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山湖是活水,連著地下暗河直通昆玉河。本來並不深,只是慕天和當初剛得了這院子時,覺得原先湖太淺,才讓人挖深了幾尺,專門為了能行舟垂釣。府裡這些久居深閨的女子礙於禮數所限不會去學游水,掉下去只有亂撲騰等人來救的份兒,因都知道這裡水深,所以遊湖時也不會靠湖岸太近。韻琳想出這個招數也是以為花溪不會游水。
但她卻不知花溪前世就會游泳,再加上翠屏山生活的十二年裡,後山瀑布下的水潭基本上就是她夏天的游泳池,泅水便是那時學會的。
花溪在湖面上亂撲騰了一陣,聽見岸上眾人驚呼,才漸漸沉入水中,逕直向西面荷塘方向游去。游了好一陣,直到鑽入荷葉下,花溪才冒頭出來換了口氣,藉著荷葉遮蔽,她將水榭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翠茗跌坐在岸邊,喊著自己的名字哭,其他人雖然喊著叫著,可這半天卻不見會游水的人來。
四月初,湖裡的水還有些冰涼,花溪咬牙忍著,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雖然早已認清事實,這慕家不是她的家,這些人也從沒當她是親人,可真的看著她們暗害自己時,心頭還是覺得一陣悲涼。
花溪抹了臉上的眼淚,看著不遠處的鬧劇,暗自冷笑,果然如她所料,岸上那兩個女人合夥陷害自己,不想那麼快找人來救自己,如果能拖個半死不活或者直接淹死了,怕才能稱了她們的心。
過了一刻,終於有人來了。
領頭的管事趕緊讓會泅水的婆子下水去尋,一會兒人上來了,可是卻說找不到人。翠茗懵了,兩眼一黑差點昏過去,再睜眼時哭得稀里嘩啦的,直嘟囔著沒看好姑娘。
「去,到東邊出水口上看看,仔細著找啊」管事急得滿頭是汗,這可怎生是好?難道讓衝進暗河了?可這才多大點功夫,湖水的水流又不急,怎麼人會不見了呢?
「嗚嗚,花溪妹妹,是我害了你啊,我不該今日邀你遊園的,嗚嗚……」
「我早些想起叫頂軟轎就不會這樣了……」
韻琳和韻寧聲淚俱下,一面還著急喊管事的要趕緊救人上來。
管事拉了個丫鬟問人幾時掉下去的,結果半天問不出一個字,心裡越發忐忑,大吼一聲:「都是死人啊,會水的都給我下去找啊」
「噗通」、「噗通」,又有三個跳下水去。
郁山湖湖面寬闊,西高東低,暗河水口也在東面,管事的注意力都放在花溪落水的東面,至於西面卻是無暇顧及。
下水的人都上來了,一個個搖頭說沒尋到。韻琳和韻寧哭得快暈過去了。管事的趕忙叫丫鬟扶姑娘們回去,用袖子擦去額上的冷汗,留下三個人繼續找,自己匆匆去了景福軒給大夫人報信。
花溪見眾人走了,翠茗還呆呆傻傻地坐在岸邊哭,輕聲歎了口氣,穿過荷塘游到岸上。
那三個婆子摸了一會兒,連剛剛花溪呆過的荷塘都看了一遍,還是沒找到,索性上了岸去跟管事的回話。
從水裡上來花溪便躲在湖邊林子裡,見人都散了,才從裡面出來。
風一吹,花溪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雙臂抱在胸前一步步往東面走去。
「姑娘,翠茗錯了,該翠茗走湖邊的……」翠茗一個人絮絮叨叨地看著湖水發呆。
「翠茗——」花溪的聲音很輕,翠茗一晃神,搖搖頭以為自己幻聽。
「翠茗——是我」
翠茗一回頭,張大了嘴巴,顫巍巍地道:「姑,姑娘,你沒死?」
「呸呸呸——姑娘我活得好好的,哪裡那麼容易死」花溪身子晃了兩下,站立不穩,翠茗一骨碌站了起來,扶住花溪,「姑娘,您剛剛……她們下水的都以為你被衝進了暗河……」
「走吧,回棲霞園。回去就派人去老夫人和大夫人那裡報信,就說你在岸上發現我昏過去了,叫醒後神志不清,求大夫人給請個大夫看看。」
花溪選了疏桐園走,一路上避開人回到棲霞園。翠茗把花溪交給春英,自己就跑去報信去了。
荷香院。
老夫人聽報信的管事將事情說了個大概,臉色越來越難看,「好端端的人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了,明明是你們沒仔細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連人影兒都沒見一個,就跑來給我報喪?還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給我去找」
管事一個哆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大夫人忙勸道:「當時那場面有些亂,六丫頭和七丫頭嚇得不輕,管事有疏忽也是難免的。這人還沒找到,也不好說……」
「好了」老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榻几上,「失足落水?站著一群丫鬟伺候讓個受了傷的姑娘落了水,那一群人幹什麼吃的?別以為我人老糊塗了,那些個小肚雞腸,花花心思還瞞不過我這雙眼慈母多敗兒一個個心思都不用在正路上若是花溪……」老夫人氣得不知說什麼好,一面是被洛西王妃看重的外孫女,一面自己養大的最寵愛的孫女,要她放狠話她還真狠不下心,不然也不會鬧成今天這個局面。
大夫人心頭暗驚,知道花溪來歷不明,她才會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裡想到老夫人會發這麼大的火兒。
「老夫人,老夫人——」茶香從外面急急跑了進來,「翠茗,翠茗來了,花溪姑娘救上來了,人已經回了棲霞園。」
「啊?」大夫人叫了一聲,被老夫人瞪了一眼,訥訥地閉了嘴,心道,這丫頭命真大
「真的?快讓翠茗進來」
消息傳到扶柳居時,韻琳正躺在床上,結果聽到這消息,呼一下坐了起來,「你說什麼?怎麼可能?她,她沒……」不知是不是受驚過度,韻琳的聲音都有些走調,雙眼驚恐地看著鴛兒,像是見了鬼似的。
「你,你再說一遍」
「花溪姑娘已經救上來了,如今回了棲霞園。」
韻琳癱軟到床上,「好命,還真是好命」說到最後已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那廂,韻寧聽說後,被含在嘴裡的一口茶給嗆住了,一陣咳嗽,待到平復下來,憋紅了一張臉問:「幾時的事?誰救上來的?」
「不曉得是誰救上來的,翠茗扶著回了院子。聽說上來就神志不清,撐著回屋便昏過去了。」
韻寧聽到花溪昏迷不醒時,才稍稍鬆了口氣,雖然這事不是自己主謀,但這時候去還真有些後怕,吩咐道:「去派人到棲霞園看看……就說我受了驚嚇,躺在床上起不來,趕明兒再去看妹妹。」
做賊心虛的兩人默契地裝受驚躺下了,誰都沒敢著去探望。
不一會兒,棲霞園裡烏泱泱來了一堆人。老夫人和各房夫人先後過來了。
老夫人瞧見花溪在床上昏迷不醒,小臉煞白唇無血色,眼睛微紅道:「苦命的孩子,瞧瞧折騰成什麼樣了?大夫,大夫幾時來啊?」
大夫人剛剛著了老夫人的忌,這會兒獻慇勤道:「已經派人去請王太醫了,再一刻便到了。」
三夫人說:「老夫人,您別著急。姑娘福大命大,老天庇佑,大難不死,下去幾波人找都沒找到,最後不還是被翠茗找著了。最近我瞧著府裡不太平,要不趕明兒咱們請人來做做法,別讓那些魑魅魍魎再出來害人。」
三夫人說著還瞟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雖有些心虛,可面上裝作無事。
三夫人輕哼了一聲,咕噥道:「人在做天在看,小心哪天被雷劈」
聲音不大,可周圍的幾個人卻都聽得清楚。
二夫人眼瞧著花溪那張慘白的臉,心疼地掉眼淚,聽見三夫人擠兌大夫人,素來好脾性的她也有些忍不住了,出聲阻止道:「行了,別吵著孩子了。」
二夫人這一開口,三夫人倒是乖乖地閉了嘴,白了一眼大夫人轉頭不說話了。
王太醫請來了,給花溪診了脈,說受驚過度,又在水中泡了許久,感染了風寒,服下兩劑藥便能醒了。
老夫人謝過太醫。大夫人又說:「今兒六丫頭也受了驚嚇,後來哭暈了,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母親,讓王太醫順便過去幫著瞧瞧吧?」
「七丫頭也還躺著呢」三夫人插口道。
老夫人點點頭,「那勞煩王太醫多跑一趟了。」
王太醫應諾,「不妨事,不妨事」
「翠茗啊,好好照顧姑娘,等回頭姑娘醒了,你可仔細問問今兒是怎麼回事?」老夫人吩咐完,瞪了大夫人和三夫人一眼,起身走了。
人都散了,躺在床上的花溪睜開了眼,「來人,來人。」
進來的是木犀,瞧見花溪醒了,忙驚喜道:「姑娘,你醒了。哎,姑……」
「別喊,別讓人知道我醒了……倒杯水……」花溪有氣無力道,今天在冷水裡游了大半個郁山湖,又在湖裡泡了小半個時辰,身體有些虛脫。
木犀倒了杯熱水扶著花溪起來抿了兩口。
熱水下肚,花溪腹中一暖,舒服了許多,低聲交待木犀:「待會兒翠茗、春英回來叫她們進來,你去湖邊裝著找東西,一定要讓人瞧見,瞧見的人越多越好,你就說我昏迷時候喊著『玉』,你後來發現我娘留給我的貼身玉符本來掛在脖子上,結果不見了,那玉符對我很重要,你怕我醒來著急,特地過去找找。再問別的,你就說你不知道……」
木犀不明所以,「明明沒您說的那個玉符,您為何要說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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