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覆天下 正文(TXT全文字手打) 第五十四章 好久不見
    努爾哈赤的話無疑是一劑救命良藥,葉歆果然在他放下狠話後的三天幽幽的睜開眼睛。

    努爾哈赤悲喜交加的看著葉歆用迷茫的眼神看著自己,張了張乾涸的嘴唇,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能說出來。墨黑色的眼珠機械的轉了轉,終於在侍立在一旁的皇太極身上停了下來,那一瞬間,渙散的目光似乎都有了光彩。

    努爾哈赤十分懊惱,他在葉歆心中的地位永遠都比不上自己的兒子,無論是褚英,代善抑或是現在這個逐漸成長的皇太極。

    或者本身,他們就是兩代人。這十幾年,他親眼見證了她同代善的生死相許,同褚英的相依相守,同皇太極的姐弟情深。她豐富而細膩的感情全部都付出給了他的兒子們,事實證明或許當年關於她心中對於自己的愛戀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臆想。他同她始終不是一代人,始終都隔著歲月的鴻溝,沒有辦法互相溝通。最起碼,在愛的領域,他們所有對它的領悟都不相同。

    比起阿巴亥的乖巧懂事,葉歆多了太多的固執與傲慢。雖然阿巴亥是屈意承歡,臉上帶著笑心中卻帶著怨恨和不甘,但他都能不去計較,因為在他心裡阿巴亥和其他女人一樣,不過是他權力的象徵,不過是隨手可以擺弄的玩偶。可若是葉歆躺在他的懷裡,在他身下輾轉纏綿,心裡卻想著別人,眼裡卻流露出不甘,他會如何?他想自己或許會親手碾碎那個住在她心裡的傢伙。然而,那個讓葉歆心心唸唸的男人是自己的嫡長子,是那個陪他走過苦澀少年時期的結髮妻子生下的孩子,那個溫婉堅強的女人曾經為他帶來了生存的希望,他怎麼能因為另外一個撥動他心弦,佔據他思想的女人而對他們的孩子下手。虎毒尚不食子,何況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罷,罷,罷放手吧,老天既然能讓她健康的活下去,他就應該知足。最起碼他還能常常看見她幸福而愉悅的笑臉。

    經過一番掙扎,努爾哈赤終於放手。靜靜的看著葉歆擔憂的抓著皇太極問東問西良久,才悄悄的走了出去。

    月光清冷,灑在初春的地上,寒風帶著徹骨的涼意襲來。努爾哈赤緊了緊大衣的領口,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呵氣。仰頭看著天邊懸掛的明月,即便眾星捧月,輝煌無比,可那高空中唯一明亮的月亮也會同他一般的孤寂吧。他曾經選擇了江山,傷害了葉歆,所以在她狠心忘記自己後,就不該在做糾纏。

    「阿瑪。」一隻乾淨而修長的手搭在努爾哈赤的肩上,身後響起溫柔而低沉的聲音。

    努爾哈赤回頭,看見一身白色裘皮大衣的代善,站在清冷的月光中,顯趁的他更加的俊逸溫潤。努爾哈赤勾唇而笑,如今的代善不僅僅是自己最得意的兒子,更是同自己同病相憐的難友。他們愛著同一個人,又被同一個人拋棄。

    「這麼晚還在內城,是要趕去看東哥兒?」努爾哈赤看向代善的目光中充滿憐憫。

    代善搖頭,「兒子只是來給阿瑪請安,順便把這幾個月的賬本拿來給阿瑪過目。」

    「嗯。對蒙古和朝鮮的生意可好?」努爾哈赤接過代善手中的賬本,隨意的問著。

    代善再次搖頭,「烏拉阻了我建州對外出口的商路,好些鹿茸和獸皮都被他們收購。蒙古三部也已先後同烏拉達成協議,此後加強通商。」

    努爾哈赤眉頭緊鎖,「如此說來,我們又有忙的了。你大哥的婚禮怕是要耽誤了。」

    「阿瑪。」代善驚中待喜的看著努爾哈赤,不敢置信。

    努爾哈赤挑挑眉,「東哥兒醒過來,我理應還願。走吧,咱爺倆兒去收拾烏拉。」

    努爾哈赤終於放手,褚英和葉歆都如釋重負。可皇太極卻似乎有些不高興,整日躲的遠遠的不願意見葉歆。

    「八阿哥今兒總該回來了。」葉歆倚在主屋的門口,望著巨大的前廳發呆。

    杜鵑拎了一件淡紫色荷花披風為她披上,笑道,「格格莫急,八爺今兒準是會來的,昨兒爺身邊的小廝縛靈傳了話,說是外城已經建的差不多了,貝勒爺也准了八爺假。想著今兒準是得回來探望格格的。」

    「希望如此罷。」葉歆口中說的輕描淡寫,可心裡卻十分期待。「大阿哥今兒也該回來了罷。」

    從年初,努爾哈赤便將褚英派去了東邊的邊界小城,說是最近有什麼動亂。葉歆從不問政事,便不知道這事中有什麼玄機,只數著日子,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褚英回來。

    只是等來盼去,到了掌燈十分,都不見任何一個人的人影。葉歆未眠覺得有些失落,悻悻然的回了屋。守著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卻全然沒有胃口。

    站在一旁的杜鵑一面布菜,一面勸道,「格格,多少吃些,您總不吃東西身子骨怎麼能好?若要是再病了,貝勒爺怕是要殺了奴婢的。」

    努爾哈赤雖然已經再不糾纏葉歆,可卻依然每日細心的為其準備膳食,其細心之處,可見一斑。對於努爾哈赤的照顧,葉歆雖極力做出一副理所應當享受的模樣,可心中未免有些過意不去。

    上個月努爾哈赤親自挑了建州上等的廚子送來葉歆的院子,那廚子以為葉歆身子不好,當多吃些藥粥和青菜,避免葷腥吃的太多而令身子承受不了。於是便每日挖空心思的做些藥膳,可葉歆更對這些不感冒,所以一個月下來因不愛吃飯而消瘦下來。前幾日努爾哈赤親自來送褚英的家信,順便為自己找了一個借口同葉歆做做,卻發現她竟消瘦不少。知道是以為不愛吃飯而造成的後果後,竟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將那廚子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二十軍棍,對於訓練有素的軍人來說都吃不消,何況是一日未曾收過訓練的廚子,那廚子被打的太慘又懼怕努爾哈赤遷怒自己的家人,於是便在擔憂和疼痛的折磨下一命嗚呼了。

    自那事之後,葉歆院子裡上上下下的丫頭婆子並小廝們便沒有一個人敢不盡心盡力。

    思及此處,葉歆便舉起筷子懨懨的吃了起來。

    吃過飯,杜鵑正忙著收拾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小廝的傳報聲。皇太極風塵僕僕的趕了進來。

    「野孩子,你總算回來了」葉歆起身,埋怨的瞪著皇太極。這大半年的時間,他似乎又長高了不少,也結實了不少。眉骨似乎比之前高了不少,兒時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也便的狹長起來,洗洗端看,同努爾哈赤到有七分的相似。

    皇太極隨手解掉披風,遞給上來侍候的丫頭,在懷中掏出一件小物件兒塞進葉歆手中。「今兒是姐姐生辰,原是打算早些回來的。卻被事情絆住了,放才打發了那些纏人的主兒,趕到姐姐這兒。這是給你的禮物,瞧著可喜歡?」

    「禮物?」葉歆顯然很感興趣,迅速的將荷包大開,當目光觸及到落在手中的耳墜上時,臉色驟然變白。「皇太極?」她挑眸看向皇太極,似乎帶了幾分怒意。

    皇太極看著葉歆有些迷茫,「不喜歡?」

    他難道不知道?葉歆狐疑的看著皇太極,又低頭看了看手上原本該呆在代善手中的耳墜,欲言又止。

    皇太極拿過她手中的墜子,麻利的戴在了葉歆的右耳上,又指了指葉歆的左耳,「我常見姐姐戴這耳墜,想來是非常喜歡的。可卻又只帶一隻,許是丟了另一隻。耳墜只戴一個著實奇怪了些,於是便想著給姐姐配上一個,湊成一對兒,戴著也漂亮。恰巧二哥府上有個極其手巧的嬤嬤,會做各種拆環耳飾,於是我便央她來做了一個。可巧了,竟是一模一樣,彷彿原就該是一對兒呢。」

    皇太極對於自己的禮物十分滿意,滔滔不絕。葉歆卻聽的直皺眉頭,他竟不知道這耳墜的秘密?代善這樣輾轉的將耳墜送她難不成是還不死心?

    「難不成你就喜歡不完美的東西?」見葉歆的表情,皇太極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

    「喜歡。」葉歆笑著點頭,「誰不愛完美的東西,只是這時間原就沒有十全十美的。」

    「也不成然如此。」溫潤的聲音,溫柔的笑容。代善此刻竟站在了也許的門口,帶著他萬年不變的溫柔笑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有很多曾經相戀的人,即便最後不能長相廝守,可曾經的那份感情留在心中就成了最完美的回憶。」

    也許看著代善,有些慌。太久不見,他的眉宇似乎已經變成記憶中一道模糊的風景。如今一看卻是那般陌生,褪去了少年的風華,竟多了幾分成年的內斂。他眼中雖一如以往那般泛著溫柔的光,可卻再不是當年的一塵不染。

    「好久不見。」也許覺得這是最恰當的台詞,於是起身,讓座。

    「好久不見。」代善笑著坐下,看著葉歆笑的有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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