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之電影王朝 作品相關 其第十 紅燈籠(八)
    2月22日,上午9點38分。

    曼哈頓,紐約市政廳,市長會客室。

    「抱歉,讓你們等久了。」由助理文森特推開門,市長詹姆士-凱文走進來便說道。已經坐著喝了好幾杯咖啡的司徒唯、梅雪儔、洪達、劉兆明四人站起來,詹姆士主動過來依次跟四人握手,大概每人握了2秒鐘,接連互道4聲「你好」。接著詹姆士直接坐到會議桌的上首位置,文森特招呼四人也坐下,並提醒四人有15分鐘的會面時間。

    說完文森特拿出筆,拿出一個記事本,準備記錄。

    「好了我的小伙子們,你們見到我了。」詹姆士看上去顯得有些疲憊。可能是在華人面前不需要太遮掩的緣故,他焦躁的繼續說道:「前面文森特已經把你們的目的報告我了,雖然你們的愛國心與自尊心都很讓我佩服,但我不得不說,如果你們是想要讓我通過行政命令的形式讓我把那部電影……《紅燈籠》還是《紅燈照》?管它!抱歉,總之我不會讓這部電影強行下畫。」

    「市長先生!您不能這樣!」洪達說道:「至少你應該聽聽我們華人對這部電影的意見!你必須知道,這部電影對我們來說是不能容忍的!」

    詹姆士不答,卻問指著洪達問文森特:「他是美國公民嗎?」

    文森特自然不清楚,轉問洪達。洪達正要回答,司徒唯止住了,笑道:「凱文先生,我是美國公民,我可以向你表達我的觀點嗎?」

    「當然,但我提醒你公民先生,你面前的是你們選出來的市長。我不希望聽到『必須』這一類的詞。你要知道,除了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以及我們美利堅合眾國普遍崇尚的民主原則,我不認為有什麼東西是『必須』!呣……必須之中本該加上信仰上帝,可是你們中國人不信上帝。所以我只跟你講以上兩個『必須』。」詹姆士聳聳肩:「而且我想,我說的這兩個『必須』,與你們的訴求之間是明顯矛盾的。」

    「凱文先生,我認為你不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司徒唯微笑著對市長說道:「你習慣於在聽取別人的訴求之前,首先封死其中一切合理的可能性嗎?凱文先生,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事實上,你不知道的是,在你競選市長的時候,我是投了你一票的。」

    「哦?」詹姆士說道:「3年前我競選市長,3年前你多大?你現在滿16歲了嗎?」直指當時沒滿投票年齡,在說謊。

    司徒唯臉說道:「至少我在心裡投了你一票。當時我在《基督教科學箴言報》上看到有關你和你的競選對手兩人的照片時,我就在想,比起那個看上去未老先衰的病夫,還是你這樣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的政治家來做當我們的市長更合適。另外,我得說,我是基督徒。」前面投票之類自然是謊言,不過基督徒一事卻是真的。「王唯」沒有附體前,「司徒唯」便已然受洗。

    幾句恭維讓詹姆士心情好了一些,覺得眼前這個中國人似乎也不是太礙眼,笑說道:「好吧,我的基督徒兄弟兼美利堅公民先生,我很感謝你對我的支持,你可以繼續表達你的觀點。當然,我仍然覺得它被接受的前景並不樂觀。」

    司徒唯道了聲謝,看向梅雪儔、洪達、劉兆明,見他們眼中都有鼓勵的意思,才笑著問道:「凱文先生,如果我沒記錯,你有一半德國血統吧?你競選市長的時候,世界大戰還沒結束,你的政敵因而譭謗你是『德國間諜』、『德國騙子』,說如果選了你當市長,你會把紐約這艘大船直接開到太平洋底下去。」

    「我只當那些是蒼蠅在叫,根本毫不在意。」詹姆士提醒道:「不過,讓我們還是回到你的話題來吧。」

    「真的是毫不在意嗎?凱文先生,我記得你原先的姓氏中,好像有『梅策爾德』這個德國姓。後來你為什麼取消掉它?這是你母親的姓,或者,你對你母親有不滿?」司徒唯繼續說道。

    「注意你的言辭!中國人!」文森特沉聲說道。

    司徒唯一笑而已,繼續問詹姆士:「能回答我的疑問嗎?凱文先生?」

    「你!這次談話結束了!」文森特站起來宣佈結束談話。然而司徒唯只是盯了他一眼,便再次追問詹姆士:「請回答我,市長先生!我想知道,你在被迫取消自己姓氏中來自母親的饋贈時,有什麼樣的心情?」

    「我要叫警衛!」文森特咬牙說道。深恨這個中國人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好了,文森特。你可以出去了。」沉默了好一會兒的詹姆士這時開口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對文森特下了驅逐令。文森特愣了愣:「我出去?但是市長先生,你的安全……」

    「出去。」詹姆士打斷了文森特的話。

    文森特眼神一暗,默然迅速收拾好紙筆,走了出去。要關門時,文森特還伸進一個頭來說道:「市長先生,我就在門外。」

    詹姆士搖搖頭,接著直視司徒唯說道:「年輕人,看來你之前確實對我有所瞭解,我相信你的確是我的支持者。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同樣,我要說,我也知道你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但它起不到作用。我告訴你,當時我的心情很糟糕,可以說是非常糟糕。」

    「凱文先生,我沒有故意用這件事來博取你共鳴的意思。」

    司徒唯認真的說道:「但是這件事情,的確已經能夠說明——有時候偏見會逼迫人們放棄一些對他們異常寶貴的東西,甚至會造成令人難以接受的後果。事實上作為一個族群,華人在長期以來承受了太多不公正的指責,並且一直在為這些指責付出代價。我們被人為的隔絕於主流社會,除了開飯店、洗衣、伐木、修路、溝通下水道這些白人不願意做的工作之外,找不到一份體面的工作。為了生活,我們不得不採取互相幫助、抱團取暖的方式,可是這樣一來,在許多白人眼裡就更加坐實了華人排外、保守、不肯合作的印象。作為一個接受了現代教育的人,我們認為,這種情況不應該再持續下去。凱文先生,這種心情我們人為你是能夠理解的。所以此刻我們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年輕人,我同情華人的遭遇。也知道華人是勤勞,並且誠實的民族。不過你說的這些,似乎偏離了你們今天的核心訴求。而且,我並不認為一部《紅燈籠》就能夠抹殺掉華裔在其他族裔心中的優點。」詹姆士說道。

    「不,凱文先生。這裡面的聯繫是顯而易見的。我想,沒有一部部《紅燈籠》這樣不負責任的辱華電影的宣傳,我們華人的形象絕對會好很多。況且裡面涉及到我們華人的民族感情問題,以前我們受到傷害不習慣說話,但是現在我們想要開口。我們希望得到凱文先生的支持與幫助。」司徒唯說道。

    詹姆士沉默了若干秒,仍然拒絕了司徒唯的請求:「年輕人,我很感謝你們的信任,但請原諒,我無能為力。」

    「凱文先生,如果你是這樣一位軟弱的市長,就好像你的前任一樣聽任銀行家與企業主的擺佈,我可以說服我自己、說服我的同胞,承認你無能為力。但是從你上任以來的所作所為,我很難將你與『無能為力』掛上鉤,三年以來,你一方面多次向金融家、企業家們呼籲提高紐約市內勞工的待遇;一方面前後鎮壓過數以十次的非法罷工和示威遊行。在你身上,德國人特有的重秩序、重理性的因子體現無疑,是你領導紐約繼續了戰爭時期的繁榮,在戰爭之後卻沒有被軍需減少的蕭條所波及。人們評價這幾年中的紐約,都說『紐約延續了一直以來的蓬勃活力,卻增添了從未有過的秩序』」

    司徒唯說的後面一句話,是限量版適時提供給他的來自現任總統威爾遜的一次國會講話內容。

    詹姆士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心裡卻在冷笑:瞧著吧,狡猾的中國小子!不管你怎麼吹捧我,我都不會答應你的。

    「凱文先生,你說,你是一個自由主義經濟的信徒,但是你對社會管理上的力度,卻一點不遜於德意志的那位鐵血宰相。我認為,你對秩序的追求與珍視,並不下於對自由主義經濟政策的推崇。因此你並不是一個遇到事情只會說『無能為力』的政治家,你有力量!」

    司徒唯話落,梅雪儔、洪達、劉兆明已然是看著他驚訝到無聲。這幾天來,他們並沒有見到司徒唯專門去瞭解過詹姆士市長,而且自認識以來,也很少聽他談及美國國內政治方面,是以都有「這傢伙肚子裡到底藏了多少貨沒抖出來」的詫異感。

    「……你果然是我的支持者。年輕人,我很驚訝你對我的關注,或者說,研究。我聽文森特說,你們好像都是紐約大學的學生。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學的應該是政治?」詹姆士沉吟了一會兒,問道。

    「他是梅雪儔。」司徒唯卻向詹姆士介紹起自己同伴。梅雪儔連忙點頭致意。接著司徒唯介紹了洪達、劉兆明,完了才說到自己:「我叫司徒唯,在紐約大學文理學院學數學。」

    「數學?」詹姆士苦笑道:「我發誓,你真的學錯專業了。」

    「時間已經到15分鐘了,市長先生。」敲門聲,文森特又伸頭進來說道。

    詹姆士示意表示知道,對四人說道:「各位先生,我再給你們5分鐘時間。不會再續時,你們要抓緊。到目前為止,你們仍然沒有說服我。」

    司徒唯繼續說道:「凱文先生,我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如果像你這樣的強力人士,對我們的呼籲都視若無睹,我們只能認為,是我們華人沒有顯示出足夠讓你們重視的力量。這樣我們就不得不做一些事情。坦白說,我們現在都面臨選擇,並且我要強調,這種情況的出現,歸根結底仍然是偏見所致——偏見已經讓你丟掉了母姓,更有可能讓你所珍視的『秩序紐約』面臨挑戰。」

    詹姆士用右手食指輕輕敲擊桌面:「司徒唯先生,我很想知道,你憑什麼給出這個選擇。」

    「紐約光曼哈頓就有10萬華人。而我,只是其中小小一份子,我自認沒資格將這個選擇擺你面前,但有一個人我想你一定聽過他的名字。他叫司徒美堂,鄙人的祖父。」司徒唯說話的聲音越放越輕,但始終清晰如一。

    「司徒美堂?」詹姆士裝著想了想,故作不在意的笑道:「也許我聽過這個名字,也許沒有,誰知道呢?不過。」詹姆士的聲音卻重了起來:「我能不能認為你是在威脅我?」

    司徒唯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什麼是威脅?你打我一拳,我一定要還你一腳,這叫威脅。你給我一刀,我卻只能對你說『我要把血灑到你臉上』,這種就不是威脅。只是一種,痛苦的呻吟。」

    接著司徒唯示意洪達,讓洪達將他寫的那篇英文版的影評遞給詹姆士。

    「我希望凱文先生能看完這篇影評,這樣你會知道這部電影對我們華人造成心理上的傷害有多大,如果凱文先生真的如同你競選中聲稱的那樣『富有同情心』,那麼我們就有了繼續對話的基礎。」

    「市長先生……」卻在這時,文森特又伸頭進來。

    詹姆士剛接到影評,怒聲便罵過去:「給我滾遠些!我的會客時間我自己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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