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花溪瞇著眼睛看清楚來人,不由叫了一聲。
慕修遠忙作揖道歉說:「唐突了妹妹,還勿見怪。」
紅柳已經從後面上來了。
藉著燈籠裡的火光,花溪瞧見慕修遠衣衫有些凌亂,髮絲上斑斑點點的好像是粘上了桂花。
連一個丫鬟都沒跟著,到底是爬樹還是爬牆……
想起他剛才的樣子,花溪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慕修遠察覺了花溪的異樣,皺皺眉,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忽然明白過來,尷尬地扯扯嘴角,「人多聒噪,出來躲清閒賞花。妹妹怎麼會來此處?」
「晚間吃多了,有些積食,出來走走。這會兒也走得累了,正要回棲霞園去,就不打擾三哥的雅興了。」
花溪福福身,提步欲走。
「妹妹,從這邊走,我順路送你回去。」慕修遠叫住了花溪,指了相反的方向。
花溪看了他兩眼,又望了望前面的路。沿著小徑再往前過了桂樹林便是三房的蘅蕪居,再往西過了後花園就是棲霞園。而往回退,繞道柳林徑和水榭同樣也能回棲霞園,只是後者遠一些。
花溪面露疑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慕修遠長舒了口氣,胡亂拍了拍頭髮,整理好衣衫,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妹妹先走。」
天空中偶爾會飄過一片雲彩,月亮時隱時現,寂靜小徑上的石子也泛著忽明忽暗的銀色光暈。
在一片清冷中,一點豆燈,散發著柔和的光。
慕修遠跟著前面那個籠著昏黃光暈的背影,那麼近卻又好像很遙遠。曾經吸引他的那股若有若無的橘香,彷彿是隨著那柔和的光點逸散而出,如蕭索秋夜中手捧著的一杯香茶,縷縷氤氳的濕氣化出一點點溫馨的暖意。
這感覺有些奇怪。一時沖怔讓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三爺?」紅柳側身打著燈籠走在最前面,看見慕修遠停在原地不動,輕輕喚了一聲。
花溪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了一眼。
慕修遠對上她飄來的目光,尷尬地別過臉,支吾了一聲,「沒事,這路有些咯腳。不過不礙的,我皮糙肉厚,繼續走吧!」臉已經紅了半邊,還好夜色暗沉沒被人察覺。
花溪的目光也跟著落在了他的腳上,下襟露出一截家常穿的黑面軟底布鞋,這種輕便卻是多在屋裡用的便鞋,在這石子路上走的時間久了是不好受。虧他還說「皮糙肉厚」。
何苦繞路,明明另一頭可都是青石板路,不像這邊的花徑多是鵝卵石鋪成的。花溪越發疑惑,慕修遠到底想隱瞞什麼?
衝口想說「路不遠,不必送了」,轉念想想天黑,他一人沒個照明的,花溪又把話嚥了回去,回頭示意紅柳繼續往前走。
一路無話回了棲霞園,花溪吩咐紅柳再送慕修遠回去。
慕修遠本想婉拒,可花溪說:「夜路黑,三哥好意送我回來總不好自個回去時磕著碰著,那花溪心裡更過意不去了,就讓紅柳送三哥一程吧。」
慕修遠見狀,不好再推,便與花溪辭別,讓紅柳送他回自己院子了。
十六一早,老夫人讓大夫人尹氏與大奶奶趙氏代表慕府去蕭家賀喜。
花溪起身用過膳去了香室給慕修遠制香藥。
丁香提著一籃子木犀花從外面回來。
「姑娘,剛我去尋管事的媽媽摘花,聽她們在議論,說昨晚上桂樹林子出了事。」
「出了什麼事?」花溪怔了怔,接著一下下搗著藥杵,心不由地懸了起來,想起了慕修遠狼狽的樣子。
「我偷偷聽見的,她們說昨夜裡錦繡在桂花林裡遇到了三老爺,後來被劉姨娘抓了,說她勾引三老爺。三夫人關了錦繡一晚上,本想壓下這事背地裡解決,可不知怎得被劉姨娘捅到了老夫人那裡去了。如今,滿院子的人都知道了。」丁香放低了聲音,可花溪聽得出她話裡有點幸災樂禍。
丁香好幾次差點在吳明手裡吃虧,這會兒心裡還恨著呢,巴不得錦繡倒霉。
可花溪卻想著昨夜慕修遠攔著自己就是怕自己惹禍上身,那麼他自己呢?會不會因這事受牽累?還有別人看見他們曾在桂樹林出現嗎?
「可已經處置了?」花溪問道。
丁香搖頭,「還沒有。」
花溪微微蹙蹙眉,將手裡的石臼和藥杵交給丁香讓她研藥,自己回了正屋,喚了紅柳來說了丁香聽來的事。
紅柳畢竟在府裡呆了多年,一聽便知端倪,回道:「奴婢這就去王媽媽那裡問問。」
「別去找王媽媽了,找老夫人院裡的丫頭或者三房的問問。」
紅柳應聲出去,約莫半個時辰回來了。
想是跑得有點急,紅柳額上佈滿細汗,花溪遞了條帕子給她,紅柳接過隨意擦了擦,略有些氣喘道:「三夫人去赴宴,錦繡留在屋裡,後來夫人們要摸牌,三夫人沒帶夠銀子,讓巧兒回去取。劉姨娘說身子不爽利提前告退,跟著巧兒一路回去,路過桂花林就看見三老爺和錦繡抱在一起……當時就巧兒和劉姨娘看見,驚動了巡夜的婆子。我打聽清楚了,這事再沒有旁的人看見。想來三……沒事。」
花溪的心落了地,又問:「如何處置的?」
紅柳面色有些怪異,搖搖頭,「不曉得。那錦繡在堂上直喊冤,說三老爺應承她要幫她爹提回管事,讓她哥回慕家當差,所以她才……還說,還說……」
紅柳猶豫了一下,坑坑巴巴地從嘴裡蹦出了幾個字,「錦繡說她有身子了……」
花溪亦是一驚,這事出的還真不是時候。慕繼仁有官位在身,丁憂期內不得生子。本來老侯爺的死有一部分原因是被慕繼仁氣的,沒三個月,慕繼忠才剛剛承爵,怎麼又在家裡鬧出這等醜事。錦繡的孩子必然是沒可能出生了。
花溪抬眼見紅柳有些茫然地站在那裡發呆,輕歎了一聲,「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說出來也許還有命在,如今真不知她的命還能不能保住。」
紅柳神色一凜,望向花溪,見她一臉平靜地看向窗外沒有看自己,不由鬆了口氣。
忽然那道清冽如甘泉幽幽傳來,雖是太息,可紅柳只覺得一記閃電打在自己心上,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有心氣是好事,可放不在正路子上最後害得就是自己。須知,這世上心比天高的人大多命比紙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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