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調香師 第一卷大華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祭掃
    許是歐陽錚的藥好,養了五六日,傷口結痂就脫了,留了個指甲蓋大小的粉色疤痕。

    期間薄野信又來了一次,花溪以休息為由沒再見面,他留下了禮物便走了。

    十月初一,德裕大街香鋪開張。

    花溪受傷,慕向卿的意思不要大鬧了,就放一串鞭炮,請周圍鄰居店舖的掌櫃們吃一頓飯了事。

    誰知初一那日,也不知都是打哪裡得的消息,鋪子裡來了好些人送禮。

    尹郡王、洛東王世子、洛西王世子都派了人來道賀,信王派了方柳來送禮。自上回斗香會後,方柳和花溪約在馮記見過兩次,討論些制香心得,都覺收穫頗豐。這次新鋪開張,方柳除了給信王送禮,自己也上了一份聊表心意。

    花溪沒過去,聽來人回來說了這事,說信王和洛東王世子送的禮最重,花溪一笑置之,也沒太往心上去。

    初三,花溪去給慕向卿請安。

    「……再過二十天是娘的忌日。頭前在慕府裡住的時候,怕忌諱,就在自己屋裡祭拜,趕在上巳時才到墳前祭掃。今年不在府裡了,我想二十三那天回趟翠屏山。」

    慕向卿微歎,「回京那年我到翠屏山去過,去年侯爺不在京我沒去成,今年清明時去看過。轉眼已經八年了,如今信王來了……他頭前跟我提過,我說得看你的意思。」

    花溪道:「嗯,娘生前惦著他,臨死都沒能再見一面。如今他來了,我不會攔著,有些話該他自己去對娘說……勞煩姑母給信王帶個信兒了。」

    「好,需用的我讓人提前給你準備好。」

    ……

    二十二晚上吹了一夜的風,二十三一早天空灰濛濛的,不多時鹽粒似的雪粒兒稀稀疏疏地落了下來。

    花溪坐著暖轎到了從二門出來,穿過角門順著西牆一直到了側門。

    門外停著兩輛馬車,車把式見有人出來,忙湊到車門前敲了敲。

    薄野信探出頭,就看見丫鬟陪著花溪站在門口。

    花溪上身換了件灰鼠裡素白面繡銀絲菊花的長褙子,下面穿了條石青色的棕裙,外面罩了件石青色鑲兔毛邊的素色絨斗篷,頭髮隨意挽起,側面別了一朵白絨花,一身素服包裹著的纖弱身體站在風中顯得格外嬌柔。

    風裡加著冰粒子,打在手上、臉上還微微有些疼。

    花溪福身道了聲「信王」,薄野信沒在意花溪生分,「你傷剛好,別在風裡站著了,快先上車」

    花溪點點頭,「嗯,等到了翠屏山我再給車伕指路。」

    一共兩輛雙馬拉的大車,外表樸素,另外跟著一隊十人穿常服的侍衛。

    花溪上了第二輛車。車內墊著狐狸皮毯子,放了燒著銀絲霜炭的炭盆。綠緞灑金靠墊、金絲蟒紋引枕、紫檀木桌几……這車裡的佈置夠奢華的。

    花溪坐穩後,木犀打開桌几旁暖籠裡一瞧,說道:「這裡面還放著套宮制的粉彩牡丹茶具,壺裡都沏好了茶,咦,是您平日裡喝的滇紅。我倒是白帶了。那小閣櫥裡不會連點心都備好了吧?」打開一看,果然小閣櫥裡放著的紅漆三層圓盒裡盛著八樣點心,都是花溪愛吃的。

    「看,真讓奴婢說著了。這信王準備得還真周全。」

    花溪沒告訴其他人信王與自己的關係,只道母親當年救過信王,信王到了大華後才知自己是故人之後,要到墳上祭拜。所以木犀只當是因為當年的恩情,信王才會如此厚待花溪。

    花溪看了那些點心,目光微閃,詫異了一下,便朝往外看了看,說了聲:「走吧」

    車子緩緩啟動,花溪靠坐在軟靠上,看著窗外飄散的雪花出神。

    這是上京今年冬裡的頭一場雪,雪不大,落了地便化了,等出了城,雪漸漸大了,地上濕滑,車隊的速度放慢了。

    等過了午時,才到了翠屏山,車隊停在道旁歇腳。

    薄野信讓人給花溪送了午膳過來,是普濟寺的素齋。

    「姑娘,瞧瞧,這是不是普濟寺的素齋啊?」木犀止不住詫異道,「這大冷天,還熱乎著呢。這信王想得還真周到,定是提前派人上山帶下來的。」

    「嗯,吃吧待會兒還要趕路呢。」

    花溪隨意地填了填肚子。用了膳,薄野信到她車子跟前問了幾句,吃得可好,路上可顛簸云云,花溪依言答了,沒表現出親近之意,倒也不是太冷淡。薄野信面上倒是多了幾分喜意,離開花溪的車子後就給那送飯的侍衛打賞了兩大錠銀子。

    休息了一刻,花溪給車把式交待了下後面怎麼走,車隊又啟程了。

    慕向晚的墳在山裡,到了她墳上時,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

    一片素白中,那一座孤零零的墳頭顯得格外淒涼。

    花溪拂去了石碑上的浮雪,跪在墳前磕頭上香,再抬頭時,眼睛濕潤了,「娘,沒經得你同意,花溪自作主張帶他來看你了……」

    薄野信也徑直跪在慕向晚的墳前,靜靜地看著那石碑上一筆一劃,心中悶痛,低啞地喚了聲:「貞嫻,我來遲了……」下一刻,便重重地向那墓碑磕了三個頭,然後便癡癡地望著墓碑,眼中含著水光。

    花溪點了香燭,在旁邊燒了早些帶來的紙錢和元寶,然後站起身對薄野信說道:「你跟娘單獨說會兒話,我在那邊等著。」

    不待薄野信反應,花溪把盛著元寶、紙錢的竹籃推到了薄野信面前,自己往遠處走到不遠處的樹下,望著跪在慕向晚墳前的薄野信,他已經拿起竹籃裡的紙錢點上,一面燒著一面對著墓碑說話。

    一陣風過,吹得那些紙灰紙錢漫天飛起,薄野信急急地抱住那竹籃,避免那些元寶紙錢四散。轉過頭,撿起周圍的紙錢,花溪瞥見薄野信的眼睛紅了……

    懺悔也好,訴請也罷,終是晚了。

    薄野信燒完紙,起身往花溪這邊走來。

    花溪輕聲問了句,「說完了?」

    「嗯。縱使心裡有千般話要說與她聽,只可惜她也再聽不到了。」薄野信太息,「謝謝你帶我來看她。」

    「不必謝我,你欠她的太多,我只是想讓她安心。」

    薄野信看著花溪,異常認真地問道:「使團在上京過完年,明年開春就要回西月了。花溪,你,你跟我回去吧?」

    花溪蹙眉,「回去?回哪裡去?西月嗎?哪裡有我的家嗎?有我的母親嗎?」

    薄野信道:「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你為何會住到程府?慕家的人那般待你,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大華。再說,你是我的骨血,應該跟我回西月。」

    「母親泉下有知是否原諒你,我不清楚,但我卻沒說過要認你。」

    「花溪——」薄野信面色不虞,喚了她一聲。

    花溪不以為意,繼續問說:「那敢問信王,您堂堂的西月右賢王,可曾在西月娶妻生子?」

    薄野信神情一滯,隨即重重地歎了口氣,抬手想摸摸花溪的頭,卻被她錯開了。

    收回手,薄野信低頭望著花溪,輕聲問道:「我若是沒有娶妻生子,你是不是就願意跟我回西月?」

    花溪搖搖頭,嘟著嘴咕噥了一句:「不清楚」她確實不清楚,若他真對母親長情而守身十五年,那她也許真的會原諒他,跟他離開這裡。但他這樣身居高位的人,能獨身到現在嗎?

    薄野信有些哭笑不得,又緩緩地說道:「因為我生母是低等的宮人,所以我才會涉險到大華來,只求能立功擺脫尷尬的地位。當年我遇見你母親時並未成親,後來關在青石嶺,大王兄曾送過女人給我。我承他的情,做出一副醉生夢死的樣子好矇混過關,不然只怕我也活不到現在。再後來,我得知你母親去世的消息,心灰意冷我曾有過兩個孩子,不過都沒養活。前年為了救二王兄,我受了傷,以後再也不會有子嗣了……」

    也曾想過薄野信早已結婚生子,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你……」花溪腦袋有些發懵,看著薄野信,似乎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結果只看到他的眼中閃過哀戚之色,他的話是真的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薄野信看著花溪,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花溪沒有再躲開,愣愣地任他摸著自己的頭髮,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薄野信收回了手,笑著說:「我還以為自己一輩子再無後嗣了,沒想到老天開眼,還有你在……我很謝謝貞嫻能把你留給我。」

    花溪心中一軟,卻又不想這般輕易地認了他,撇嘴道:「你還真信任你那二王兄?萬一他早已打探清楚母親是詐死,而偏偏想要你死心塌地地跟著他,給他做事,所以為了斷了你的念想遲遲不告訴你母親的消息,一直等到她去世了才告訴你早年她已去了。你倒好,連自己都差點賠進去了你們那王上還真會知人善用」

    雖然不知薄野信被關在青石嶺後還有沒有召集自己的力量,但想他能幫助西月當今的王上出逃,手裡定有別人沒有的本事和勢力。

    花溪剛剛的話雖有些賭氣,可語氣卻親近了不少。薄野信心情也隨之好了幾分,只是他還真未懷疑過二皇兄……

    薄野信聽罷,低眉斂目,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花溪一驚,不會提醒著了吧?

    薄野信只沉思一下,便抬頭笑了笑,「都過去了……好在還是讓我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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