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也不答話,城樓上戰鼓雷鳴。
一襲玄色鎧甲宛如豐碑般矗立激起的漫漫黃沙裡,透過面具下,僅露出的一雙眼眸深邃寒光極盛,透過密密的風沙直穿人心底。
「殺」戰鼓四起,喊殺聲響徹雲霄。
陸離在馬上,長劍一指公孫輟,奔馬而出。
公孫輟狂笑一聲,提戟迎了上去。
兩軍陣前,便展開以上無聲的廝殺,公孫輟早就想會一會陸離,一開始便卯足力氣,大戟如灌千金,所掃過之處帶著呼嘯的風聲,若是仔細看,便能發現,黃沙煙塵被劃裂的一瞬。
從武器上來說,是公孫輟佔了便宜,都說一寸短一寸險,他的大戟比陸離的青銅劍長兩倍有餘,一刺一勾,都極具威力,而陸離只能暫時被動的防守。
坐在戰車上的北魏大將軍瞇著眼竟,遙望沙塵之中隱現的兩個身影,心中隱隱奇怪,他明明是極熟悉陸離的,此刻卻有種陌生感。
此人氣勢逼人,他向著軍前衝過來時,便如潮水蔓延,那種壓力慢慢吞噬而來。
可是從前陸離的氣勢如狼王,殺氣如利刃,所過之處螻蟻無生
同樣逼人的氣勢,這種奇怪的變化卻令人覺得不安。
煙塵之中,公孫輟越戰越是心驚,為何,眼前這個人的作戰手段與他瞭解到的陸離背道而馳。
對方劍影密不透風,固若金湯,無論公孫瓚如何攻擊,始終不能沾到半片衣角,於是他越來越是急躁,使出的招式越發狠厲。
一陣急攻猛打之下,陸離的防守似乎有些吃力,劍招似乎也出現了漏洞,公孫輟一喜,用盡全力將長戟向對方腹部刺去。
馬上的陸離竟還有工夫冷笑一聲,身子微微一側,長劍順著戟身劃過,碰撞出火花。
卡嚓一聲,長戟柄從中間裂開,而陸離的劍卻未停止,直指向公孫輟的心口。
「奶奶個熊」他立刻發現了對方只是故意賣個破綻,好誘他出招,毀他兵器。
公孫輟在馬上向後仰,滑到馬的另一側,半吊在馬上,他這閃避動作卻正中了陸離下懷。
公孫輟還未騰出手來,只覺握著馬韁的手一輕,身體頓時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墜馬,他雙腿意識的加緊馬腹,馬兒吃緊,狂奔起來,縱然公孫輟雙腿力大,卻還是被甩下馬背。
雍軍一見主將得勝,喊殺聲震耳欲聾,一時間城樓之上的戰鼓大作,這便似一個信號,雍軍衝殺向北魏軍隊。
「擺陣」北魏副將大喝。
原本被攻的措手不及的北魏軍聽見這一聲令,頓時顯得有秩序多了,漸漸圍攏成一個圓狀,將雍軍圍在中央。
北魏軍比雍軍人數多四五倍,這樣的圍困便像是一個牢籠。
兩軍廝殺膠著,眼看雍軍漸漸落於下風,被困在中央的士兵逐漸被圍殺。
正在此時,城樓上一聲戰鼓突兀的響起,它似是帶著千鈞之力,每響一下,都讓人憂心會不會把鼓敲碎了。
「陸,陸離」
北魏軍中有人忽然驚叫一聲。
明知道戰場上不可分心,可是這一聲驚叫傳來,眾人還是忍不住往城樓上看去。
城樓之上,一襲玄色鎧甲,墨發凌亂隨意的在頭上揪起個髮髻,那劍眉入鬢,面部線條如刀刻一般,冷硬,俊朗。
鼓聲帶著陸離侵略式的殺伐之氣,覆蓋全場。
陣中央的面具人,目光淡淡從城樓上掠過,大喝一聲,「擺陣」
那聲音淡漠沉穩,這一聲高喝,如平靜的滄海之上陡然掀起一個巨*。
殺意激盪的鼓聲和著主將的沉穩,令雍軍氣勢迸發,飛快的組成一個錐形,帶著銳不可當的之勢衝破包圍。
北魏軍尚處在這變故的震驚之中,一時反應遲鈍,被雍軍如切豆腐一般切開一條血路。
「那是何人?」北魏大將軍一直盯著城樓上的陸離,問道。
謀士卻明白他問的是場上廝殺那人,便答道,「不知,不曾聽說雍國有與陸離身形相仿的名將。」
那人的氣勢,若說他是籍籍無名之輩,任誰也不能相信啊
「他雖用兵嫻熟,氣勢逼人,但身上殺伐之氣不重,可見並非久經沙場之人,派斥候,查查今次一同前來的雍將有哪些。」北魏大將軍目光,從城樓上的陸離轉移到沙場之上領兵之人,冷冷道,「退兵。」
「將軍」身邊副將急道,「我軍二十萬雄兵,還會輸給他區區十萬不成」
謀士道,「姬副將,對方攻心之策使得好啊,我軍軍心不穩,便是有四十萬,也是為人魚肉。」
姬副將看著場上形勢,重重一歎,大聲道,「退兵」
城樓上,陸離看著如潮水退卻的北魏軍,丟下手中鼓槌,重重靠在城樓之上,忽然大笑起來,笑的狂放嘶啞,低沉猶如在胸腔共鳴的聲音,久久迴盪在石城上空。
誰都聽出了他笑聲中有傷口。
陸離再赴沙場,卻是攻打舊國的主將,而與他對壘的是自己族中的叔父。
陸氏五代鐵血將軍的威名便毀在他這樣一個叛國賊子手中。
北魏皇帝並未因此將陸氏滅門,反而重用陸氏武將,他的叔父陸敘便是如此被提拔上來,可是這並不代表皇上信任陸家,相反的,他或許更多的是忌憚。
如果,這次叔父敗在他手中,那麼陸氏一門就完了。
陸離凝視城樓下滾滾煙塵,卻敏銳的察覺身邊有人靠近。他轉過頭,一物陡然迎面砸過來,他飛快的伸手接住——是一隻銀色面具。
陸離目光從面具上移開,落到幾步之遙同樣的一襲玄色鎧甲上。
那人宛如耀眼的太陽,無論在哪裡都能照亮一切黑暗,即便是穿著如此暗沉的顏色,也掩不去他身上的光華,反而愈發的肅然穩重,那張俊美無鑄的容顏依舊帶著淡漠與嚴肅,菱形的嘴唇微抿,黑髮有絲許散亂,但是比起陸離來卻要好的多。
「你這般從容的姿態,倒像上戰場之人是我一般。」陸離聲音暗啞。
顧連州微微蹙眉,「僅此一次。」
「放心吧。」陸離轉身,猛的用力將那面具捏碎,拋下城牆。
風中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彷彿是躁動不安的火苗,匯入陸離體內時便燒成了一片熊熊烈焰。
殺意,被點燃了。
「雍帝果然是頭老狐狸。」陸離淡淡評價。
如果隨軍而來的不是顧連州這個聖人,也許他不會這麼快的拋開心中枷鎖。
「稟將軍,尚京來人了」一名士兵急急趕過來。
「何事?」陸離問道。
那士兵頓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顧連州,「不知是何人將六名被綁的劍客丟到軍營外,留書一封,說是軍師的暗衛。」
「哈」陸離嗤笑一聲,似乎心情愉悅許多,「走,看看去」
顧連州額上青筋跳的歡快,她下手倒是快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