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今年已然二十又六,在他身邊過的女人沒十個也有八個,然而於他來說,女人不過是興起時的玩物,無論長相多麼動人心魄,只要底下的將士向他討要,他絕不會有半分猶豫。
只要陪他睡覺的女人長相沒有慘不忍睹,至於是誰,都無所謂,所以他從不會向哪個女人求歡,更別說兩次了。
陸離頭一回對一個女人產生慾望以外的感情,他甚至想,只要白蘇在他能看得見的地方就可以了,縱然每次都被氣的半死,但他很享受與她相處的感覺。
「將軍?」張丞相方從府中出來,便看見了站在顧府院牆外發呆的陸離。
陸離一襲玄色鎧甲,在黃昏金紅的光線下,便宛如曠野上的孤狼,顯得蒼涼而孤獨,他轉身沖張丞相叉手道,「見過丞相大人。」
張丞相笑呵呵的走過來,道,「無需多禮,國之將頹哪裡還有什麼丞相。」
張丞相一邊笑,一邊喟歎,令人覺得有種無奈之感。
此事本在預料之中,他卻不願為了衛國而努力。可以說,大雍有今日,張丞相「功不可沒」,若非他成日的和稀泥,將所有矛盾都調和的妥妥當當,造就一個太平盛世的假象,雍帝也不會放鬆警惕。
「將軍這幾日瘋狂的攻城略地,真是令老夫歎為觀止」張丞相沒有絲毫誇張。
自從陸離決定要稱王之後,便開始率軍佔地,未免打草驚蛇,陸離攻打的都是北魏領土,一個月之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北魏十餘個大城池,東到北地,南到新平,北至上郡,方圓數千里,委實令人咋舌。
張丞相撫鬚道,「此外,顧少師所為,實是令老夫心驚膽戰。」
「何意?」陸離問道。其實他也知道,這樣神速的攻下數千里領地,除了賴於自己的實力之外,還多虧了周邊數十個小國的趁火打劫。
這些效果之前還是跟著北魏後面攻打大雍,趁機撈些好處,寧國一歇戰,他們立刻又跟著陸離的大軍去攻打北魏。
這些小國也不是傻子,自然沒有膽子做兩邊得罪的蠢事,定然是有人說服他們,給他們指了一條又能佔便宜,又有能活的路,而這個人,正是顧連州
「這麼說,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包括您來勸我稱王之事?」陸離道。
張丞相歎道,「何止這件事,他不僅料到我會勸你稱王,也猜到風華公子、孝閔公主、七王和幾位皇子會造反,也料到老夫會給你出主意,先攻打北魏,更料到寧溫登基之後,會休戰。所以才能提早拍縱橫家去遊說諸小國。」
陸離狹長的眼眸宛若幽潭,那個人啊,一直都有一雙洞悉世事的眼,然而卻從來都做觀棋不語的真君子,縱使天下再亂,也於他沒有半分干係,如若不是要保護白蘇和她腹中的孩兒,或許他依舊會不言不語的看花品茶。
顧氏的兄弟無論是無心政事還是野心勃勃,彷彿都有觀棋的愛好。
原來最厲害的並非是弈棋之人,而是觀棋之人,他們要麼不出手,要麼一出手便能控制整個棋盤。
張丞相似是忽然想到什麼,一拍腦門笑道,「瞧我這個記性,竟讓將軍站著說話,老夫府邸在此,將軍請進來坐坐吧,順便商量日後之事。」
陸離拔起插在地面上的劍,道,「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方才入走至府門口,便看見一支車隊由遠而近,疾行過來。
張丞相和陸離都不約而同的駐足,那一行浩浩蕩蕩,數十輛馬車,兩百多劍客舉止有度,絕非一般遊俠兒組成的車隊。
「那是」張丞相認出為首那個竟是納蘭府的二把手婆七,瞇起眼睛撫著鬍鬚,沉吟道,「納蘭家主在顧府?」
若非如此,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令納蘭府出動這樣龐大的車隊。
陸離知道此事瞞不住,但他私以為,白蘇不瞞著他便是對他的信任,他雖不會幫她瞞著,但也不會主動拆穿。
「我們進去吧。」張丞相臨轉身之前,又看了一眼婆七,卻定那車隊是向顧府來的,便請陸離入府去敘話。
白蘇曾讓媯芷偷偷遞信去給陸離,請他行個方便,夜半開開城門放納蘭府的劍客入城,結果換來一個令白蘇氣悶的答案——偷偷摸摸作甚,你且儘管大膽進來,若是天下人都知道你納蘭修,我護著你便是。
白蘇自然不會以為這個鐵血將軍是個沒腦子的傻蛋,相反,陸離對於領軍作戰、軍事謀略有超乎常人的天賦,白蘇私以為,她和陸離的交情也沒到他必須幫自己的地步,所以對於他的拒絕,憤怒的同時,也破罐子破摔了,直接讓車隊光明正大的入城。
白蘇也並非頭腦發熱,她知道陸離從來都不是一個放虛言的人,他的承諾重於性命,所以他說護著她,便真的會誓死護著她,這個大靠山,不用白不用。
而陸離拒絕白蘇,一半是出於向來光明磊落的性格所致,另一方面,也是盼著白蘇出事,否則他稱王豈非白稱了?陸離曾一度為自己產生如此齷齪的想法而自責,但每每想到白蘇那副一瞬三變得嘴臉,又覺得自己這點心思著實不算什麼。
此時,白蘇正在側院看枋做搖椅,看著快要成性的搖椅,不禁佩服枋的手藝,雖則有一張圖紙,但能一日半便做出實物來,也著實不簡單。
白蘇這廂看的正投入,不曾察覺身後的腳步聲。
香蓉、十二和二丫,疾步走進側院,小七被兩個劍客看住,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四個人在距離她身後四五丈遠的地方不約而同的頓足,隔著這段距離,打量白蘇。
明媚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榕樹樹冠,在白蘇身上落下斑駁的影子,她正側對著她們,微微彎腰打量面前匠者手中擺弄的木塊,從側面看那張淡然若雲的嬌顏,比從前豐腴了些,著一襲淡青色的寬袍,頭髮鬆鬆挽在身後,額前齊齊的短髮遮掩了大半容顏,只能看見挺翹的鼻子、優雅的下顎和頸部,就宛如以前她在成妝院那時。
十三淚水決堤而出,而十二早已耐不住,揚聲喚道,「小姐」
白蘇僵了一下,迅速的回頭,看見齊齊站在陽光下四個人,忽然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斑駁的日光下,人人都看見她眼中閃爍的水光。
十二早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抱住白蘇伏在她肩頭嚎啕大哭。
香蓉含笑帶淚的緩步走上前來,拍拍十二道,「瞧你,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小姐可還懷著身孕呢」
十二連忙跳開,水汪汪的大眼盯著白蘇凸出的肚子,睫毛上還沾著淚珠,驚訝的道,「我說呢,方才奴婢抱著小姐時,還心道主把小姐養的太好了,竟胖了這麼多」
一句話,惹的滿院子人都笑了起來。
白蘇笑著握著她們的手,望向還遠遠站著的十三,十三連忙背過身去,用袖子拭去眼淚,然後帶著和煦的笑容向白蘇走了過來。
二丫有些害羞的跟在十三身後,一雙明亮的大眼撲閃撲閃的瞧著著白蘇,眉梢眼角都帶著不盡的歡喜。
「小姐」十三還是忍不住歡喜的掉了淚,手撫上白蘇的肚子,欣慰道,「這就是奴婢們的小主子啊小姐終於有了大子了」
白蘇扁扁嘴,哼哼唧唧的道,「十三你不想我,你看,十二就只看見我了,你就看見我這肚子。」
十三抬起頭時,已是梨花帶雨,她平靜的攏著袖子,嚴肅道,「奴婢是關心小姐,才關心小主子,奴婢可沒關心旁人肚子裡的孩子。」
「可不是,十三姐和香蓉姐自然一眼就看出小姐你懷孕了,奴婢和二丫卻以為您是胖了。」十二插嘴道。
白蘇上下打量二丫一眼,邊打量便咂嘴。
二丫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小聲喚了聲,「小姐。」
白蘇把二丫拽過來和十三站一起,打量了半晌轉向十三道,「你確定二丫真是和你同父母的?不是撿來的?」
十三還未答話,二丫忙道,「真的,奴婢是親生的,不是撿來的。」
「那十三就是撿來的,你看,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白蘇篤定道。
在二丫心中,白蘇那就是天上的神,說什麼都是對的,不由狐疑的看向十三,嘴唇動了動,看見十三黑著一張臉,終究是沒敢問。
「小姐,您如今已是為母之人,還請自重才是」十三黑著臉道。
十三對白蘇屢教不改的性子已經徹底絕望了,於是將一腔關懷都放在了即將出生的小主子身上,可見教育這件事兒,果然是要從娃娃抓起。
小七看著樹蔭下的幾人,不由呆了呆,她從前便覺得夫人平易近人,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可親。
「小姐,醫女呢,奴婢也想她了呢」十二拽了拽白蘇的袖子問道。
白蘇笑道,「她那個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不知在哪兒呆著呢。」白蘇向十二勾了勾手指,十二不明所以的湊近來,白蘇道,「甭管她在哪兒,你去做出一桌菜來,她保證出現。」
「對呀」十二雀躍的道,「奴婢現在就去烹食。」
白蘇對小七招手道,「小七,帶十二去廚房,從今以後,十二便是廚房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