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顧翛磨了許久,才飛快的在寧溫臉頰上偷吃了一口。
之後便安靜下來,躺在榻上的兩個人心緒各異,皆是有些不定,寧溫一直緊繃著身體,不曾有絲毫放鬆。
而顧翛欣喜的同時略帶隱憂,因為以這些日對寧溫性子的瞭解,他並不是這麼容易妥協的人,總是溫潤之中帶著毫不留情的拒絕,而現在……
「你明日別再穿僧袍了吧?」顧翛說完,還不待寧溫應聲,便又道,「還是穿著吧,穿著不會惹人非議。」
寧溫的頭髮沒了,若是穿著普通的衣袍定然會為他招來一些無妄之災,現在的人雖然開放了許多,卻依舊受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觀念約束,尤其是士族之人。
流言猛於虎,顧翛可不願意寧溫成為他們言語攻擊的目標。
「嗯。」溫潤的聲音若有若無的逸出唇,宛如一根羽毛,恰是撓到顧翛心底裡的癢處。
顧翛喉頭發乾,故作懶散的翻了個身,趴在寧溫身上抱怨,「要出人命了。」
「何故?」因著顧翛的這些小動作,黑暗中寧溫面上不自覺的浮上一抹笑意。
顧翛哼哼道,「不說,說了你定然會不高興。」
聽聞此話,寧溫也就沒有追問,這下顧翛又不樂意了,「你這人,一點情趣也無,看來日後還要靠我。」
寧溫為人向來如此,且從不與人深交,便是與顧風華關係不錯的時候,也只是下下棋、喝喝茶、聊聊風花雪月,每次寧溫也聽多言少,因此至今也不知道該如何與親近的人相處,尤其像顧翛這種成日粘著他的。
「好。那就有勞了。」寧溫唇角含笑道。
顧翛抬起頭,忽然笑了起來,清越的聲音響徹雨夜,「是沒情趣了點,不過呆得可愛。」
寧溫見過各種姿態的顧翛,他心裡也一直以為,顧翛是個做正事時冷峻、平素散漫不羈情緒反覆的少年,卻是第一回看見他如此爽朗的一面。
兩個人裹在一條被子中,顧翛則是越來越得寸進尺,身體也貼得越來越近,但他也很有分寸,一旦發覺寧溫不自在,便打住,如此反反覆覆,也不知道是誰先睡著的。
才睡了一個多時辰,天就亮了。
顧翛很淺眠,所以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側,而寧溫睡覺很安靜,幾乎不會翻身,恰是合了他的心意。
當清晨明媚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時,顧翛便已經醒了,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靜靜的看著寧溫的睡顏,心中略有些緊張,後半夜發生的事情太過美好,他怕寧溫一睜開眼,一切不復存在,所有的歡喜都是他的夢而已。
「不睡了?」寧溫呼吸平穩綿長,眼睛還未睜開,卻忽然開口問道。
好在他的聲音溫潤動聽,即便有些讓顧翛有些驚訝,也不至於嚇到人。
「昨夜……你說得話,都還當真嗎?」顧翛好看的眼睛裡有些忐忑。
寧溫睜開還帶著朦朧睡意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卻是未說話,靜了一會兒,才翻了個身。
他們本就離得近,顧翛又是用手支著頭,寧溫這一翻身便如投/懷送抱一般,如此情形,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還要令人歡喜。
寧溫本只是單純的想轉個身,與顧翛面對面鄭重的說說這件事情,卻沒想到弄出這個情況,寧溫也呆了一下,白淨的面上唰的紅了個透,宛如沁了硃砂的美玉,夭夭灼華,勝過十里煙霞,看得顧翛移不開眼。
叭顧翛飛快的在偷吃了一口,正欲溫存幾句,外面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
先是敲了一下,而後傳來一個文雅的聲音,「兄長。」
沒有得到回應,又規規矩矩的敲了兩下,再次喚道,「兄長,兄長?」
依舊沒有回應,這次是三聲敲門,「兄長,兄長,兄長。」
再無回音,便是四次敲門聲,外加,「兄長,兄長,兄長,兄長。」
……
顧翛一直死死的拽著寧溫,不讓他起來穿衣開門,直到敲了第二十二遍,喚了二十二遍,顧翛才不勝其擾的出聲道,「何事?」
「兄長,小師傅送來了早膳。一日之計在於晨,還請兄長起榻。」外面,顧然溫文爾雅的聲音傳來,初次聽的人必然會覺得動聽,但對於顧翛這種熟悉他的人,簡直就是噩夢。
「你知道一天之計在於晨便好,為兄眼下有要事須得利用這大好晨光在床榻上辦,你先行用餐吧。」顧翛聲音冷峻,說著不著調的話。
這一番話顧然是斷斷聽不懂的,顧翛不過是順便用語言調戲一下寧溫。
寧溫有些尷尬,身子卻被按住。如果寧溫用上全力,顧翛也未必制得住他,只是他不曾忘了昨晚說過的話,自己已經答應做顧翛的孌侍,作為孌侍最基本的要求便是不能違抗主人的意願。
然而,顧翛像是能看透寧溫的心事一般,他心中才有所想,顧翛便就鬆開了手。
「兄長不先用,為弟怎能先用……」外面,顧然絮絮叨叨的引經據典,扯了一大通有的沒的,其鍥而不捨的毅力,實在讓顧翛毛骨悚然。
「昨晚才睡了一個時辰,你再睡會兒吧。」顧翛翻身下榻,將被子給寧溫蓋上,飛快的將一襲玄袍套在身上,修長的手指靈活的將披散的墨發撈起,只用一根帛帶鬆鬆繫上之後,便匆匆出門。
寧溫瞧著他這一通行雲流水的動作,微微怔了怔,亦起身穿衣。待到他走出門時,正看見顧翛一隻手拎起顧然的後衣領往隔壁房間拖,顧然一張溫文的俊臉漲得通紅,嘴裡還唸唸有詞,說什麼君子應當舉止有禮、行為有度云云。
顧翛進屋的時候看見寧溫,便將顧然一丟,走過來拉著寧溫的手一起去洗漱。
用完早膳之後,顧翛便派人出去查探道路,看看是否可行。
由於許多日不曾處理舉善堂的事務,顧翛有些忙,但他不想讓寧溫離開自己的視線,便著人把文書都送過來,他在禪房的一張矮几上辦公,建議寧溫和顧然切磋棋藝。
三人在屋內進行或娛樂、或公事,卻是十分安靜。
顧翛處理事務的速度快的令人咋舌,一堆文書、信件,寧溫和顧然一局棋還未下完,他便將半個月堆下的事情處理的妥妥帖帖。
無事一身輕,且剛剛得了喜事,顧翛心情自是大好,見棋盤上戰的如火如荼,顧翛便饒有興趣的在寧溫身側坐下觀棋。
寧溫和顧然的棋藝和學識,恐怕當世之上,也就只有顧風華、顧連州、還有幾位聖人級別的能與之相提並論,其餘人等也只能高山仰止,就譬如顧翛。
顧翛學識雖然廣博,棋藝遠就比不上這二人了。
棋逢對手,兩人自然都是全力以赴,均沉浸在棋局之中,擰眉思索。顧翛明明棋藝一般,可看著寧溫,他心中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驕傲油然而生,彷彿自己是一代棋聖般,但求一敗。
有典故言道,樵夫山中偶遇兩叟樹下對弈,觀棋一局,不知世上已過百年。樵夫遇見神仙,遂過百年,但也須得是高手對弈才能令人渾然忘我,顧翛眼下關寧溫和顧然的對弈,也有此感,從開始單純的靠近寧溫,到後來的深陷其中,可見二人棋藝之高超。
這一局棋從早一直下到傍晚,直到顧翛飢腸轆轆,這強迫二人終止。
結果因為這一局棋,顧然對寧溫好感激增,飯後亦拉著他聊天,棋藝、書畫、琴曲、歌賦、詩詞、文章、花草、天象、玄學……
兩人的談話內容,如果用白蘇的話來總結起來說,便是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縱然是說的正事兒,但也是一種隱晦的**。
這廂二人惺惺相惜、相遇恨晚,卻不知顧翛眼睛都快冒出火來,自己一個大好美少年就這麼被華華麗麗的忽略了,尤其是還是在他面前明目張膽的「**」。
「聊完了?」顧翛趁著他們喝茶的功夫,冷颼颼的冒出這一句。他現在無比的後悔自己建議什麼切磋棋藝,更後悔帶顧然一道去尚京
寧溫放下杯子,與顧翛客氣了兩句,便默不作聲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等著顧翛發話走人。
顧翛令人將熱了三遍的飯菜端了上來,三人均是食不言,安安靜靜的用完一頓晚膳,才各自回房。
「我今日……」寧溫也不知怎的,今日居然能如此放鬆的與顧然對弈聊天,想起把顧翛一個人撂在一旁大半天,忍不住想出言解釋,但思來想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顧翛慵懶的靠在几旁,見寧溫跪坐的端正,便直接把頭枕在他腿上,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責怪,「累麼?反正我看著你們現在就已經腰酸背痛了,便是再喜好相投,也不能廢寢忘食啊。」
寧溫不知說什麼,只好沉默以對。
不一會響起敲門聲,是小沙彌的聲音,「顧公子,您的百合蓮子羹煮好了。」
顧翛坐起身來,依舊是沒骨頭似的靠在几旁,懶懶的應了一聲,「端進來。」
小沙彌進來之後,放下一個小瓦罐和幾隻碗勺便退了出去。
顧翛道,「你一日未進食,晚飯吃的又少,我便吩咐他們煮了羹。唔,莫要太感動,你也一大把年紀了,不好好愛惜身子,若是早早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欠的債還沒還清,我心裡覺得虧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