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強支著精神等顧連州,但是睏倦襲來,她還是很快入睡了。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白蘇睜開眼,便看見了身邊空空的床榻,根本沒有睡過的痕跡。
穿上衣服,白蘇逕自回了清園,守門的侍衛看見她從殿中出來,紛紛驚訝的盯著她,直到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林蔭道中。
該知足了,他都不曾允其他姬妾在雲安殿過夜呢白蘇強壓下自己心中小小的失落,回到清園,也顧不得吃飯,便用食盒拎著清粥小菜往清風殿去了。
秋高氣爽,空氣微涼,白蘇順著林道慢慢走著,心情大好。
即使到了清風殿時,被侍衛攔在了外面,白蘇臉上仍舊笑盈盈的,那些侍衛見這麼個孱弱清麗的少女天才微亮便來送早膳,心中憐憫,竟是破例去幫忙通傳了。
「公子令姬進去。」那侍衛不禁多看了白蘇一眼,能讓公子屢屢破例的姬妾,究竟有什麼不同呢?
白蘇笑呵呵的從袖袋中取出六金,「侍衛大哥,妾身出身低微,僅有些資財,幾位大哥拿去買酒吃,莫要嫌棄啊」
這些侍衛都是顧連州的親衛,但見白蘇出手如此闊綽,也還是略有些吃驚,為首的侍衛卻也不曾推辭,將六金接了過去,「屬下便代兄弟們多謝姬美意了。」
白蘇衝他們欠了欠身,便拎著食盒上了石階。
方無正在門外,見白蘇來了,一邊給她推開殿門,一邊小聲道,「丞相才走呢,公子昨晚食的就少,姬送的極是時候呢」
白蘇點了點頭,進入殿中。
一堆竹簡之中,顧連州一隻手支几上,掌握成拳狀撐著額頭,雖是一夜未睡,墨發還是一絲不苟的在頭頂挽著一個髮髻,絲毫不減凌亂。
從白蘇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頭頂和光潔的額頭,然而,饒是如此,白蘇心跳還是加快了幾拍。
「夫主?」白蘇輕聲喚道。
顧連州「嗯」了一聲,清貴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沙啞,宛若柳絮一般輕輕撓過人的心底。他抬起頭來,羽睫緩緩張開,露出底下那雙還帶著少許迷濛的墨玉眼,只是淡淡的掃過,白蘇便呆怔住。
「公子,先淨面吧。」方無領著四個侍婢端水進來。
白蘇回過神來,立刻把食盒中的粥和菜擺上旁邊空的幾。粥是用特製的砂鍋熬製,因砂鍋不大,她便連鍋一起端了過來,一路上歇了幾歇才弄到這裡。
擺好飯菜,白蘇偷偷抬眼,顧連州剛剛用鹽拭了牙齒,接過一名侍婢遞過來的帕子擦臉。他的動作隨意自然,卻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
顧連州將帕子丟進盆中,轉過身來,正對上白蘇飛快收起的眼神,「你平素膽大妄為,此刻怎麼目光躲閃似賊?」
「妾見夫主儀容高華,不敢直視。」白蘇說的是實話,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沒顧連州的姿容所迷,若僅僅如此,算不算愛慕呢?
顧風華在桌旁跪坐下來,白蘇掀開砂鍋蓋子,香氣頓時逸散滿屋,連那幾個侍婢都不禁偷眼瞧過來。
這是白蘇最愛吃的雞絲百合粥,香而不膩,百合清火潤肺,顧連州一夜未睡,吃這個粥倒也恰好。
第一回同顧連州一起用餐時,白蘇還不知道要伺候夫主先用,現在她不會那麼沒有自覺了,更何況,之前惹怒了他,現在要好好表現才是,於是甚賢惠的把粥盛好,又雙手將勺子遞了過去,細聲細氣的道,「夫主,這是雞絲百合粥,清火潤肺,您試試?」
顧連州淡淡瞥了她低垂的頭,伸手接過勺子,心中卻是實在納罕,昨晚驚世駭俗的說出「借陽氣」的女人,怎麼今早便成禮儀規範的淑女了。
「一起吃吧。」顧連州道。
「是。」白蘇乖巧的應了一聲,給自己盛了一碗。
顧連州用餐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對事物也沒有特殊的偏好,幾乎每個盤子裡的菜都會夾一些,卻也都不會夾許多。他平素便是對任何事情都很淡漠的模樣,想從日常生活中看出他的喜好,實在很不容易。
縱然顧氏也算是比較有名望的氏族,白蘇也很難想像,政陽王是武將出身,怎麼會教養出如此優雅清貴的兒子。
大殿中靜靜的,只有白蘇偶爾碗筷相撞的聲響,白蘇放下碗時,便看見了幾名侍婢眼中一閃而過的鄙夷。
白蘇卻也不甚在意,吃個飯而已,既然沒有那麼良好的教養,何必裝著讓自己渾身不自在呢若不是她想討好顧連州,怕是根本不願做出一副賢淑模樣的。
幾名侍婢服侍完兩人漱口,便收拾東西退了出去。
「出去走走吧。」顧連州起身。
白蘇應了聲,「是。」然後乖乖跟著他身後出門。
十三說,不可以與夫主比肩而走,更不能走在他前面。雖則這是因為身份等級的差別,可白蘇卻覺得十分愜意,走在身後,便能肆無忌憚的看著前面那個風姿翩然的身影,而不會慌亂。
往花園去的林蔭道上,青石板磚鋪就,十分規整,白蘇也不必擔心腳下磕絆,可以放心的欣賞眼前美景。
道旁的古銀杏葉子變成的漂亮的黃色,落葉如蝶兒一般撲簌簌的旋轉飄落,顧連州一襲青衣落拓,頎長挺拔,身材是漂亮的倒三角,肩膀寬厚,寬衣帶繫住的腰部並不粗壯,卻顯得極為結實。
白蘇目光落在他背在身後的手上,修長,白皙,指甲修剪的很乾淨,白蘇忽然很有衝動上去握住這雙手。
不能,不能啊白蘇強壓下內心的叫囂,把目光移向別處。
他們已經走了很遠一段距離,前面百餘步之處便是少師府花園中心的小湖,岸旁栽植了許多紅楓,碧綠的湖水映著火紅的楓葉,清風徐徐,晨光大好。
顧連州在湖邊止住腳步,靜靜看著眼前的一株紅楓。
白蘇忍不住去看他的側臉,山嶽河川的俊朗,在陽光下愈發顯現出無可企及的魅力。
「很久不曾到此處了。」顧連州回過頭,看見白蘇的模樣,忽然忍俊不禁。
顧連州本就極少露出笑顏,這一笑,濯濯如春月柳,耀眼如日光逼人,清俊如月暉皎皎,白蘇的形容越發呆滯,心臟卻跳的極是歡快。
白蘇方才經過林道之事,只顧著看他,扇形的黃色杏葉落了滿頭,卻不自知,又加上她眼下這番呆呆傻傻的模樣,著實好笑。
顧連州上前幾步,抬手幫她把頭上的落葉一一摘下。
他身形高大,縱然白蘇也有一米六左右,卻依舊只能平視他的心口。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混合著晨露的清新,十分好聞,白蘇的腿腳幾乎要發軟。
她一邊告誡自己,不要如此沒出息,卻一邊止不住陶醉。
「當初,我便是被你這副形容給騙了。」顧連州忽然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語,氣息若有若無的噴灑在耳廓,白蘇倏地紅了臉。原本只是清秀的容顏,卻因為這一層血色,變得明艷起來。
顧連州聲音略帶笑意,「明明是隻狐狸,卻總學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