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寂寂,如水般流淌在天地之間,松林上宛如被萌上了一層白霜。
白蘇在松林前的土丘上,深深吸了口氣,舉步朝松林去。
越靠近黑暗的松林,白蘇便越是懷念顧連州在的日子,她可以肆無忌憚,因為總有一個有力的肩膀替她擔著,不必有後顧之憂,因為她知道,那個男人雖然淡漠,卻能撐起一片天空。
白蘇忽然體會到了,為何會有陸氏那樣天差地別的兄弟,哥哥是鐵血將軍,弟弟卻懦弱無能,並非骨血不同,而是一旦有了依靠,便會越發的嬌氣起來。
「唉」白蘇歎了口氣,他離開一段時日也好,好讓她能真的成長起來。
不知不覺已入了林子深處,白蘇朗聲道,「齊氏」
棲息的鳥兒撲稜稜飛起,烏鴉嘶鳴的呀呀聲,平添了幾分森冷之氣,林間風聲簌簌,松針如雨掉落。
靜默許久,前方五六丈遠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一名華服女子,月光下艷麗如牡丹的嬌顏被壓下去幾分浮華,多了幾分冷艷之感。
「阿蔓說你會來,我還不信,沒想到你真是會為了一個奴隸隻身涉險啊」齊徐聲音中帶著笑意,也不知是嘲笑還是什麼,總之顯得陰陽怪氣。
白蘇攏著袖子站立在原地,看著他一步步靠近,面色不改,「你連公主都說動了,我哪裡敢不來。我人已來了,放了我的侍婢吧。」
驀地,後面的樹蔭下傳出一陣銀鈴般得笑聲,齊徐身後又走出一人,那少女面容靈秀中帶著些許嫵媚,她嗤笑道,「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太天真?落入陷阱的獵物,還敢提要求?」
白蘇挑了挑眉,「素是愚蠢之人,你們兩位啊,那是蠢貨」
「你說什麼」齊琚幾步上前,揚手便要甩她耳光。
白蘇早料到她的動作,先一步退出半丈,輕笑道,「不是蠢貨是什麼,齊姬怎麼不殺我,反倒讓你們二位尊貴的嬌嬌動手?」
不等齊徐和齊琚答話,白蘇接著道,「因為她不想因殺了顧連州的寵姬,而讓他介懷。」
「阿徐莫要聽她胡說,我這不是來了?」齊姬聲音有些喘息,明顯是急急趕過來的。
齊姬本不欲參與此事,但想起今日在詩會上,白蘇只一眼便捏準了李婞的性子,又想到白蘇擅長詭道,終究放心不下,親自趕過來滅口,免得夜長夢多。
她很慶幸自己恰好,否則難保齊徐和齊琚不會被雲姬說動,這兩人可不是雲姬的對手。
齊琚冷哼道,「這回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阿徐,這賤人狡詐如狐,擅詭道,還是直接殺了罷,免得讓她有機可趁」齊姬道。
齊琚白了她一眼,「你就是太小心翼翼了,這四周都被我們的劍客包圍,今日她便是插翅也難飛。」
她們地位高貴,被白蘇戲耍,必然覺得直接殺了白蘇,是便宜她了。
這些齊氏嫡出貴女雖個個頗有心機,可有一點不如齊姬——她們不會忍。
齊姬縱然心中恨不得將她剝骨抽筋,卻總是會以大局為重,人死了才能令她安心。
「姐姐,你那些面首真是不中用,一個個文弱弱的,又嬌氣,讓他們與那奴隸歡好給我看看,竟沒一個願意的」一個女孩的聲音從幾棵樹後傳出,那語氣是說不出的嬌憨可愛。
一陣悉悉索索,樹叢中鑽出兩個女孩,一個圓臉垂髻,一個膚白秀美。
卻是齊珂和齊玨。
這下全了,齊氏所有嫡出貴女可都在這兒了。
齊玨目光淡淡掃過白蘇身上,「大姐,阿蔓說的對,早些殺了吧。」
白蘇一中一頓,看來十三離此處也不遠,否則她們不可能聽得到這些話。
齊珂注意力轉移到白蘇身上,圓圓的小臉頓皺成一團,指著她道,「你這狡詐陰險的賤人,當日我們不嫌你身份低下,願意同你一處玩耍,你卻騙我們,實在該死,大姐,快捉住她狠狠揍一頓。」
那小臉因憤怒而漲紅,白蘇看她這模樣,竟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了。
齊珂見白蘇笑,還道是嘲笑她,小臉愈發漲紅,拽著齊徐的袖子道,「大姐,快殺了她」
白蘇斂起心神,這種環境下生長的人,別管多麼天真,也不會把人命當回事。
「噫,你不是說要看人**麼,眼前這個可是個狐媚子,連州公子都找她尋歡,我那些面首定然喜歡這種婦人。」齊琚笑道。
「好,我去叫他們過來。」齊珂恨恨的瞪了白蘇一眼。
在雍人看來,男女歡好是自然規律,並非多麼不得了的事,她們這般做,算不得嚴重的懲罰,可是白蘇不能接受,也因此對這幾女心生惡感。
不一會兒,三個錦袍華服的男子朝這邊走來,他們後面跟隨了七八名劍客,其中一人手裡拎著被捆綁起來的十三。
十三嘴被堵住,看見白蘇,眼淚猛然湧了出來。
三個華服男子走近,藉著月光,能看出他們個個都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你們看看,這個美人兒可配的上你們」齊珂氣鼓鼓的道。
那三人當真如選擇倡優一般,對白蘇仔細打量起來。
月光下,白蘇一襲淺青色深衣,小鼻挺翹,唇如花瓣,一雙美眸從始終都帶著霧氣,似是隨時可以掬出一汪水來,最難得的是她從容慵懶的氣質。
「噫,真是尤物。」其中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讚歎道。
齊徐看了白蘇幾眼,在她看來白蘇的姿容也就生的一般,難道真有專對男人的媚術不成?
齊姬有些心浮氣躁,若是她此刻手中有劍,一定不怕得罪齊徐她們,立刻將白蘇殺了。
「那還客氣什麼?」齊琚咯咯笑道。
方才說話的那個男人首先向白蘇走來,看的出,他對白蘇的確很有興趣。
白蘇冷冷看著他靠近,忽然朗聲道,「你們莫非要等我**了才肯出來」
這話顯然不是對在場任何一個人說的,就在眾人一愣神的瞬間,從兩旁的樹叢中閃出三名黑衣蒙面人,手中寒光刺眼,還未及等人做出反應,只聽噗通噗通噗通三聲,那三個面首栽倒在地。
血液順著脖頸間的傷口流出,飛快的在地上蔓延出一大片,空氣中頓時被濃重的血腥氣充斥,然而那三人殺了人後,消失的無影蹤。
白蘇早猜到顧連州會留下暗衛保護她,所以才敢隻身涉險,有了暗衛,最不濟也能拖延一下時間。
齊姬愕然的看著白蘇,她在少師府呆了許久,自然是知道這幾人是顧連州的貼身暗衛他居然把自己的貼身暗衛留給了雲姬
白蘇心中也十分驚訝,平時顧連州在府中的時候,會分派兩名暗衛保護她,可這次居然有三個而且身形和身手明顯不是原來的那兩人。
意識到這點,白蘇腦子中第一個冒出的念頭是——他是否把所有暗衛都留下了
齊徐見事情有變,立刻揚聲道,「來人」
林子四周數十名麻衣劍客圍攏過來,他們身上殺氣濃重,將整個松林的氣溫生生降到了冰點,一步步逼近過來。
「殺了這女姬」齊徐令道。
「把十三還我」白蘇看準時機冷聲道。
齊徐冷笑道,「她們主僕情深,便賞她們一起死」
那劍客將十三拋了過來,十三被摔的悶哼一聲,白蘇立刻上前解開她身上的繩子。
齊徐幾人看著她這舉動有些想笑,如此險境,她居然先去解開婢女的繩子,即便有那三名暗衛,也不可能逃出這近百名劍客的包圍。
隨著劍客們的逼近,白蘇的暗衛也一一現身,七名,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顧連州,他果然沒帶暗衛
「啊」
就在七名暗衛打算拚死一戰之時,只聽齊琚一聲尖叫。
「你們,你們劍上怎會有血」齊琚臉色蒼白的指著領頭那名劍客。
齊琚的話,讓齊氏幾女陡然頓時意識到,這些劍客根本不是她們帶來的那些
「主公」既是被識破,他們也不再隱藏。
白蘇頓了一下,道,「管事都告訴你們了?」
領頭的劍客白蘇曾在魚洛見過一回,名叫倨,說話帶有濃重的川音,想來這些劍客都是精挑細選的忠誠之人,婆七才會告訴他們真相。
林中所有人嗔目結舌,心中的驚駭一望可知,他們不明白,為何一個身份低賤的女姬,竟被數十名劍客喚作「主公」
齊姬面色慘白,卻還強自鎮定,其餘幾女面上已經是慘無人色了。
她們齊氏的武士,竟然被悄無聲息的殺了,那剩下的這七八劍客,也於事無補。
「你不能動我們,否則我齊氏絕不會放過你」齊徐厲聲道,因為恐懼,聲音顫抖走調。
白蘇衝她們輕笑道,「放心,**這般美人兒,素怎捨得你香消玉殞呢」
白蘇轉而向齊徐身後那幾名劍客道,「你們若是繳械投降呢,我便饒你們**一命,若是負隅頑抗,那我也不懼多殺幾人。」
「你們快放下劍呀」齊珂忙道。
幾名劍客遲疑一下,隨即丟棄手中兵刃。
「你們走吧」白蘇道。
齊徐、齊姬狐疑的看向她,但疑惑歸疑惑,腳上卻步履生風。
然而剛剛邁出沒幾步,便聞見一股濃郁的花香,幾人頓時手腳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你卑鄙」齊徐瞪著白蘇,咬牙切齒。
納蘭府的劍客聞見香氣,立刻從袖袋中掏出解藥服下,這是媯芷配的「喪魂散」。
名字雖恐怖,卻只有兩個功效,一是令人四肢無力頭腦發昏,二是藥效過後,便會消除四個時辰的記憶。
「喪魂散」無風自散,當初媯芷剛剛配好時,白蘇便覺得此毒是殺人越貨居家必備的良品,立刻壓搾勞動力配出許多,且給納蘭府的劍客們都發了解藥。
白蘇雙眼彎起,「**說對了,素不僅卑鄙,還睚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