養,從一週一次,到一月一次,到半年都沒有一次。後來搬家,放映機乾脆就不知道丟哪裡了?

    「王唯」也沒有想過再去找。

    直到今天,司徒唯鬼使神差的將「傳家之寶」還原出來,直覺告訴他這就是最好的融合平台了。

    限量版志玲姐姐也沒興趣追問這台放映機的來歷,說道:「你只需要將鑰匙放到這台機器上面就可以了。」

    司徒唯照做,發現鑰匙和放映機一接觸,就像食鹽融入水中一般,穿過放映機的鐵殼進入了放映機內部。而放映機本身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只見這台老舊的8.75mm放映機,如被照亮的鑽石般驀然散發出奪目的光彩。緊接著「擦卡」一響,放映機在無人操作下自動運行。一道極為強烈的光線自鏡頭處射出,在遠處空氣中投下一塊巨幅影像。

    「5、4、3……」

    影像是黑白的數字倒計時,司徒唯正想問,眨眼間整個人已經被攝入到巨幅影像中。

    進到圖像後,司徒唯看見到處都是黑白色,包括影像外面的精神世界也都從彩色變成了黑白。他看得到,外面限量版又將那把椅子變了出來,手上還多了一杯茶,悠閒的喝了起來。司徒唯只能大聲朝她喊:「喂!你就這樣不管不顧了?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限量版彷彿沒聽到,不對,她又變了一個MP3出來,這女人開始聽起了音樂!

    顯然這個女人已經完全不能指望了,司徒唯恨恨的別過頭,不去看影像外面的世界而往影像更深的地方走去。

    這時的影像是一棟白色的高樓。司徒唯正走在高樓的第9層,他推開了面前的一扇大門,進到一個極為寬敞的房間。這間房間最起碼在500平米以上,準確說已經不能用房間來形容,拿來作為超市的賣場都是足夠了。

    房間裡空無一物,四面牆壁都粉刷成乳白色,連地板都是白色的木地板。在房間裡轉了兩三圈,司徒唯被這滿眼的白色迷得差點失去方向感。他走到窗戶處,再度看了看影像外面的限量版。司徒唯告訴自己不要焦躁,限量版既然拒絕提示下一步的做法,要麼是下一步非常容易,要麼可能將有一個考驗在等著自己。

    司徒唯告訴自己前面一種可能性應該較大,畢竟鑰匙都給了。

    非常容易,開啟權限非常容易……司徒唯想著,便朝屋內喊道:「好吧!我進來了,我要開啟權限!」喊話時,司徒唯沒有抱多少希望,卻不意話聲落,一台電子屏幕就從屋子正中地板上升起。

    司徒唯馬上走過去,看到屏幕上果然出現三個選項。

    選項一:開啟賓客級權限

    選項二:關閉賓客級權限

    選項三:我要離開

    司徒唯理所當然的選擇了一,就見這面一尺見方的屏幕即刻擴張成一面五尺長、三尺寬的巨大屏幕。屏幕緩緩豎立起來,與地面形成60度角時停了下來。屏幕上出現4個選項,並附有文字說明。

    司徒唯快速瀏覽了一遍,大致得到的認知是:

    第一項是虛擬圖書館。這個虛擬圖書館一旦開啟,司徒唯就可以自由查閱規定年限內的各種資料。有了這個虛擬圖書館,就用不著樣樣事情都問限量版志玲姐姐了。學習充電就有了一個好去處。

    第二項是模擬攝影棚。模擬攝影棚可以提供包括虛擬演員、虛擬燈光師、虛擬攝影師、虛擬模型師在內的一切片場需要的人才以及各種物資。自己可以利用這個模擬攝影棚,在其中模擬導演,以增進導演的技巧。同時,如果有超前的創意,以及一些很危險的鏡頭,都可以拿到這裡來試驗,這樣在現實中拍片就能拿出最優方案。

    第三項是萬用實驗室。拍電影,是藝術、是技術,更是工業生產。許多傑出的導演,如喬治-盧卡斯、斯皮爾伯格等,某程度上都可以算作電影發明家。喬治-盧卡斯創辦了「工業光魔」,成為電影特效的先鋒;斯皮爾伯格在模型以及機械製造上同樣富有長才,據司徒唯所知,此君甚至還為美國太空總署設計過火星車,且是美國火星人協會的付費會員。有了萬用實驗室,那麼,在現實中搞實驗、做發明,就不怕露出馬腳。

    第四項是超級健身房。做導演尤其需要一個強壯的體魄,至少成功的導演在精力上往往都是超群的。比如,徐克當年拍《七劍》為了趕戲,押著一班大腕熬更宵夜。結果幾十歲的徐老怪,硬生生把一眾年富力強的大腕們比了下去,以至於戲殺青以後。第一次與徐克合作的張靜初感慨道:徐導是貓頭鷹轉世!

    看完這四項功能,作為導演的司徒唯覺得自己值了!

    前途當真一片光明!

    其第四十四崛起,安娜塔西婭(十六)

    4月20日,凌晨5點15分,列車抵達巴黎。

    司徒修文將侄子搖醒,一眾人下了火車。到行李托運處領回行李,主要是司徒唯他們帶的那幾箱設備。雇了幾輛出租馬車,開往謝利瓦爾熟識的一處名為的「溫泉宮」的旅店小憩。

    數小時無話。上午9點,司徒唯「起床」早餐,正逢謝利瓦爾與拉莫爾爵士也在餐廳就餐,便同坐一桌。

    謝利瓦爾喝了一口牛奶,用餐巾擦了擦嘴,說道:「司徒先生,我從程先生那裡知道,你們正在拍一部以『國家崛起』為主題的紀錄片。我想你們肯定需要在巴黎逗留幾天,恰巧我也有一點私人的事情要辦。剛才我同爵士商量,一周以後,我們大家再於此處會面。到時再前往斯特拉斯堡……」

    司徒唯用餐刀將一枚雞蛋切成小塊,聞聲停下,看向謝利瓦爾:「不介意的話,你能告訴我,你打算用這一周來辦什麼事嗎?」

    司徒唯問得的確冒昧,謝利瓦爾皺起了眉,心想我要去見情婦難道也要告訴你?但他以為司徒唯是嫌在巴黎的時間太長,想到司徒唯到底是大會的貴賓,自己身為會務人員本該以司徒唯的意願為優先考量。但謝利瓦爾曾答應情婦要陪她一周,不願過早離開,心中儘管有些慚愧,面上仍波瀾不驚的說道:「我準備去第17區,見我的祖母。之前她曾給我來信,說最近身體不太好。」

    第17區在巴黎的西北面,距離「溫泉宮」相當遠,坐市內的電車去至少要兩個小時才能到。

    司徒唯關切的問道:「是這樣嗎?謝利瓦爾先生,我們認識的時間雖然短,我認為你是一個細心、嚴謹並且誠懇的學者。我想我們應該也是朋友。我能不能同你一起去拜會你的祖母?」

    謝利瓦爾眼神一僵,餘光掃向拉莫爾爵士。知道若是司徒唯都提出要去,很可能拉莫爾爵士也會附議。不敢猶豫,立刻回道:「我代祖母謝謝你的好意。可她的身體其實沒有嚴重的疾病,只是一些老年人常見的老年病。而且她人喜歡清靜……」

    司徒唯遺憾的點了點頭:「如此,請轉致我的問候。」

    說罷,司徒唯吃下一塊雞蛋,又問拉莫爾:「爵士,大會是在5月9日召開,我們只要在這之前趕到,應該就可以了。我想我們能不能在巴黎多停留一段時間,一周似乎太短,兩周左右。如何?謝利瓦爾先生可以有更多時間照顧祖母。二來,我們也可以在巴黎多呆一陣,畢竟巴黎是一個這樣美麗的城市。」

    拉莫爾爵士笑道:「我沒有異議。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麼一個數學家會異想天開拍電影?而且你的這部紀錄片,《大國崛起》,主題很有……趣?其實美國已經是一個大國了。」

    司徒唯認真的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能在爵士眼中,拍這部片是一個15歲孩子的胡鬧。不,我沒有胡鬧,主觀上至少很認真。因為《大國崛起》不是為美國拍的,美國也算我的國家沒錯,但我的根始終在中國。我是為中國拍的。」

    「哦?」拉莫爾爵士示意司徒唯講下去。

    司徒唯道:「首先從條件上講。我們中國是一個窮且落後的國家,我們中國的電影業才起步,非常專業的電影人才沒有、有遠見且有實力的電影公司我也沒有發現。也就是說,從電影的角度來記錄歐美列強的崛起歷程的責任,中國國內大概還沒有人能承擔。另一方面,歐美電影業非常發達,可它們也不會為中國拍這樣的紀錄片。算來算去,我認為自己是拍這部片的天然人選。」

    進一步解釋道:「你知道,我能否導演好一部紀錄片,這的確說不準。我說我有信心,但沒取得實效之前信心只能算自我安慰。某程度上,我不能不承認,拍這部片是在『趕鴨子上架』。」

    見拉莫爾兩沒聽明白,司徒唯就跟他解釋「趕鴨子上架」的意思。拉莫爾聽了覺得很形象,便笑道:「中國話真形象,我能夠想像被趕上架的鴨子是多麼無奈。」

    司徒唯接道:「是的。此前我沒有導演過電影,也沒有接受相關的培訓,只是通過自學自認為掌握了一些導演的技巧與心得。客觀上很難被評價為一個合格的導演,充其量算是愛好者。但我這個愛好者,一則手邊能夠找到攝影器材、能夠組織兩三個同好者來幫忙;二則有機會來歐洲;三則還得到了布朗熱議長的支持。這三點條件不難,可是中國四萬萬人中有幾個能同時達到?——這是從條件上講。」

    司徒唯又從必要性上講:「去年,1919年5月4日,我們國家發生了一次學生運動。我不知道拉莫爾先生知道不?」

    1919年5月4日,這對中國人來說自然是個大日子,對拉莫爾卻不然。這個日期僅僅是漫長的巴黎和會的普通一天而已。

    作為一個英國學者,拉莫爾關心1920年的國際數學家大會能否如期舉行超過對英國在巴黎和會上利益的關注,至於中國,這個遠東弱國的利益其實從來就沒有進入過拉莫爾的腦海。自然,因此而激發的中國五四運動,拉莫爾不知道很正常。

    對政治有所關注的謝利瓦爾卻是瞭解的,見拉莫爾在回想,便同他解釋:「和會將德國在山東的利益轉移給了日本,引發不滿,據說在中國激起了廣泛的憤怒。」

    「憤怒?」

    司徒唯說道:「如果這場運動只是憤怒的宣洩,我不會向拉莫爾先生提出來。它的內涵遠非憤怒能夠涵蓋,當時口號『外爭國權、內懲國賊』僅僅是一個外殼而已,本質上,我認為那是一場追求進步、民主、科學的運動,它提倡變革、倡導創新,並由這個運動引發關於實現『民主與科學』的大討論。

    「一直今時今日,這個討論還沒有結束,還在持續。」司徒唯說道:「如果拉莫爾先生有興趣瞭解,我可以找幾本中國的雜誌給你。當知我所言不虛。」

    「所以你是想要以電影的形式,加入這場討論?」

    拉莫爾爵士笑了。如果是這樣,那麼司徒唯拍電影的做法,他便覺得可以理解。想一想也是,哪一個年青人不對祖國的命運掛懷呢?拉莫爾自己年輕的時候同樣為維多利亞時代大英帝國的強大而自豪不已。不甘寂寞,想要同愛國青年溝通,想要發表自己的看法,完全可以理解。

    司徒唯又說道:「當然五四運動中出現的很多情況,並不令我滿意。比如,學生們盲目、偏激,甚至以暴力形式攻擊中國的外交官員。其實中國的外交官們何辜?從他們的職分上,他們其實已經做了一個弱國外交官能做的一切。然而,回報是什麼,回報是挨打。這讓我想起了法國大革命……」

    「那是暴動!」謝利瓦爾打斷司徒唯的話。

    司徒唯笑道:「暴動也好,革命也罷。你不能否認當時的法國是全世界思想上的燈塔!這個燈塔在散發無窮光芒的時候,遺憾的是沒有它自己的陰影。人們激情的追求和探索著,同時也因為憤怒和恐懼互相傷害。」

    謝利瓦爾默然。

    「先前我僅僅是想要拍攝有關法國大革命的紀錄片,希望能夠拿回國內放映,並對他們有所啟迪。」

    司徒唯說道:「當我思慮再三,發現這樣是不夠的。講法國大革命,怎能不講大革命的背景?以及其後的影響?光講法國,那麼英國、德國,以及其他強國呢?這就是我拍《大國崛起》紀錄片的緣由。我希望通過鏡頭,把這些世界列強之所以能變成列強的原因記錄下來,拿給我們國內人看。因為相對於我們這些海外華人,他們缺乏直觀的感受,也沒有足夠通暢的信息渠道,只通過書籍文字來瞭解世界,認知常常會有所扭曲。並且如果是影片的形式,不管讀書的、不讀書的,會不會中文,他們都可以看懂,都能有所收穫。所以我認為在國內五四的大背景下,拍這部影片極有必要!」

    「啪!啪!啪!啪!」鼓掌聲響起。是艾克同保羅、傑森老教授三人。這三人不知何時走到司徒唯背後聽到了。因為司徒唯的這一番話還是第一次他們聽到,不是司徒唯不願意說,而是他們先前覺得沒有詳細問的必要。都沒把司徒唯拍電影的事情當回事兒。

    拉莫爾爵士也跟著鼓起了掌,謝利瓦爾也一樣。

    司徒唯笑著站起來,請三位師長入座,便聽拉莫爾爵士說道:「司徒先生,我收回前面的話。你不是異想天開,你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但我要責備你,司徒先生,今天這些話之前你應該跟布朗熱議長談過吧?」

    司徒唯笑道:「沒有。我只是提過要拍一部關於法國如何崛起並在世界發揮影響力的紀錄片。」

    拉莫爾嗤笑道:「這個政客!」接著聳聳肩:「不管如何,你可以更早的時候,就告訴我這些。司徒先生,我要向你承諾,除了你提到的三個條件外,你已經具備的第四個條件——你得到了金-拉莫爾爵士的支持。現在,年輕人,跟我詳細談談你的拍攝計劃,看看我能幫到你什麼?」

    艾克副校長也說道:「我也很想知道。」

    保羅和傑森老教授也表明了同樣的態度。

    其第四十五崛起,安娜塔西婭(十七)

    彷彿瞌睡遇到枕頭,對拉莫爾等人的支持表態,司徒唯自然樂見其成。其實他本以為很難說動拉莫爾,拉氏於他本畢竟泛泛之交,不像艾克三人是他的師長在關係上更近。

    一頓早餐時間自然不夠以闡釋整個拍攝計劃,司徒唯講了個大概之後,就請幾位稍候,回去將自己做的文稿拿來給他們看。不用說,這些文稿都經過了挑選,上面沒有不足為外人知曉的內容。文稿主要有兩大部分,一部分是《大國崛起—法國篇》的解說詞,一部分則是分鏡圖與拍攝計劃。

    解說詞只有三頁,分鏡圖與拍攝計劃卻有足足二十幾頁。

    拉莫爾等人分著看了,便謝利瓦爾也不忙著去見「祖母」,詳細的看過文稿內容。都看得很認真,加上司徒修文他們幾個也過來了,用去了一點時間。

    在一片嘖嘖讚歎之中,謝利瓦爾將所有文稿收集起來,捏在手中舉起來:「先生們!我不懂電影,我也不懂文學。但我要說,這些稿紙讓我對司徒先生的信心頓時高漲!因為我看到,司徒先生是怎樣用心去規劃他的拍攝!」

    又對司徒唯說道:「你的思路我聞所未聞,分鏡圖也很精細,司徒先生,或許你在電影上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才能。」不容司徒唯謙虛,又說道:「但有個問題——格局太小!我不是說你的視野格局小,你既然要拍這樣大題材的影片,僅憑眼前的林先生、程先生,以及你的叔叔幫忙,顯然是不足夠的!」

    司徒唯沉吟了一下:「我也想過要僱傭一些臨時工,以及一位專業的攝影師。」

    「不夠!還是不夠!」

    拉莫爾說道:「戰前,我曾見過法國高蒙電影公司的人來英國拍《我主基督受難記》,整個劇組人數多達數百。當然我們拍紀錄片不能與之相比,十幾二十個劇組人員還是要有的,不然在這短短十幾天,如何能保證拍攝進度?難道參加完國際數學家大會再回來補拍?況且,你名單上羅列的這些被採訪人,其中既有法蘭西學院的那些『不朽者』1,也有法國政要。這些人都不是小人物,儘管你手中有布朗熱議長的介紹信,但恕我直言,他們見到你們這三五個人、一兩台攝影機,恐怕不會有耐心接受訪問。」

    司徒唯苦笑:「我清楚這一點,可是沒辦法……」

    「我有辦法!預算不足?人手不夠?我會幫你解決。」拉莫爾爵士說道:「巴黎這邊,我想我也認識一些有力量的人士,其中幾個就在你的採訪名單上。如果你信任我,這一疊稿紙就交由我保管,我需要用它先去說服一個人。」

    說完,爵士直視司徒唯,他的眼神突然銳利已極。

    司徒唯坦誠的說道:「爵士的人品我絕對信任。我不認為爵士會自貶身份,將我的這堆不值錢的稿紙拿去牟利。我只是想知道,你要見的人是誰?」

    拉莫爾笑道:「此人性格怪異,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證他一定會答應幫忙。所以,暫且保密!」說完拉莫爾爵士將稿紙夾在胳膊間,戴好帽子,請謝利瓦爾幫他安排馬車,並向大家告辭:「至遲下午3點,我會回來。」

    「等一下!」艾克副校長也站了起來:「恰好我也有兩三個朋友,我也去拜訪一下。請謝利瓦爾先生多安排一輛馬車。」

    艾克要去,保羅和傑森這兩位司徒唯真正意義上的老師自然不願落後。相對艾克,這兩位在巴黎並不認識什麼人,但也以多一個人,多一份誠意為由上了艾克的馬車。

    司徒唯他們送這幾位到門外,目送他們的馬車離開。直到去遠了,林漢生忍不住喜得跳了起來,把住司徒唯的胳膊說道:「太好了!司徒你小子是福星啊!吃頓早餐便吃出幾個贊助人來!」

    程佩霖也喜道:「有錢了就請個攝影大師回來,漢生這傢伙悟性差死了,朕教得累死了!」

    林漢生撲過去撓他癢,一面惡聲問:「誰悟性差?!是你這老師技術不好!」

    「哈哈,是是,我技術不好,這不正好也可以跟著學嘛!但是,但是,哈哈哈,某人悟性差可不是我亂說,呵,不信你問司徒去!」程佩霖被撓得抱腰直笑,趕忙禍水東引。

    司徒唯才不管這兩個傢伙耍寶,事實上,他已經被喜悅填滿了。

    回到房間,司徒唯將布朗熱先生介紹信中的名單以及記憶中自己文稿上的名單拿出來一一對比。兩份名單上有重合的,司徒唯就在名字下打上著重符號。這樣等拉莫爾爵士回來,爵士就可以更加心中有數。

    另外,對記憶中的重點目標,司徒唯也記錄單獨記錄在紙張上,這些人不管屬於不屬於拉莫爾或者布朗熱先生的熟識,司徒唯都要想辦法取得對他們的採訪。比如,今年剛剛下台並退出政界的那位,法蘭西鼎鼎大名的「老虎總理」克裡蒙梭。

    後世有所謂「7個人」理論,即,地球上的任何兩個人想要建立聯繫,只需要托7個熟人就能辦到。換言之,一個普通人想要同英女皇結識,也只需要托7個熟人就可以了。這個理論不少人不信,那是因為他們沒能找對這「7個人」。司徒唯相信,以拉莫爾等人為紐帶,一個托一個,找到克裡蒙梭也並不奇怪!

    從這一點看,司徒唯是務實而不滿足的。如果沒有拉莫爾爵士、布朗熱議長等,或者他還可以將就,能訪問到誰就到誰,有什麼條件就利用什麼條件。但既然平台初步搭就,司徒唯絕不會吝於將場面搞得更大。

    羅列了名單,司徒唯便將林、程二人,以及司徒修文請來,一起將攜帶的電影器材清點出來。通過清點器材一方面自己這方可以更好的瞭解器材的使用情況;另一方面它涉及到後續經費的追加以及其他器材的追加——雖然不存在拉莫爾不給贊助的可能性,有了它,至少可以告訴拉莫爾他的每一法郎將投放到哪些地方。司徒唯認為這是一種對投資者(贊助者)負責任的態度。

    需要將器材的數量、新舊程度、編號、型號等通通記錄,這個工程並不小。司徒唯他們忙得連午飯都顧不上吃,才在下午一點左右做好。四人在房間說了一會兒話,不多久,敲門聲就響了。

    司徒唯趕忙去開門,卻見一個矮壯的50歲左右、戴著圓帽的法國人怒氣沖沖闖了進來。那法國人推開司徒唯,一邊法語叫囂著。

    司徒唯愣了愣神,看向在那法國人身後的拉莫爾:「他這是?」

    拉莫爾爵士道:「他就是我找來的人。」進了門,走到矮壯法國人面前,用法語說了幾句。

    那矮壯法國人詫異的盯向司徒唯,疑惑的問了句話。

    司徒唯暗中讓限量版翻譯,法國人問的話是「你就是那大言不慚的小子?」矮壯法國人從西裝裡抽出一疊稿子,揚了揚,又問:「這狗屁不通的東西是你寫的?!」

    司徒唯忍住氣,不卑不亢的對拉莫爾爵士說道:「爵士,法語我大概能聽懂。可是要對話就有些困難,能否請你翻譯一下。請你告訴這位先生,他手上東西是我寫的,但我不贊同他的評價。」

    拉莫爾爵士正想翻譯,卻見那法國人一揮手,用英語問:「你既然學過法語,為什麼不學得更好一點?你在法國就該說法語!——這個不提,我問你,小子!你在這裡面一會兒搞固定機位拍攝,一會兒又搞什麼移動機位,你在搞什麼?有的鏡頭你規劃個幾分鐘時間,有的鏡頭卻短短一秒,一部紀錄片你搞這麼零散做什麼?你想學格裡菲斯那傢伙,一部電影搞出幾十數百個鏡頭出來?還有!你這裡有三篇稿紙的解說詞,密密麻麻的!你想要弄多少塊字幕?」

    司徒唯說道:「我不會用多少字幕,更多的,我打算用留聲機或者蠟盤,來體現這些解說詞。此外,我不贊同把一台攝影機擺在一個地方,一個鏡頭就拍到底。這樣的拍攝手段我認為已經過時,它只適合用來記錄舞台劇,並不符合現代觀眾的需求。」

    矮壯法國人冷笑道:「你們美國人就喜歡廉價且毫無品味的追逐片,把一部影片拍得零零碎碎,你們管這叫觀眾需求!留聲機,或者蠟盤,你用這些東西來代替字幕,你是想把電影院搞成雜技場?要不要再叫幾個脫衣婦在一旁跳大腿舞?你確信採用這樣的方式,能拍好一部紀錄片?」

    矮壯法國人說的「追逐片」,是早期美國電影的一種類型。有固定橋段,大致是小偷和警察之間、敵人之間、夫婦之間因某種原因引起爭執,並一個追一個在街面上追逐。由於追逐是一個動感的過程,同時美國導演拍追逐片刻意利用頻繁的鏡頭切換營造或驚險、或滑稽的氣氛,很容易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引來喝彩。但這種影片類型在影評界,尤其是歐洲影評界評價很低,認為是在譁眾取寵降低電影格調。

    同時,在對默片的音效處理也一樣,相對美國,歐洲的電影人態度也更保守。

    其實司徒唯在文稿裡,只是利用了後世非常常見的「長鏡頭理論」結合「蒙太奇」的使用。但在這個時候,蒙太奇手段實際還在各國電影人摸索中,離愛森斯坦提出《雜耍蒙太奇》並將之系統理論化還有兩年時間。至於長鏡頭理論,更是要到40年代才會被巴贊提出來。更不用說將兩者結合起來,用到一部紀錄片的拍攝上,這的確很超前。

    實際司徒唯在回答那法國人的話的時候,也想到了這一點。對他憤怒的指責,因為知道真理在自己手中,司徒唯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司徒唯請那位矮壯法國人就坐,也請拉莫爾爵士、謝利瓦爾就坐,然後親自為三人倒上一杯咖啡。

    接著司徒唯非常耐心的依據自己的文稿,仔細解釋:這個鏡頭為什麼要用長鏡頭?通過這個鏡頭想取得什麼效果?這個鏡頭為什麼要讓它動起來,移動拍攝要達到什麼目的?為什麼要用慢鏡頭,原因何在?

    期間那法國人自然激烈反駁,有兩次差點還在桌上拍了巴掌。但終究,在司徒唯的耐心下,沒有搞到不歡而散。

    司徒唯總結到:「其實追求電影的深度、廣度,以及採取鏡頭切換的方式並不矛盾。以你們法國的電影大師路易-費雅德為例,他就喜歡在追逐片中追求場面的縱深感。當然,或者先生你又要說,路易費雅德的追逐片,沒品位。其實不然!這種縱深感能夠給觀眾以更廣闊的視覺體驗、以及心理代入,比起像在鴿子籠一般小小舞台上固定機位拍攝,要高明得多……」

    「你停下。」那法國人止住司徒唯,用質問的眼神看向拉莫爾:「金,你當真沒告訴他我是誰?」

    拉莫爾爵士捉黠的笑道:「我當真沒告訴他。我倒是想問,路易,你當真有生氣嗎?我怎麼覺得從進門開始你心裡就一直在笑?」

    「路易?」司徒唯心中一動,忙問。

    矮壯法國人終於是笑了:「我,就是你點過多次名的路易-費雅德。」

    路易-費雅德向司徒唯伸出手來。而拉莫爾則在一邊笑道:「是他沒錯!一個看到別人的手稿便贊別人是天才,見到面卻罵人手稿是狗屎的反覆無常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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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不朽者,這裡指法蘭西學院院士,因院士將被刻到學院牆壁上,永世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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