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另類的關心,寧溫更是不知該如何應對,若是無關緊要的人,他定然會不著痕跡的打擊回去,或者直接不聞不問,可顧翛不是……
食不言,寢不語,在顧連州的管束教育之下,顧翛自是深受這樣的觀念影響,也一直奉行,但不知為何,他就是喜歡私下與寧溫一起用餐時講些不冷不熱的笑話,就寢時則是談心。
「你從前愛慕我的母親?」沐浴過後,顧翛靠在榻上看著躺在自己身側的寧溫問道,「能說說麼?」
寧溫心裡明白,顧翛遲早會問這個問題,便答道,「我遇見白素時,她才十二三歲,那時她便是尚京有名的才女,擅賦詩,琴技高超……」
顧翛心裡有些酸溜溜的,縱然吃自己母親的醋感覺十分怪異,可他還是想瞭解寧溫的過去,也就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那時,我與她相處,也不過是為了想利用她謀算七王,並未真正上心。可後來,她成了連州公子的姬妾……猶記得那日,雨中木槿花開的大好,她看我的那雙眼眸隔花掩霧,有一種讓人探究的慾望。」寧溫琉璃色的眸子裡閃爍著溫和而又耀眼的光芒。
顧翛很不喜他這個樣子,不喜他回憶著別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有一次,我故意把自己的皇妹至於險境,只為了激起我父王的憤怒,從而對雍國施壓,卻不想不甚把素兒也牽扯進來,看見她的馬車被重重圍困,而她只有數名護衛,我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如若她死在此次,便永絕後患了,因為經歷過生死的素兒太過聰明,讓我開始覺得有了威脅……可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居然出手救了她,到現在也不明白。」
寧溫下意識的隱瞞了一些與白蘇之間的仇恨,包括白虎門那一回,寧溫本就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他將一段隱去許多的回憶講述的毫無破綻,任何人聽了都會信以為真。
可他卻沒有隱瞞自己陰暗齷齪的一面,他把自己怎樣不擇手段講的一絲不落,甚至連心裡陰毒的想法也都說與顧翛聽。
聽完講述,顧翛默不作聲的起了榻。
門吱呀一聲打開,顧翛走了出去。
徐徐涼風吹的人心裡隱隱作痛,寧溫微微蹙眉,像自己這樣一個心思詭詐又無情無義的偽君子,是該被世人唾棄的,可是,想到顧翛對他的種種好,而今怕是要失去了,寧溫眼中發澀。
寧溫斂目歎氣,卻不曾發覺那個人又返回來了,且就站在距離床榻不遠處。
「渴不渴?」清冽的聲音在寧溫上方道。
寧溫轉眼,詫異的看著那張俊美無暇的臉,月光從窗縫中照進來,襯得他本就冷峻模樣,越發稜角分明,然而,在寧溫以為他要放手的時候,他卻著一襲白色寬袍,靜靜的端著一杯水問他:渴不渴。
「說了這麼久,不渴嗎?」顧翛垂頭貼近寧溫的臉,一雙清冽的眼目盯著他的唇仔細看,距離的太近了,從肩膀垂落的髮梢觸到了他的臉頰,癢癢的。
「你不動,是想要我用嘴餵你?」顧翛微微勾起唇角,邪肆魅惑。
不知怎麼的,平生第一次,寧溫的心跳忽然亂了一兩拍,但隱忍如他,也只一息的時間便恢復如常。
他起身接過顧翛手中的水,垂頭啜飲,即便是渴的厲害,他的舉止仍然完美的沒有一絲可挑剔。
顧翛直接便將水壺拎過來,又將空杯注滿水。
「你不覺得,如我這等卑劣之人,不值得相交嗎?」寧溫很難理解,顧翛明明是個挑剔的人,卻對他講述的種種齷齪事情充耳未聞,「我方纔所言,俱是真。」
「嗯。」顧翛見他不再喝了,遂把水壺放在矮桌上,笑言道,「是啊,我法眼如炬,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見了你這孽障。」
說到一半,顧翛神秘的湊近寧溫的耳邊,道,「其實我是佛祖轉世,專程來度化你的,所以你可要好好跟著我。」
寧溫霎時間有些慌亂,他也不知道自己慌什麼,明明對方是自己的小輩,他卻有一種被寵愛的錯覺,明知道顧翛說的玩笑話,卻還是莫名其妙的心悸,感動之餘,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歇息吧,白日裡我派人查探過了,路上泥土鬆軟,卻還沒有到泥濘的地步,今日天氣大好,想來明天就可以出發了,早些了卻你的心願,你也能安心些。」顧翛爬上榻,爬到一半的時候,故作無力的賴著不起,恰就是趴在寧溫的腿上,哼哼唧唧的不肯再動彈。
寧溫任由他趴了一會,忽然很想伸手抱住他。
寧溫是個聰明人,同時是個見過無數癡男怨女、鴛偶比翼的聰明人,他原先不瞭解顧翛,只覺得顧翛是少年心性,情緒起伏變化飛快,很是孩子氣。然而昨日到今日,看顧翛對弟弟的穩重,和處理公務時的幹練,才明白,那樣一個隨時隨地身上帶著逼人氣勢的人,又如何會毛毛躁躁、心性不穩?顧翛如此做,不過是為了全他的自尊心,讓他覺得,對方只是個孩子,需要長輩的寵愛和包容。
顧翛,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姿態放到最低,甚至不惜用耍賴的方式也要賴在他身邊。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如何就……」如何就糊塗到千方百計的想討好自己父母的仇人
「什麼?」顧翛翻過身,蹬掉腳上的履,四仰八叉的佔著寧溫。
寧溫收起紛亂的思緒,淡淡笑道,「無事。我只是想到些事情。想問問你,可有心儀的嬌嬌?」
顧翛眉頭一檸,散漫的態度也收了起來,也不回答問題,一雙平靜清冷眼眸定定的看著他,等待下文。
寧溫能隱隱感覺到,他是在緊張,真正發自心底的緊張,而非平時故意流露在眼眸中討他垂憐的模樣。有了這樣的感覺,寧溫第一次覺得自己錯了,也許顧翛的態度,是自己想像不到的認真,而非是一時喜好。
「你也快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莫負青春。」寧溫勸道。
「你反悔了?」顧翛聲音微不可查的顫抖,音量也提高了一些,厲聲問道,「你是不是反悔了?」
寧溫看著他這色厲內荏的模樣,心中微驚,連忙安撫道,「莫要多想,我雖行事不光明磊落,但說出去的話,不會輕易食言。只是,你答應我娶妻生子,也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