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極少見理查如此肅然的樣子,訝然回到他身旁,麼了?」
理查沒有答話,他只是接過別人遞過來的麵包,放在嘴裡嚼。
盧瑟冷眼看著這位王子殿下直著眼,連啃了五個粗麵包,居然一口水也沒喝,只得歎口氣,伸手把第六個麵包奪過來,往理查手裡遞了一個水囊。
於是理查順從地開始往嘴裡倒水,心思卻依然不知道飛去了多遠的地方。
東方總是孤清的,驕傲的,冷酷的,不講情理的。就算是對身邊的希雅和伊芙,也始終是淡淡的,彷彿隨時揮揮手,就可以棄她們而去。而身邊所有同伴的生死禍福,他也似乎總是通通都漠不關心。
然而,一直,一直,都和他們在一起,都留在隊伍中,指點他們,照料他們。而當危機來臨時,他也從沒有真正袖手旁觀過。
前前後後,他幫了所有人幾回。然而,人人都依然覺得,他是最冰冷,最無情,最冷酷的人,他依然會隨時拋棄所有人,不會為任何人的死活動容。
其實,這一感覺,都只是受東方刻意散出來的冰冷無情氣息所影響吧。
那個一直在人群中,卻又落漠於人群外的東方。
那個其實留戀著人間溫暖,卻又堅只肯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線上,不願再進一步的東方,
理查胸某處忽然微微抽痛。生平第一次。他如此深深地鄙棄起自己。他認識了東方多久。他自命愛上了東方又已經多久?然而。在他地心中了東方地美麗。東方地強大。對他自命地那個所愛地人。他還有什麼更多地瞭解嗎?
歌舞團上下人等。習慣了表演節目到深夜了。正好今夜風也不大。月光又明亮。篝火也熱熱鬧鬧暖暖洋洋地。大家吃飽喝足了人皆無睡意。先後一個個跳起來。活動著手腳開始練習。
吊嗓子地。翻跟頭地。舞劍地。練把戲地。彈琴拔弦地。還有在火光中低笑著旋舞開來地姑娘們。
理查安靜地看著。聽著。
那些斷斷續續地樂曲。那些回腰折柳地舞蹈。那些高亢清亮地歌聲。那些靈活地應和著指示出種種動作地大小動物們。每一樣。都有東方指點地痕跡。
不知不覺。東方原來已經做了這麼多這麼多地事。可是。大部分人。對東方最深刻地印象。依然只是冷漠……
理查幾乎想要狠狠甩自己幾個耳光了。
東方替他出主意,為他打算,讓他同行他共車,就這樣日夜不離,咫尺之距。可他居然一直想著,這只是東方想要看熱鬧,瞧好戲。
莫非東方只為著一時取樂便看著一個人,就肯送他用自己心血喂出來的神物保命肯為他放棄本來打算好的翻天覆地的計劃,就肯為他忍耐著不立刻去把冒犯自己的人,大卸八塊肯這樣,日日夜夜費心把人留在身邊保護著……
月光下,篝火旁,幾把劍,舞出銀光萬千。桑迪和幾個舞劍的小伙子們,展開劍舞,身旁大樹被夜風吹得落葉飄飄,竟是全被隔絕在劍網之外。
劍光起處,如水銀洩地,無數落葉,受劍氣所控整整齊齊地圍在他們身旁,形成了一個奇妙的圈。
這樣隨興揮灑,倒是比在舞台上表演更是精彩三分。
傑克在旁邊看得眼中光芒閃閃,眼神都是狂熱的。
桑迪這幫小伙子,只以為這是一種舞蹈,或許練好了之後,打架也利索些,然而傑克卻心知肚明,這分明就是一套極上乘的劍術。若能練到精處,便可躋身強之列。
他是劍手,學的又是東方所傳的中原劍術,再看看這劍舞之術,自覺劍招上,有許多相通相融之處。他心頭興奮,竟是歡呼一聲,拔劍而起,與眾人共舞月下。
一時間,漫天劍影,欺星賽月,竟是把這天地的光華都佔盡了。
所有人都各自停了自己的活動練習,只看他們舞得劍光漫天,一眾轟笑鼓掌,笑鬧不絕。
不知是誰笑著說了聲:「可惜東方不在,以前每回表演劍舞,都是她吹簫奏樂的。」
話猶未落,簫聲便起,悠悠揚揚,應和著劍輝光影。
眾皆大喜,卻又紛紛錯愕:「是你!」
吹簫的人,不是東方,而是理查。
他這人,劍術技擊方面的本事低得可怕,但音樂繪畫,詩歌書法,等方面的天份,卻是極高。何況因著對東方的那點隱秘心思,關於東方的東西,他自然是學得極快的。
短短幾年下來,他就能把一管簫,吹得出神入化,竟是和身為精靈,天生善樂的泉音不相上下。
此刻他取簫吹奏,吹的正是東方常吹的曲調。
當年與東方同行的日子裡,東方曾無數次,暗夜飄然來去,簫聲無跡可尋。那淡淡的悵然,遙遠的憂傷,至情而又無情,冷情偏又多情的種種情懷,皆在簫韻之中。
旁人只是如癡如狂地聆聽,理查卻
在欣賞,一邊在學習。
以他的天份,竟是多聽個兩回,便將所有曲調爛熟於心,偷偷地記憶著,低吟著,而今用一管洞簫,幾乎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出來。
理查微微閉目,回憶著東方當年的簫聲,心情出奇地寧靜,飄飄揚揚的美好曲韻從玉簫裡傳出。他不必去看,簫聲卻自然而然,同劍影契合得水乳交融。
劍舞如銀河垂地,簫韻若迷離幻夢。
而理查,卻早忘了身旁諸人,身側劍影。他甚至不記得,他吹簫只是為劍舞配樂,他的心,在遙遠的數年前那一個個迴盪著美麗簫聲的夜晚,在那一個個,他獨自望月思念夢中之人的時光下。
人們靜靜地看那華光劍影,聽著那天籟之聲。就連劍舞的風聲,都融進了簫韻,就連夜風吹動樹梢的聲音,偌大篝火的辟啪聲似是簫聲的點綴。
篝火飄搖跳動,映得四週一切,都帶起了淡淡的紅暈紅色的衣袍,更似有了生命一般,流動起烈焰的光澤。
紅袍……沉浸簫聲中的人,怔怔望著那不知何時出現的人呆。
明明蹤跡全無的東方,卻又忽然來到光之旁。
東方穿了一件歌舞團中,除了桑迪,其他人都沒見過的紅袍。火一般的色調烈熾艷。那顏色似乎是活的,鮮明悅目,在巨大的篝火下,就似團團火光,在他的衣袍上,重重疊疊地燃燒著。
每一金線都流動著波紋,閃放著光華。那金色的五瓜奇獸,伸展著優美的長軀是隨時會從烈焰光影中飛撲而出,騰於九霄。
素來冷清的東方,這個夜晚,這片火光旁,卻是烈艷狂熾人眼目。那一片大紅,那一片可以燃盡天下的火焰只需看一眼,便是入骨入髓一生難忘。
東方看樣子確實是剛洗了一個澡,頭都帶著水的濕氣自由地披散在身後,還是那鬆鬆散散閒閒逸逸地赤著雙足,一身紅袍,滴水不沾,全身上下,點塵不染。
大家愣愣地看著他,東方卻伸出右手食指壓在唇上,對眾人坐了個噤聲的姿式,然後回頭,靜靜看著對身周氣氛變化依舊無知無覺,只是閉目全情吹簫的理查。
火光映著紅袍,在他身旁燃得正烈,他卻專心地看著一個,吹著他的樂器,奏著他的曲調的男子。
光暈把他的側臉眩出深深的暖色,月色中,他彷彿正在微笑,身旁那麼多的人,卻是誰也不能確定
清涼的夜風,帶著理查的簫聲,拂過原野,傳得很遠很遠。
極遠處,寂靜的樹林裡,樹葉遮盡了月光星光。美麗的簫聲,已經微弱得時斷時續,不可尋覓。
陰影中,十餘個身披黑袍,頭臉都被罩住的人,在死亡間慢慢行走。
滿地都是屍體,滿地都是零落的武器。
四周樹木,卻沒有一點損傷,甚至連地上的落葉,也並不見多。
這裡只有死亡,沒有過戰鬥。或說,沒有任何戰鬥的痕跡留下來。
在魔法的力量下,幽幽暗暗的光芒若隱若現,照亮了眼前的黑暗,卻不能將光明傳得很遠,不至驚動遠處的人。
十餘人強忍著心頭的戰悚,小心地觀察著死亡的人。
幾乎所有人都是瞬間死亡的,或許直到身死,他們仍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所以,他們臉上還帶著笑容,所以,他們仍張著嘴,似乎要把剛才沒講完的話繼續說完。
有人死得極慘,頭顱粉碎,四肢橫飛,五臟不全。灌木叢中,甚至掛著幾處白花花的腸子和殘肢。
魔法的微光黯了黯,卻是有人經受不住,彎下腰,乾嘔起來。
然而為的人,卻腳步也不頓一下,仍就靜靜往前去。
在上百具屍體中,他找到了他覺得死狀最怪的人。
那人的面目極之驚恐痛楚,和大部份死前神情如舊,似是根本不知道生了什麼事的人完全不同。
身披黑色長袍,連頭臉都包住的人,在死面前靜靜站了一會,然後彎腰,伸手一摸,低低咦了一聲。
他摸到的,居然只有浮起來的一層死皮。往裡捏捏,血肉枯澀,彷彿所有的肌肉和鮮血,都被無形的力量吸走了一樣。而骨頭……
那不是骨頭,甚至不是碎塊,簡直就是沙粒。
有黑沉沉頭罩的保護,所以沒有人可以看到這人臉上的青白驚恐之色。他定定看著那彷彿被地獄魔鬼吸盡鮮血,骨肉化泥的死,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他是被逼供致死的……」
「這是什麼魔法,可以把人傷害到這種地步?」身邊的人,聲音都是顫抖的。
「不知道。」清晰的女聲,代表著這行人的領,竟是一個女人。
「我只知道,沒有人能扛得住這麼恐怖的折磨,他一定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全說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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