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滅王權?」約阿瑟簡直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從人類有了文字開始能記錄歷史開始,人類世界,都理所當然的需要一個國王,國王不但是世俗的領袖,更是臣民心中的圖騰,有了國王在,臣民的心裡才有了寄托。一個英明睿智的偉大國王,幾乎注定能帶來一個盛世。可是如今,霍克,還有霍克背後的那群人,居然說要消滅王權?這豈不是很滑稽嗎?
「約阿瑟,我沒有開玩笑。」霍克嚴肅的說道,「我們是真的要消滅王權,因為只要有王權的寶座存在,就會有無數的野心家覬覦,不論是誰登上了寶座,我們都不能保證他不變壞,我們不相信他,不,應該說,我們不相信任何人,人都是自私的,都不可能抗拒的了誘惑。」
「那你們不相信人,總得有相信的吧,你們要消滅王權,就算你們成功了,那國家誰來管?」約阿瑟尖銳的問道。
「我們相信制度,只有制度,才是靠得住的。」霍克堅定地說道。
「制度?」
「沒有錯,就是制度!」霍克點點頭,「我們相信法律,相信制度,我們認為,在法律和制度面前,人人平等,我們做事也只按照制度來辦,符合規矩的就做,不符合的就不做,任何人也不能逾越與制度之上。」
「可是那和現在有什麼區別?如今王國也是有法律的,各部工作也是有制度的呀。」約阿瑟反駁道。
「不,完全不一樣,不是一回事。」霍克就像一個建築師在規劃著美麗的藍圖一樣,「現在的法律,制度,有一個人,是可以不用遵守的,那就是國王。而且更過分的,是他有法律的制定,廢除和解釋的權利,一切他都是最終的獨裁者,他如果英明偉大那自然很好,而他如果昏庸無恥,事情就糟糕了。而我所說的制度,是有制度在先,任何人都必須遵守,沒有國家的任何一個人可以例外。」
「那麼不要國王,誰來統治這個國家呢?」約阿瑟無奈的問道。
「既然現在是君主制度,為什麼我們不能用民主制度呢?」霍克自信滿滿的說道。
「民主?你是說讓老百姓做主?」約阿瑟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為什麼不可以?」霍克理直氣壯的說道,「天下之大,從販夫走卒,到貴族官員,本質上不都是老百姓嗎?國家既然是我們的國家,國家的事情自然也該是全體人民說了算,憑什麼由國王獨裁?當然了,必要的執政官,自然也要有的,但是,和君主制的區別,就在於我們不允許掌握權力的人永遠掌握,因為權力是全體人民授予他讓他代理的,我們更不許他把權力傳給自己的子孫後代,因為那是大家的權力只要人民有權決定誰來當執政官。他做的不好,我們就可以換掉他,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國家的長治久安。」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約阿瑟連連搖著頭,今晚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區區的妖精本來以為會很可怕,如今看起來好像都不算什麼了,霍克完全顛覆了他心中很多本來是毫無爭議的道理的事情。
難道王權還可以被消滅?
難道世間的事情是所有人大家商量著辦?
原來只要是人都可能靠不住,必須要靠制度?
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完全和約阿瑟受的教育相悖,可是約阿瑟驚奇的發現,霍克說的句句在理,自己竟然找不到話來反駁。
很可能,他是對的!
當這句話浮出約阿瑟的腦海時,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約阿瑟頓時覺得霍然開朗。
原來,王權制度下,國王是一家一姓的私產,父傳子,子傳孫,子子孫孫無窮匱,如此一來,除了開國之君可能還知道人間疾苦,後來的國王注定會越來越昏庸無能。
原來,在這種情況下,腐敗,貪污,欺壓百姓都是不可避免的。沒辦法,這是制度的問題,不是個別人變壞的問題。壞的制度下好人也會做壞事變化,而好的制度下,壞人根本沒機會做事,就算做了也會被迅速揪出來。
這樣看來,自己家族的遭遇,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霍克的話字字精闢入裡,完全說服了約阿瑟,約阿瑟心悅誠服。
見約阿瑟露出了笑容,霍克滿意的說道:「如何,約阿瑟?」
「唉。」約阿瑟期期艾艾的歎了口氣,道:「很遺憾……」
「呃……」霍克沒有想到自己說的幾乎要口乾了,約阿瑟居然說出這三個字,一時有點失望,道:「其實沒什麼,人各有志,不過你放心,我霍克永遠是你的朋友,而且會繼續為了你的事情奔走給你幫忙的。」
「我是說很遺憾,我得背叛我得過去了!因為我決定加入你們的組織了!」約阿瑟大聲說道,只是臉上卻帶著一絲促狹。
霍克一愣,旋即大笑,而約阿瑟也笑了起來,二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後世史學家每每寫到溪邊夜談這一幕,都不免唏噓不已,因為二人的對談,決定性的改變了整個歷史的走勢。
「好了霍克,給我講講你們得組織吧。」二人由於心情輕鬆了,已經坐在了草地上,耳畔還有蟋蟀不停歇的叫聲,天空的星光照耀在地上,夜色是那麼的寧謐。
「呃……」霍克卻微微有些窘,「其實,我們的組織,雖然可以肯定勢力很大,而且到現在為止已經做出了幾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了,但是為了安全,為了大業,實在是太過神秘,很多事情,其實我也不知道。」
「什麼?」約阿瑟驚呆了,彷彿聽到了人世間最好笑的事情一樣,「你們的組織幹的是刺殺國王這樣大的事情,而且如你們所說,你們不僅僅是要刺殺一個國王,更要改變這個世界,要創立一個嶄新的社會,你居然對自己的組織還有這麼多的不瞭解,這……」
「其實也沒什麼奇怪。」霍克微笑道,「你知道,我們對除掉國王,建立新世界充滿信心,為什麼?因為我們的道理是經得起考驗的,是無懈可擊的,是一定能得到多數人支持的,真理掌握在我們的手上,我們是先進的一方,所以我們在戰略上藐視國王,我們堅信我們一定能贏。」
頓了一下,霍克接著說道,「可是在戰術上,我們卻得重視國王。如今的體制下,國王掌握著至高的權力,擁有軍隊,法院和大臣們的效忠,他的力量太過強大,他有著一切的解釋權,一個不小心,我們可能被一網打盡,那樣的話歷史就會把我們記載成庸俗的野心家,不自量力的小丑。我們雖然都是悍不畏死,願意為了理想獻身的勇士,可是白白犧牲,也是沒有必要的。國王的眼線無處不在,我們的組織必須潛伏地下,而且始終保持神秘,想想看,只有陌生人和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秘密,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誰是我們組織的人,又如何去出賣他呢?」
約阿瑟目瞪口呆,可是仔細想想,他卻又不得不承認,霍克說的實在是很有道理。
是啊,如果組織人內部之間,都不確認誰是自己人,那麼就算被收買被威脅,也無法來告密了。
約阿瑟很佩服,對想出這些的人很佩服,對這個組織的人更是佩服。這樣的人成為國王的敵人,約阿瑟都替國王著急。
「所以,我雖然來拉攏你,是因為你的身份,經歷適合成為這個組織的成員,你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我認為你這樣的人才應該人盡其用,所以我才找你。不過最重要的,其實是因為,我相信你。所以,我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很多事情向你和盤托出,希望你能夠及時作出選擇。」
霍克說的有些沉痛,約阿瑟也聽懂了,畢竟,神秘刺殺組織,理應保持神秘和沉默,按道理,是不應該公開挑明的,可是霍克卻只是因為,自己是他的朋友,就講出來了。
但是這樣風險實在很大,如果約阿瑟是國王得密探呢?如果約阿瑟口風不嚴呢?這樣出了問題,可不是霍克一個人的悲劇,而是一個組織,很多人的悲劇,這種事情一旦牽連下去,無數人都會捲進來,甚至連約阿瑟都覺得,霍克把這種事情告訴自己,是有些輕率了。
可是,這不是更說明,霍克真的是對自己掏心窩子了麼?這是什麼?這是比黃金還要珍貴無數倍的信任吶。
信任不需要理由,約阿瑟很感動。
拍了拍霍克的肩膀,約阿瑟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完,在霍克驚愕的眼神裡,約阿瑟拿出了冰炎。
「你……你要做什麼?」霍克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他該不會是國王的人,這個時候要來殺人滅口了吧?
可是由於事情太過突然,如果約阿瑟真的要殺自己,霍克是沒有機會逃走的。
寒光一閃,冰炎卻沒有衝著霍克招呼,而是劃了一道美麗的弧線,劍尖在約阿瑟左手食指的手尖微微一點,一道血珠便滲了出來。
霍克傻眼了。
那滴血,就像寶石一樣,晶瑩炫目,在約阿瑟的手指上微微晃動,然後堅決的……滴了下來,落在了草地上。
整個過程裡,約阿瑟的神態平靜,面帶微笑,就好像在做禱告時那樣,滿臉聖潔。
血珠落在草地上,緩緩滲入大地裡,與大地融為一體,而約阿瑟也不去吸吮傷口或者止血,而是淡淡看著手上的傷口自己緩緩的癒合,血液自主的結痂。
「血祭。」約阿瑟淡淡的吐出了兩個字,「以月光女神的名義,天地作證,溪水為憑,聖詹姆斯·約阿瑟永遠忠於和米哈伊爾·霍克的友誼,鮮血鑄就,永世不變。」
霍克張大了嘴巴,徹底愣住了。
血祭的儀式,他很熟悉……而看著約阿瑟似笑非笑的神色,霍克感覺到,自己一向極度自信的腦子,似乎有些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