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游》 網友上傳章節 莽荒歲月 完結章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山林最深處,無數的神奇怪獸們,也漸漸認同東方森林之王的地位,漸漸的,那些強大的兇惡的可怖的殘忍而好殺的種種怪獸也開始喜歡親近他。蒙昧而原始的智慧,畏懼力量卻也渴望親近力量,巨大的怪鳥們,開始喜歡和他比賽飛翔的速度,靈活的彌猴們,沒事的時候,也會歡迎這位神奇的王者,半認真半不認真地同他們比比樹間的飛躍。森林深處寒潭裡巨大的怪魚在東方來到時,會從水裡躍出,濺起無數浪花,歡迎這人類的強者,同他在水中世界比一比力量,儘管比了十多次,可怕的怪魚從來沒有贏過一次。

    森林裡最聰明的遁地狼在發現他來時,會從地底浮現,然後如小貓小狗一般主動偎到他的懷裡,伸出舌頭,小心地舔他幾下。

    有時東方任性起來,在乘鳥飛到最高處時,忽然三頭鳥身上跳下來,直往大地撲去,以驚人的速度飛快下落,他在這可怕的極速中享受一顆心暢遊於生死之間的快意,張開雙臂,讓袍袖被勁風吹得呼呼作響,感覺著風在耳邊飛掠,任憑身體以可怕的速度跌落,不做任何借力的嘗試。聽到三頭鳥如千個嬰兒哭泣的獨特叫聲,三頭鳥在身下迅速飛近,把他穩穩托住,堪堪使他在距離地面僅十餘丈時接住他,巨大的鳥頭轉向他,圓圓的眼睛裡彷彿還帶著驚怖。

    東方渾然不覺自己在生死之間走了個來回,漫不經心如拍拍不懂事的孩子般拍拍三頭大鳥:「你真是個多管閒事的小傢伙。」

    聽到三頭鳥不滿的鳴叫,他抱歉地糾正:「嗯,就算是大傢伙吧。」

    有時他會在寒潭裡,放鬆手足,放棄御氣,甚至任憑身體沉下去,感受那寒潭碧水,傾膚奪魄的寒冷,十次有五次,冰鱺總是不高興地把他頂起來,對於他打算在自己的地盤安家,就此賴下不走的行為,表示極大的不滿。東方只得悻悻然地跳回岸上了事。

    十次裡另五次是女怪在岸上等了太久,心急得伸手在水裡東撈一把,西撈一把,硬是把正在水底打磕睡的東方,給捧在雙手掌心小心地撈起來。女怪也不放他下來,就這麼一直把他捧在自己面前,睜著眼看著,直到他醒來。東方每每醒來,發現自己被女怪雙手捧在面前,正對著她巨大的嘴,只要一張口就能把自己吸進肚子裡去。

    難得他也不以為意,就勢側臥在女怪掌心,一手支起頭,懶洋洋意態閒適地歎:「大夢誰先覺。」

    有時候,東方懶洋洋想睡覺,直接趴在地狼身上,用他那一身可以刺穿人的尖刺當自己的床,隨便地狼把他帶到森林中的任何角度,他即不醒來,也不被刺傷,卻也像完全不把生死安危放在心上。

    經歷過太多的事,生與死,早已是東方最不關心在意的了,他適意而隨興,任意而逍遙,只要興之所至,哪管會否玩掉自家的性命。

    這樣快活而自在的生活,使他覺得,自己可以一生就此老死森林中,而根本不必試圖走到只會負心的人類中間,去聽那些人心隔肚皮,不知是真是假的話。

    那一天。到底是為什麼而改變主意。他忘了。是因為那一天打開酒壺。發現他一直珍之惜之。好幾天才捨得喝一小口地酒終於一滴不剩了嗎?是因為那一天。風雨如晦。他遙望遠天。忽然心有所感嗎?是因為那一天。他仰躺於地。望著長天浩浩。雲煙渺渺。忽然思及很多往事嗎?

    一切。他都已忘記了。只是那一夜。寒潭之旁。響起了幽幽揚揚。卻又滄涼無盡地簫聲。

    森林深處所有地飛禽走獸都知道。當森林之王吹簫時。他身邊數里之內。就是整個森林最安全地地方。再強大地魔獸也不敢在那裡發起爭鬥。

    那一晚。東方披起他棄置很久地黑色長袍。在那黯沉地深黑中。他獨坐月下。簫聲如泣。

    寒潭冰湖裡。冰鱺難得得浮出水面。在水中徐徐遊蕩。緩緩地吐出一串串泡泡。

    地狼伏在東方身旁。懶洋洋把腦袋擱在地上。似睡而非睡。

    三頭梟悄悄停在近處,一頭凝視東方,一頭仰望星空,一頭徐徐整理自己的羽毛。

    女怪靜靜坐在湖邊,長長的尾巴,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湖水。

    四面的森林中,無數虎狼安靜地伏著,享受著森林裡少有的寧靜,幾隻大膽的白兔,蹦蹦跳跳靠近過來,卻沒有任何動物攻擊它們。

    夜間不睡的鳥兒們小心地在四下樹梢上輕輕拍打幾下翅膀,聲音微乎其微。

    東方放下簫,雙手抱膝,輕輕道:「我要走了,謝謝你們這些日子一直陪伴我。」

    月光淡淡灑在他身上,勾出他側臉那永遠無法抹平的寂寞:「最近這段日子,我過得很快樂,幾乎忘記了過去,只不過,你們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他輕輕拍拍湖水:「冰鱺,我走之後,再沒有人來給你搗亂了。」

    冰鱺躍出水面翻了個身,再濺起一串水花落回水中,對於這個擾亂他安寧的壞蛋,忽然這麼禮貌這麼安靜,感到極不習慣。

    東方摸摸地狼的腦袋:「以後沒有人把我們偉大的地狼當小狗一樣揉來揉去了。」

    地狼抬起頭,機警的眼中,有一絲疑惑。

    東方抬眸看向三頭梟:「以後不會有人再欺壓你了。」

    三頭梟的三個頭一起發出一聲嘶鳴,對於東方即不跑來打架,又不想跳上背飛天的反常行為,感到不解。

    東方歎息著搖搖頭:「你們雖然強大又聰明,可惜,聽不懂我說什麼,不過這樣也好,我們永遠不知道對方說什麼,就永遠不會有恩怨……」

    他轉頭望向女怪,輕輕道:「我走了,以後你要自己烤吃的了,現在該會的你都會了,別再指望賴著我了。」

    女怪半側著頭,望著他。

    東方輕輕歎息:「我給你們取了名字,你們卻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們不能說話就罷了,你發聲其實和普通人沒什麼不同,只是聲音大些,應該是能說話的。」

    他伸手,指著自己的心口,慢慢地說:「東方!」

    女怪茫然學他的姿式,伸手指向自己的心口。

    東方笑笑搖頭,指指自己,再次說:「東方。」

    女怪伸手指指東方,張開嘴,發出一聲刺耳的吼叫。

    小孩學說話之初,多會發一些全無意義的啊呀之聲,只是由女怪喊出來,如同一百多個孩子一起大喊,那聲音真個刺耳,四周樹上的鳥兒嚇得展翅飛逃,其他走獸紛紛奔走,倒霉的地狼用前爪摀住耳朵,三頭梟怪叫一聲,飛了起來,而冰鱺則直接沉入水底去。

    東方哈哈大笑:「算了算了,我再也不敢教你了。」

    那一夜,他的笑聲傳得很遠很遠,那一夜,湖邊的篝火徹夜不滅,那一夜,湖邊的簫聲,斷了又續,續了再斷。

    在那一夜之後,東方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森林深處了。

    數天之後,冰鱺終於不耐得從水底跳上水面,浮燥得到處游動。好幾天不見那個怪物來搗亂了,它一下子居然不習慣了,整日整夜都沒有人在它的湖中胡作非為,好不容易練成了你在上頭翻雲覆雨,我在下面安然休息的冰鱺再也睡不著了。

    好久也沒有人忽然一下子跳到自己背上來,三頭梟有些落漠地在那人常常出現的湖泊上空盤旋了很長時間,除了見到冰鱺時不時躍出水面,地狼總是來了又去,每一次都是孤單一個,就只有那個最強大的女怪,總是守在湖邊了。

    相比三頭梟,地狼來得更勤,但它也是最早意識到,東方再也不會出現的一個,所以,在那之後,它就再也不來了。

    地狼消失之後,三頭梟在多次來此盤旋見不人之後,也就漸漸不來了。

    只剩下女怪依舊日夜守在湖邊。她現在很少吃東西,實在餓得受不了才會抓一兩隻獵物來,很認真很認真,一步也不差,照東方教她的方式生火烤吃的,平時只是呆呆坐在河邊,她記得天天洗澡,雖然池水還是那麼冰,不過,她漸漸也習慣了,她會用那長長的樹枝做出來的梳子理順自己的頭髮,讓本來粗糙乾澀的頭髮,漸漸柔滑亮順,她會靜靜望著池水中自己的面容,久久地不動。

    過了很久很久,一個如當初分別一夜,同樣的明月之夜,女怪忽然抬起頭,望著遠方的明月,張開嘴,大聲呼喊,那聲音很生澀,咬字也不清,但分明是兩個漢字的發音:「東方!」

    「東方!」

    「東方!」

    她那無比宏亮的聲音,在森林裡傳得很遠很遠,明月之下,驚起無數飛鳥,嚇醒無數野獸。

    天地之間,都是女怪那大聲嘶吼的呼喚:「東方。」

    「東方。」

    「東方。」

    泥層底下的冰鱺被響亮的聲音驚醒,飛快地浮上水面,只看見女怪巨大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去遠了。

    再然後,女怪也不再出現在冰潭附近。

    這森林深處的寒冰湖泊,恢復了千百年前的寧靜,沒有了,愛搗亂的怪人,沒有了能遁地的狼,沒有了能飛天的鳥,沒有了森林中最強大的女怪,沒有了來往飛翔的小鳥,沒有了偶爾出入的野獸,只剩下一片寒冷的寂寞,只剩下那已孤單了不知多少年的冰鱺,偶爾會浮上水面,落寞地轉幾圈,四下張望一番,然後又失望地沉入水底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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