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繼續。影片裡沒有太過著墨傑克與王一一之間的第一次,接吻、推倒、解扣子三個鏡頭就過了,加在一起不超過7秒。甚至沒有前面王一一的繼母與痞-子頭目肥波(音譯)偷情的那幾個鏡頭長。1920年的時候美國專門規範電影的《海斯法典》還沒有出台,因此司徒唯猜測導演不過多描繪男女主角歡愛的情況可能是不希望觀眾將太多注意力放到肉-欲這一塊。
司徒唯聽到影院裡適時掀起一陣不滿的噓聲,顯然在場的白人黑人觀眾對傑克和王一一草率了事是不滿的。
司徒唯並不認為在場的鬼佬觀眾是對作為混血兒的「王一一」感興趣。因為扮演王一一的其實是一個白人女星,據限量版給出的信息,叫穆姬-克瑞薇,算是這三、四年中美國最紅的女明星之一,以美艷著稱。
從這個角度上,這部電影的導演放著克瑞薇的身體這張好牌不打,應該是在藝術上有他的野心。雖然這個野心在司徒唯看來虛偽得近乎可笑:一邊將「幾巴」當成推動故事的關鍵因素,一面又必定要裝正經。
鏡頭到清晨。傑克向王一一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字幕打出,原來傑克是美國移民局的一個探員,先前被他追著躲入唐人街的是一個叫「蛇頭」(音譯)的人販子,這個人販子專門從中國拐騙婦女到美國來,而且幾天前他剛偷運來一批婦女藏在某個地方。傑克義正言辭表示要解救這批婦女,而王一一自然追隨。
接著是一段傑克養傷的時間,總共大約10分鐘的戲。這10分鐘的戲差不多可以概括為:「教誨—上床—教誨」模式。即,傑克教王一一識英文字,因為王一一隻會說不會寫;然後睡覺(一晃而過)。傑克教王一一要勇敢起來,對抗迫害;然後睡覺(一晃而過)。傑克採了許多小花編織成花環,給王一一戴在頭上;然後睡覺(一晃而過)。
就這樣電影裡匆匆一個月時間就過了,奇怪,先前那個忍辱負重的大孝女,居然把她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王順發忘到了九霄雲外。不過隨著傑克傷好,兩人變裝重返唐人街,王順發的情形如何已然不重要。因為肥波與蛇頭已經合流,原來肥波所想要開設的妓院,其「貨物」就是蛇頭包辦的。
俗套到沒有一點懸念故事。司徒唯無聲歎息,看向洪達,卻見洪達盯著銀幕的眼睛裡居然露出了幾許激賞!
「你看,先前埋下的伏筆,在這裡揭出來了!肥波、蛇頭、傑克、王一一,正面反面人物這就被線索竄了起來!雖然這部電影令人厭惡,但是講故事來說,值得學習。」
洪達無奈的說道:「最起碼,美國人拍電影之前精心敲定劇本這一點,在我們國內就做不到,總喜歡邊拍邊想故事。我是16年離開祖國來美的,這之前我看過的最具故事性的電影就是幻仙影片公司的《黑籍冤魂》,但實際上即使是這一部電影我聽說也是沒有真正劇本的。」
司徒唯聽了點點頭,卻又搖搖頭,說道:「雖說如此,其實這部電影也只是有故事、沒張力。相反,我倒覺得國內拍電影的方式充滿了靈氣。」見洪達不以為然,司徒唯也不多說,他總不可能告訴洪達,後世黃金時期的香港電影就是靠這手祖傳下來的「邊拍電影邊想故事」席捲了整個東亞市場。
銀幕上傑克與王一一在想辦法。現在看肥波與蛇頭兩人的勢力太強,周圍十幾個樓嘍跟著找食,要打倒他們並不容易。而且就算他們想報警,沒有充足證據,不掌握被藏起來的那些被拐婦女的下落,也是沒用的。
王一一想到辦法了,字幕:啊!親愛的傑克,我想起一個人來!
傑克,字幕:誰?
王一一,字幕:叔公(音譯)!叔公是我們唐人街的長老,他非常有威望,而且為人正直。如果他肯開口,肥波身邊的那些人就不用怕了。
於是王一一帶著肥波去找叔公。叔公的扮演者是一個老朽的長鬍子黃種人,頭戴瓜皮小帽,穿一件擁擠的馬甲,頭髮花白,腦後邊也吊著一根小小的辮子。王一一向叔公說明情況,跪下請求叔公幫助。叔公先是不信,不得已傑克出示了探員證。叔公拿著探員證看了好一會兒,導演給了他一個大特寫。
叔公眼珠子滴溜溜在轉。
「我知道了!叔公是個壞蛋!」阿福忍不住興奮的說了出來。
「嘿!我看這部電影裡面,你們中國人就沒有一個好人了。除了『yiyi』,哦哦,不,那不是『yiyi』,那是穆姬-克瑞薇!」一旁的黑人也用同情的語氣對司徒唯說道:「不過你放心,夥計,任何給我10美分的人都是好人!哈哈,你是個好人夥計!」
司徒唯不答,繼續關注電影。情節發展到了高-潮,叔公一面答應幫忙,一面卻使錢賄賂了一個貪財的警官。這個警官抓住了王一一,而傑克卻找機會逃了。警官把王一一交給了叔公,叔公則讓手下將王一一帶到了一個倉庫,在倉庫裡,角色匯合。司徒唯知道故事進入了最後程序。
就在王一一面前,肥波、蛇頭,以及他們的手下都對著叔公跪下。叔公朝王一一獰笑,王一一這才知道叔公才是一切的幕後黑手。王一一被叔公關進了倉庫裡的一間囚房,這間囚房裡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婦女就是蛇頭藏起來的被拐騙者。而另一間囚房,則關押著王一一的父親王順發。
父女隔監牢相望,王順發向王一一表示了懺悔。並且在蛇頭試圖侵犯王一一時,顯示出了最後的一丁點兒父性,試圖保護王一一。接著王順發被打到吐血,王一一看來即將被侵犯。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傑克帶著一眾警察衝入倉庫。
結局,壞人被捉,王順發傷重死前將洗衣店傳給王一一。
至於傑克,則選擇了離開,打出字幕:yiyi,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孩。我們是不該在一起的,我還有我的使命,你也有你的生活。我祝你幸福!
字幕:theend
長達70分鐘的影片就此結束,電影院左邊小門再次打開,阿布的女兒將影院的所有燈都打開。觀影的人叫嚷著、說笑著、咒罵著,紛紛離開。連同一邊的那個黑人,也拿出阿福給他的兩枚傑斐遜在手心裡數著,罵著:「又要給5美分才能看了!這該死的老布!」走出去找老布交錢,準備看下一場。
不一會兒留在電影院裡的就只有司徒唯他們10個華人。
聚在一起,梅雪儔語氣沉重的說道:「還要看下一場嗎?我想我們還是回去比較好。」
「還看什麼?還看什麼!一場電影下來,整個影院的鬼佬都在罵,黃皮猴子!豬尾巴!髒、笨、丑、吃蟲、狡猾!你們是不是想裝聽不見?可我聽見了!我早說不來這種地方!我早說不看這種垃圾電影!」劉兆明激動的說道:「你們還呆這,我可不奉陪!」說完劉兆明掉頭就離開了。後面人喊也喊不住他。
「先生們,抱歉!」台上老布的女兒怯怯的問:「如果你們還想看,請,請出去繳費好嗎?」見這些華人都望向自己,老布的女兒顯得有點害怕。
「先出去再說!」梅雪儔說著率先走向大門。一眾人跟在他後面,出了大門,沒有走太遠,在一處路燈下眾人停下。
梅雪儔看了環顧大家一眼:「今天這部電影,大家談談感想?」
「沒什麼可談的,龜兒子辱華片!」黎錫勳是四川人,但平時很少把家鄉的髒話拿出來罵人,這時候這樣罵,看來也是氣得不小:「我以前在金山唐人街住過兩年,我咋個不曉得唐人街是電影裡那個樣子呢?都成賊娃子的窩了!而且龜兒子搞了我們中國女人一個交代都沒有,就走了!」
「嘿!老黎!」李文鳳虎起了臉:「我可不認那個洋婆子是中國女人啊!」
「其實,這部片子只不過是他們鬼佬的偏見罷了。」林漢生說道:「裡面還亂搞我們的中藥!這個是他們沒常識,他們以為隨便一個洗衣店的無知婦人就知道哪種草、哪種蟲具有怎樣的藥性?而且中藥需要炮製,炮製不得法也是個空,這些東西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不懂我們的中醫理論,他們只會當我們喜歡吃草、吃蟲!」
「哈,忘了老林你家是開藥鋪子的了!他們拍影片的時候怎麼不找你做顧問?」程佩霖玩笑說道。
「我就是湊上去講,他們會聽?」林漢生怒道。
「好了!」一直沒有開口的李澤源揮了一下手,認真的說道:「這件事情不是談談就能了事,不能這麼算了!我們要有看法、要想辦法。總之不能讓這部電影再上映下去!」
梅雪儔點了下頭:「我也是這個想法,我看這樣!今天就到這裡,大家各自回家,明天大家都請假不上課,我們準時9點鐘在……」
「就我住的地方好了。」司徒唯說道。
「那好,就在司徒的屋子集合!到時候我們再慢慢談個辦法出來!」梅雪儔是中華文明戲社的社長,他的這個提議也很好,於是大家接受。該散的都散了。只有梅雪儔、洪達,以及主動留在原地的司徒唯和阿福。
「我知道你肯定還有話要對我說。」司徒唯笑道。
「司徒啊司徒!」
梅雪儔指著司徒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