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間裡,馬克慢慢站直,高大魁梧的身材在黑暗中尤其具有壓迫感,很難想像這麼高壯的人,可以有那樣靈敏迅快的動作,可以那樣輕快迅捷地從乍開的窗戶一閃而入。
希雅發出一聲驚呼,聲音卻微弱地幾乎只有她自己才可以聽得見。
馬克猙獰地笑笑,黑暗中,面目看得不是特別清楚,只眼中幽冷瘋狂的目光讓人遍體生寒。
「叫吧,叫吧,叫破了喉嚨,保證你連蚊子都驚動不了。」
希雅臉色蒼白,雙手撐著床鋪卻發現自己連起身都做不到,在她身邊的蒂娜這時也已經驚醒,從床上一躍而起,然後極低極低地驚叫一聲,手腳軟麻地直滾到床下去,而連睡覺時也被她抓在手裡的弓箭,也砰得一聲散落開來。
馬克低笑,聲音如同一頭飢餓殘忍的狼在低吠,他沒有立刻撲向一直讓他覬覦的希雅,而是慢吞吞彎下腰,用手極輕佻地從蒂娜臉上一直往下摸:「跳起來射啊,神箭手,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啊?」
蒂娜似乎發出了憤怒的呼叫,然而微弱得希雅根本聽不清,黑暗裡,無法下床的希雅看不到蒂娜的臉色,只看到那個軟弱的身體在不斷地掙動,那樣軟弱而無力地掙動著,那樣用盡全部力氣,也只能抬抬手,動動腳地掙動著。
希雅瘋狂地大叫:「傑克,傑克……」
然而,她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聽不到了。
馬克壓低了聲音笑,陰陰沉沉,就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詛咒:「別指望那個白癡劍士來救你們,現在他也和你們一樣,連動根手指都是再辛苦不過的事。」
希雅看到他的手隱約用力一扯一帶,而蒂娜的身體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彷彿有一聲極短促的痛呼被卡在了喉嚨裡,因著出奇不意的痛而喊出來,又因著出乎意料地倔強給生生忍了回去。
「還是這麼硬骨頭。還是這麼硬骨頭。正義戰士。我看看你到底能硬到幾時。」馬克嘶啞地笑著。眼中地光芒瘋狂森然如同妖魔「我一直想嘗嘗你這頭野馬地味道。我一直想看看你地骨頭有多硬。你說。我要把你手腳地骨頭。一根一根都打斷了。然後直接拖到床上去快活。你地身子一定非常柔軟。非常**。一定是什麼姿式都擺得出來。對不對……」
那恐怖地話讓希雅劇烈地顫抖起來。費力地側頭看著黑暗中。床下地動靜。馬克那巨大地身子伏下去。骨頭折斷地聲音聽得驚心動魄。然而。僅此於此。沒有呻吟。沒有求饒。沒有哀呼。無論她如何努力分辯。努力傾聽。努力尋找蒂娜也許和她一樣微弱地聲音。但除了斷骨之聲。別地。她什麼也聽不見。
希雅看不清。卻可以想像得到。那個驕傲地明艷地爽朗而正直地少女。正在忍受著巨大地傷害。她可以想像那沒有力量卻一直嘗試握拳地手。她可以想像。那因為無力。而連死死咬緊牙關都做不到地唇齒。她可以想像。那一直努力睜著。死死在黑暗裡。盯著惡魔地眼。然而。縱然如此。那個沒有一絲力量自保地姑娘。依然不求饒不哭泣。依然緊守著她地驕傲。
蒂娜沒有哭。希雅地眼淚卻已不受控制地落下來。她放聲大哭。一聲聲叫著蒂娜地名字。儘管她地呼喚和哭泣。蒂娜也許根本聽不見。
挫敗地馬克瘋狂地毆打著蒂娜。到最後直接站起來。一腳狠狠地踩到蒂娜臉上:「每回讓你拿箭指著。我就特想知道。在床上。你是不是也這麼瘋狂這麼膽大這麼有闖勁。你運氣好。我晚上時間有限。就先放過你。等把你和那個美女弄回去。我有地是時間看看你床上地功夫是不是也和箭上一樣強。至於你那個表哥……誰叫他不是美女呢。我會帶著你去看。他是怎麼被我把握劍地手剁下來地……我要讓你看著。我是怎麼把這個不知好歹地傢伙。剁完地了手掌剁腳掌。剁完了腳掌剁胳膊。剁完了胳膊剁大腿……」
馬克得意洋洋。只覺平生從未如此痛快。一直以來受地窩囊氣。這一刻全給出盡了。
自從蒂娜和傑克進入傭兵團之後,就一直看不慣他的種種惡劣行為,他老是被這兩個人指責管束威脅,他的本事又不及這兄妹兩個,只好忍氣吞聲。
遇上希雅和東方之後,傭兵團沒多久就內哄了,蒂娜和傑克雖然受傷離開,但馬克也吃了好大的虧。偏偏那天他們到處追查那個搶劫了富商的強盜,卻真的把這附近,最大的一股強盜給引來了。
剛剛經過內哄,實力大損的傭兵團在戰鬥中當然不如強盜團伙,一場混戰之後,團長奧萊克突圍逃走,其他人,不是死,就是投降。
這年頭,傭兵和強盜都是靠武力混飯吃,很多約束不多的傭兵在沒有別人發現的情況下,偶爾也會客串強盜,就像刀鋒傭兵團,差一點就要搶劫東方和希雅一樣。
所以在投降之後加入強盜團伙,對馬克來說,是很自然的事。因為是新入伙的,凡事反而比其他人更積極更用心,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現自己的忠誠和努力。
這個時候城裡有不少人夜探旅館,打希雅主意,大大小小,有不少團伙都吃了虧,這其中就包括這個強盜團伙。
本來就是強盜,專門跟國家法律做對,當然對貴族的背景也就不那麼顧忌了,只要悄悄把人捉走,索斯特和恩科萊兩大家族本事再大,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也拿他們沒辦法。
抱定這個想法,強盜團派出過幾批人馬來執行綁架超級大美女的任務,可惜都讓蒂娜和傑克給破壞了。
以強盜團的實力,正面放手大打當然不怕那兩個小傭兵,可是在治安狀況良好的城市裡聚眾動手實在太危險了。這裡雖然只是一座小城,官方的全部力量也不算小,真把人惹急了,麻煩太大,因著這種種顧忌,強盜團就安靜了一段時間,另想辦法。
馬克一心立功,把這件事仔細一打聽,也知道要綁的就是自己曾見過的那個絕世大美女,而護衛的正是他恨得牙癢癢的蒂娜和傑克。
仇人就在眼前,他更是百計千方地慫恿強盜團動手,又出了種種古怪陰狠的主意。
強盜團最後下血本,花大價錢買來了致人虛弱無力的詛咒性藥劑,又用重金買通了旅館的廚師,然後,馬克帶著幾個強盜,乘夜悄悄來到這裡,他自己進來捉人,一個同夥在窗外把風,兩個同夥在旅館外頭注意巡邏隊的動靜。
他們安排得小心周密,而希雅這一方,不管是蒂娜和傑克還是官方的衛隊,都因為好一陣子不再有人半夜翻牆而放鬆了警惕,被馬克輕易得手。
馬克對蒂娜恨之入骨,沒有立刻對希雅無禮,卻先一步瘋狂地折騰蒂娜。
黑暗裡,希雅顫抖著看著這從不曾見過的恐怖景象。生平從未如此無助,如此驚惶,那個多日來,一直照顧她陪伴她的朋友在承受至大的折磨,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無力地等著,等著同樣可怕的事,降臨在她的身上。
在人性的至惡面前,所有的善良,堅持,正義,公理,都慘淡而蒼白,她的教養,她的家族,她的學識,她的智慧,通通一文不值。無助地看著那黑暗裡的魔鬼肆虐,無力地聽著那低沉而得意的咆哮,她忽然間覺得,上回在路上初遇,她為了阻止東方殺戮馬克這幫人所做的努力,簡直是一場至大的笑話。
在她的心沉下最黑暗的深淵時,光明忽起。
那一點微弱但足以照亮房間的燭光在窗邊燃起,希雅的眼中忽然露出狂喜之色,而馬克則飛快轉頭。
窗邊站著一個少女,一身極普通的村姑打扮,長相僅僅清秀而已,手裡拿著蠟燭,眼睛望著地上被打得氣息微弱的蒂娜,身子都在顫抖,臉色也蒼白無比。
「你,你不要這……」
她說話都是哆嗦的,怎麼看,怎麼像個普通的,沒見過世面的小小村姑,然而,她卻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翻進了處於旅館三樓的這扇小窗子。
如果是傑克和蒂娜看到這個小村姑,也許還要詢問幾句「你是什麼人?」這樣的話,但馬克的對敵經驗可遠勝過菜鳥,在這種時候,任何變數都是危險的,不管對方什麼來歷,第一時間把一切掌控在手,才是正確的,至於是否會傷害無辜,絕不是他這一類人會考慮的。
他雖然吃驚,卻只呆一下,就立刻拔出一把短刀飛撲過去,面對少女驚恐而畏懼的眼睛,他毫不留情地狠狠紮下去。
少女驚叫一聲,手一軟,蠟燭落地,轉眼熄滅。
希雅努力瞪大眼,也只看得見馬克持著短刀不斷追斬,而少女手足無措地四下躲閃。房間本來就不大,少女又明顯驚慌失措,兩隻手,一會兒抱著頭,一會兒四下亂揮,一會兒拚命搖動,嘴裡喊著:「不要……別,我是救人……你……啊……」
聲音混亂而驚惶,沒有一句意思通順的話。
燈光早就沒有了,而窗外的星月也暗暗沉沉,光線越來越微弱。希雅只看得見人影轉來轉去,起起落落而已。
馬克低沉的咆哮,一聲聲響起,瘋狂殘忍,少女驚恐的聲音斷斷續續,尖促懼怕。她到處亂轉,她滿地打滾,她努力拿手邊碰到的各種東西遮擋在身前,她嘗試說服對方不要追殺她,但每一種辦法都失效了,那把短刀離她越來越近,閃避越來越艱難。
馬克這種人天性凶悍,凶性一起,越殺越是凌厲狠毒,就是比他強的人,也往往會被他的凶戾之氣嚇住。
少女卻是天性純良,根本不懂什麼是生死拚鬥。遇上這種事,就算有本事,也給嚇得全忘了。此消彼長之下,本來還有些忐忑的馬克就越來越凶狠,而少女卻更加驚慌起來。
希雅看得提心吊膽,明知自己的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還是忍不住拚力大叫:「東方,東方,你在幹什麼?」
她的歡喜,她的希望,她的期待,她的信心,從來不是寄托在這個忽然出現的小小村姑身上的。燈光乍亮的那一刻,她看到的是東方。
依然黑袍,依然白髮,明暗之間依然是平靜無波的眉眼。
他在燈亮起的那一刻,站在村姑身後,卻在馬克轉頭的那一瞬,到了馬克身後。
馬克飛撲向村姑,馬克追著村姑滿房間亂竄,在這小小的房間裡,根本沒有多大空間可以供人閃躲,但是那道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的影子卻一直飄飄然跟著馬克身後。
不論馬克動作多快,不論馬克怎麼轉身,怎麼飛撲,怎麼上躥下跳,他永遠永遠在馬克身後,輕飄飄渾不著力,在最狹小的空間裡,依舊從容得彷彿在整個世界任他縱橫。
馬克一直看不到他,甚至無法感覺得,有一個人,和他就隔著一張紙的距離,一直一直,在他身後。
馬克瘋狂地追殺著一個忽然間冒出來的村姑,而東方,卻只是平靜地跟著,冷眼地看著。
最初希雅還很安靜,很有信心,可看著東方一點出手相救的意思也沒有,而少女卻越來越危險,終於還是忍不住大叫催促了。
同一時間,少女縮到翻到在地的桌子後面,馬克還是不依不饒地俯身揮刀向下刺。少女躲無可躲,眼望著馬克身後的人,大喊:「救命……」
然而,無論是希雅那微弱得幾乎無人聽到的聲音,還是少女拼盡全力的求救,依然不能讓那人在黑暗裡依然一片清華的眼睛生起半點波瀾。
他就在那裡,飄懸在高處,冰冷地,高高在上地,安然地袖手,看那一刀,帶著死神的呼嘯,一揮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