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襲淺青錦袍,瀟灑落拓,臂彎中斜斜夾著一架古琴,風姿翩然。
白蘇頓了一下,麻利的爬上車。
待十三個和媯芷都登上車時,只聽那個清貴的聲音道,「客人都走了?」
小廝接過古琴,答道,「回公子,那幾位客人方才出來,福緣大師應是空了。」
原來顧連州是來找福緣和尚的,只是福緣和尚正在待客,他便去了林中相候。
「走吧!」白蘇安撫住又失控的心跳,催促道。
馬車動了起來。顧連州聽見車中白蘇的聲音,不禁多看了幾眼馬車,微風將車簾拂起一角,透過半遮半半掩的薄綃,嬌小蒼白的面容若隱若現。
白蘇察覺到他的目光,轉眼看他,隔著薄綃只能隱約辨出面容,然他一襲淺藍袍服,站在那裡的樣子宛若挺拔的孤松獨立,丰姿雋爽,湛然若神。
顧連州隱約覺得她有點眼熟,卻也不曾在意,轉身領著那小廝進了寺院。
馬車上的白蘇緊緊捂著心口,垂眉不語。
天色擦黑,成妝院中,十二已經著急的開始打轉了,一會兒去院門口看看,一會兒又去熱飯菜。
倒是十一安定了不少,她看著站在廳門口張望的十二,輕笑道,「十二,你看你,都望穿秋水了,小姐只是回來晚點罷了,說不準回來的路上便在景福樓用餐了。」
十二頭也不回的道,「小姐不愛在外頭吃。」
沉默了一會,十一道,「十二,你不覺得小姐待十三姐和醫女很是不同麼?」
十二聽出她聲音裡有些鬱鬱,這才回頭道,安慰道,「十三姐精明能幹,醫女醫術高超,小姐自然看重她們的,小姐待我們不也很好嗎?」
「小姐每次有什麼事情都瞞著我們,帶著十三姐和醫女出去,留我們在院子裡擔驚受怕,十二,我真的很怕這種日子。」十一幽幽道,雙眸中噙著盈盈淚水。
十二驚訝的瞪著雙眼,「你這是在怨小姐?!就算小姐有事瞞著我們,那又如何?她是我們的主,從來都沒有必要向我們交代什麼,莫不是小姐待我們太好,你已忘記自己身份!」
十二雖然常常在小事情上和白蘇鬧騰,可是她心裡從未忘記過自己只是一個奴隸,能遇到這樣好的主子,便須得心懷感恩。
「十一,我在人伢手中被輾轉買賣的時候,便只是夢想著能穿一次沒有破洞布衣,吃一回飽飯,從來沒奢望過會有一天,像現在這樣」十二說著,也有些哽咽,她實在不明白十一怎麼還會抱怨,她每天也害怕,怕一覺醒來自己依舊衣不蔽體,被關在滿是餿味的草房裡,等待有人來買她。
十一的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打濕身上那件粉色繡蝶深衣。
「十二,我也感激小姐」十一抽泣,從袖中掏出帕子拭淚,「我只是,忘不了我娘死前跟我說過的話,她說,一定要脫離奴籍,就算死,也一定要死的清白,決不能,決不能像她一樣,如畜一般被扔在亂崗裡。」
十二上前摟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沒有一個奴隸不想脫離奴籍,可是十二抬起手摸上自己的右肩,便是脫離奴籍又能怎樣,那裡的烙印,永遠記在著洗不掉的過去。
「怎麼了?」白蘇剛進屋,便看見十一抱著十二哭的像個淚人兒。
十一慌亂的抹了幾把眼淚,「奴婢,奴婢只是害怕。」
白蘇揶揄道,「哪天真的好好鍛煉一下十一的膽子了!」說罷拉著十二乾嚎,「十二,你家小姐要餓死了!」
十二笑道,「奴婢知道小姐不愛在外頭吃,早就備好了,還熱乎的呢!」
白蘇懶懶的趴在几上,招呼媯芷和十三準備吃飯。十二飛快的拎著食盒跑了進來,將裡頭的飯菜一一擺了出來,「都是小姐愛吃的,有蓮子羹,涼拌三絲,蝦仁炒青菜,酸辣青筍,還有清蒸鯽魚。」
「快快,十一十二,趕快坐坐下,咦,怎麼不見二丫?」白蘇已經迫不及待的動筷子了,她最近一段時間調養身子,飲食作息習慣都很有規律,還是頭一回餓了這麼久。
十二道,「奴婢去叫她。」
幾人說笑著,坐下一同吃了起來。十二領著二丫過來坐下,二丫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和白蘇同坐吃飯了,卻依舊拘謹的厲害。
「二丫,不要拘束,小姐很平易近人的!」十二說著給二丫夾了幾塊魚肉。
白蘇扁扁嘴,「你莫要說人家,想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在飯桌上光吃米飯。」
從前,白蘇叫她們一起過來吃飯時,她們只當是主子的命令,大氣也不敢喘的,只顧著扒拉自己碗中的飯。
十二嚥下一口飯,辯解道,「那還不是小姐太嚇人,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像是要活剝了咱們似的。」
白蘇瞪眼,用筷子的另一頭敲十二腦袋,「我有這麼嚇人嗎!」當時她剛剛穿越過來,不過是想和她們套套近乎,多瞭解些情況而已。
二丫來成妝院這些天臉漸漸圓了起來,笑起來小眼瞇成一條線,十分有喜感。
「十三,二丫真是你親妹妹?」白蘇看了看十三,又看了看二丫。
十三篤定道,「一個爹一個娘的。」
白蘇盤膝往前坐了坐,盯著二丫可愛的小臉道,「那為什麼二丫比你好看那麼多?」
十三抽了抽嘴角,繼續扒拉飯碗。
「絮女生的絕代傾城,你還不是長的一般般。」媯芷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白蘇哼哼道,「我年紀小,我娘那當年可是有名的美人兒,過段時間,我必然也是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禍水!」
噗!
十二很不給面子的噴出一口水,十三一口米噎在嗓子裡,狠狠嚥了一下才下去,十一長大嘴巴看著拍著小胸脯自信滿滿的白蘇,訥訥道,「小姐為何想成禍水?」
白蘇擺擺手,「比喻,比喻。」跟古人說這種笑話,果然又冷場了。
媯芷淡然的仔細打量白蘇幾眼,最後目光在她面色盤旋幾圈,淡淡道,「委實看不出來。」
白蘇頹然癱倒在席上,捂著心口哀歎,「既生瑜,何生亮!」
「瑜是誰,亮是誰?」十二問道。
白蘇哀怨的看了十二一眼,爬起來,「我吃飽了,唉沒有一個人懂我」
二丫看著步履蹣跚往寢房去的白蘇,滿臉迷茫道,「小姐好像不舒服。」
十三給二丫碗裡夾了菜,淡淡道,「吃飯。」
飯罷,十二十三用木桶往寢房中抬熱水。房中點著十幾盞青銅油燈,光線明亮,白蘇靠在塌上,手裡捧著那本《德鈞集》。
十二瞟了一眼,悄聲問,「十三姐,小姐有些不大對勁啊!」
十三投來詢問的眼神,十二壓低聲音繼續道,「小姐記性好,以往看哪本書都不會再看第二遍,可是這本書她已經看了第三遍了!」
「大概是睹物思人。」十三八卦道。
十三向來沉穩,可就是經不起八卦的引誘,立刻和十二說起了小姐今天看見連州公子的那眼神。
「我看,小姐八成動春/心了」十二總結道。
白蘇窩在塌上,手裡書一頁也不曾翻過,這篇《雍刑疏議》,她看了三遍,嚴謹公正,字裡行間穩重老成,全然不像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男子。而另一篇《論戰》,卻意氣飛揚,大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魄。
靜則厚重如大地,寧靜致遠,動則山崩玉碎,風雲失色。
「完全看不出性格嘛!」白蘇嘟嚷道,盯著書中的文字,眼前浮現一襲淺青袍服從藍花楹堆中翻身起來的俊美男子,那雙如墨玉似的眸子,明亮清澈,又如毫無心機的單純孩子,他歪頭瞅著她滿頭大汗的系衣帶
白蘇捂著心口,他指尖擦過的溫度,依舊清晰
「小姐!」十二喚了十幾聲,終於氣急敗壞的大吼。
白蘇緩緩抬頭,滿眼迷茫的看了十二一眼,衝她笑了笑。
門外十一的聲音道,「小姐,香蓉姐姐來了。」
「香蓉?」白蘇稍微回過點神,清了清聲音,道,「請她進來吧。」
(咳咳,兩輩子沒動過感情的小剩女,請允許她暫時迷惘幾日吧,原諒則個。袖子慌忙打完這章就立刻傳上來了,熱乎著呢~~可能有錯字,偶明天傳文的時候會修一下下,吼吼,某挾風帶雨的呼嘯飄過,這就去跟驚荷還有端木拼文,準備明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