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歆被幾位嬤嬤手忙腳亂的侍候梳妝後,在銅鏡前轉了一圈,看著鏡中的人影歎息。如今美貌於她來說,再不是財富,而是負擔。
「格格,貝勒爺在外面等了好久了。」身旁的嬤嬤適時的小心提醒著。
回到葉赫處處被人管制,葉歆原本要發火,可透過銅鏡見那老嬤嬤恭順有禮的模樣,也只能壓制住心中的怒火。伸手拿過垂在腦後的麻花辮,用手輕輕搖擺道,「嬤嬤,今兒的頭髮梳的有問題。只怕這麼出去會不妥當吧。」
那嬤嬤不明所以的看著葉歆又緩緩的坐回到椅子上,一臉茫然,「往日裡格格總梳這樣的髮髻啊。」
「是麼?」葉歆挑眉,「把這辮子拆掉,為我綰一個漂亮的髮髻吧。」
「這……格格……」把留下的辮子挽成髮髻,那明明是婦人的裝扮,可格格明明還是未出閣的姑娘。那老嬤嬤手中拿著梳子,遲疑的看著葉歆,遲遲不肯動手。
葉歆透過銅鏡,看著她面露難色,又將聲音放柔了幾分。「貝勒爺若是怪罪,全有我來但著,嬤嬤放心。」
老嬤嬤低頭,瞧著葉歆緊緊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拿捏的恰到好處的力度,彷彿是在警告她,若不聽她使喚,後果不堪設想。聽聞布喜婭瑪拉格格刁鑽古怪,雖極為愛護下人,可若翻起臉來,卻也從不留情。此次回建州,格格身邊沒有跟隨烏日娜,早就聽說,是因為侍候不周而被格格降罪打發去做了軍ji。對於忠心耿耿的奴才,她尚且出手如此狠毒,何況是她這個才剛接觸不久的人。那老嬤嬤偷偷瞄了一眼,面帶笑容的葉歆,那明明溫婉動人的笑容,此刻映在她的眼裡卻平增了幾分陰狠。瑟瑟發抖的抓起梳子,小心翼翼的將垂下的頭髮左右一挽,梳成了漂亮的燕尾。
葉歆滿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對那老嬤嬤行禮道謝。披上火紅色裘皮大衣,儀態萬方的向外走去。
方才轉過垂著珠簾的圓拱門,葉歆便瞧見了一身戎裝,坐立不安的布揚古。頓住腳步,理了理並不散亂的髮髻,輕咳一聲,向前走去。
「東哥兒給哥哥請安。」葉歆請了萬福安,雖低著頭看不見布揚古的表情,可明顯感受到他呼吸頓時錯亂開來。
「你」布揚古伸手將葉歆扶起,眼底浮上一層怒氣。「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侍候你梳妝的?」
「怎麼?這髮髻不漂亮麼?」葉歆卡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她越是這樣,越說明她是故意的。布揚古瞇起眼睛看著佯裝無辜的葉歆,「你故意的?」
「怎麼了?」葉歆挑釁的看著布揚古,「我被你們隨隨便便的扔來扔去,難道都不能耍耍小脾氣麼?」
布揚古氣結,她若是發瘋謾罵,他還有理由給她顏色看看,可如今她半酣嬌嗔的撒嬌耍賴,他該如何對付?手足無措的瞪著葉歆,半晌接不上話,只得氣惱的轉身,將劍袖一甩「隨你只是,若到了哈達你故意出些鬼主意搗亂,可休怪哥哥不留情面。」
「那咱們就走著瞧。」葉歆咯咯的笑著,先布揚古一步走出房門。留下他一個人惱怒的站在原地,恨恨的看著葉歆的背影將雙手緊握成拳。
到達哈達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陽光灑在雪地上格外刺眼。布揚古將葉歆抱下馬車,還未等她站穩腳步,便有人急忙拉了她的手,貪婪的摩挲著。
「多日不見,格格出落的越發水靈了。」孟格布祿一臉猥瑣的拉著葉歆,目光肆無忌憚的在葉歆身上遊走。
葉歆一臉厭惡的將手抽回,抽出手帕,仔細的將那被孟格布祿握住的手擦拭起來。孟格布祿見此不惱,反而嬉皮笑臉道,「格格這塞雪的肌膚,倒真是我唐突了。快來,咱們進城,進城。」一面說著,一面做了請的手勢。
面色不虞的布揚古雙手抱拳,客氣的作揖,「有勞貝勒爺。」
葉歆跟在後面看著兩人熟絡的聊天,聽著孟格布祿沒玩沒了的奉承話,徹底領悟了什麼是色令智昏。孟格布祿果然名不虛傳,為了能抱得美人歸,竟可以如此斂聲收氣的討好自己的敵人。金台石明明趁亂將他哈達洗劫一空,如今他竟能為了得到東哥兒不惜同出手相救的努爾哈赤反目成仇。美色的誘惑,從來都是不可小覷的。
接風宴會,無聊而又漫長。葉歆坐在哈達女眷們中間,如坐針氈。嫉妒和重傷的話,從來她都是聽的最多的那一個。雖說早已經習以為常,可每每聽到,心裡都著實很不自在。
葉歆正認真的擺弄著腰間玉珮,用以排除耳邊流言的重傷。忽而有一個尖銳而討厭的聲音在頭頂炸開,「聽說建州的淑勒貝勒並為真正娶格格過門,如今你如何要梳這婦人的髮髻?」一個圓臉細眉,做福晉打扮的**,挑釁的看著葉歆。衝著她的頭髮努了努嘴,示意大家都來瞧,這不該出現在葉歆頭上的髮髻。
葉歆上下打量了那樣貌精明的福晉,總覺得這人似乎有哪兒不對頭,上下仔細打量了幾遍後,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這顯然出乎大家意料,那福晉尖了嗓子瞪著葉歆,「你笑什麼?」
葉歆用手帕擦著眼角笑出的眼淚,指了指那福晉甚為怪異的額頭。「從來都是咱們女真男人要剔去鬢角,卻不知哈達的女人也要把自己弄成半禿。」說著用兩根手指夾起那福晉上衣的一角,挪揄道,「若不是這通身做了福晉打扮,我倒以為是為樣貌清秀的爺呢。」
經她提醒,眾人似乎才發現了那女人的缺陷。都是哈達的女人,雖不能明目張膽的陪葉歆一起大笑。可好多女眷都扯過帕子掩唇而笑。
那福晉氣紅了臉,「你這禍害精,頭髮多又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沒有人娶你。」一面說著,一面上前狠狠抓了葉歆的頭髮不放手。
葉歆吃痛,向前踉蹌一步,掙扎中將桌上的杯盤打了一地。女人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拼酒的男人們也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待眾人反應過來時,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女人早已經面目全非。布揚古最先反應過來,一個跨步上前,推開那禿頭福晉,一把將葉歆護在懷中。狠狠的瞪著那癱倒在地的女人,「連葉赫的格格都敢動,真是好大的狗膽」
布揚古突如其來的攻擊,顯然讓那福晉嚇壞了。她忙用雙手按住起伏不停的胸口,一面含淚望著他們,一面大口喘著粗氣。
看清狀況的孟格布祿臉色鐵青,慌忙起身,湊過來,一臉關切的看著葉歆,「格格可曾受傷?」
葉歆窩在布揚古懷中,瞪了獻慇勤的孟格布祿一眼,扭過頭並不說話。布揚古瞪著面色尷尬的孟格布祿道,「你就是這麼實心實意的要娶我們東哥兒?我在這兒你的福晉尚且大著膽子出手,我若一走,東哥兒豈不是要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不會不會。」孟格布祿滿臉堆笑,慌忙擺手。繼而又轉頭狠狠給了罪魁禍首一腳,「沒規矩的東西,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麼?」
那一腳踢的極其重,那福晉猛的吐出一口鮮血。慌張的用袖口擦了血跡,又慌忙爬到孟格布祿身邊,抓住了他的袍擺,嬌嗔道,「爺……」
「滾開」孟格布祿還不留情的又補了一腳,繼而諂媚的轉過身,巴結布揚古。「這小賤人不懂事兒,我定不饒她。我保證,東哥兒格格嫁過來以後,我每天都陪著她,絕對不讓她受一丁半點的委屈。」
「我現在寧可和建州痛快的打上一仗,也不想要我妹妹來你們哈達受氣。」布揚古啐了一口,將葉歆打橫抱起,轉身吩咐隨行侍衛道,「返程,回葉赫。」
「是」眾人齊齊應聲,帶好各自的武器,緊隨布揚古而去。
孟格布祿呆愣半晌,直到布揚古一行人走到門口方才反應過來,疾步跟了上去。「貝勒爺留步,咱們好生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我們東哥兒,不在這兒受這委屈。」
「我殺了那小賤人給格格出氣,求格格留在哈達。」孟格布祿見在布揚古身上下功夫已經毫無用處,便只得轉戰攻陷葉歆。
葉歆將埋在布揚古懷中的頭抬起來,盯著孟格布祿,笑道,「好啊你現在就把她殺了來給我洩憤。」
「那格格可就留下了?」一溜小跑跟著布揚古的孟格布祿,喜出望外,兩眼放光。
「嗯。」葉歆詭笑著點頭,明顯感覺到布揚古抱著自己的雙臂一僵。
「好。」這條件對於孟格布祿來說太過划算,忙不迭的答應著便要轉身回去。
疾行的布揚古突然頓住腳步,朗聲道,「慢」
「怎麼?哥哥你不想給妹妹出氣?」葉歆看著布揚古,委屈的表情下滿是嘲諷和鄙夷。
「這樣給妹妹出氣哪兒夠?」布揚古看著葉歆,和顏悅色的表情下是咬牙切齒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