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含著胸,低著頭,劉海又遮掩了大半了臉,幾乎辨不清面容,或許她這模樣放在大街上,不會有人多看一眼,可是此時此刻,她站在人群中央,渾身卻散發著耀眼的光芒,緊緊吸引住每個人的眼球。
「有時江海有時山,世外道人名利間。」白蘇淡淡看了顧風華一眼,微微一笑,繼續道,「夜夜鴛鴦禪榻被,風流私語一身閒。」
她話音一落,眾人紛紛在心中叫好,好一個自由逍遙的境界!可畢竟,這詩表面上還是寫了顧風華留戀花叢,所以沒人敢真的把一個「好」字喊出口。
半晌,宴廳內落針可聞。
白老爺的臉都綠了,若是得罪了貴人,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這素女怎麼今兒個淨是和風華公子過不去?
「哈哈哈!」顧風華忽然爆出一陣笑聲,他用扇柄擊掌,「好!如此瀟灑的行徑,確確是我顧風華追求的境界,你竟然一語道破,好詩!好境界!」
大袖一揮,攬過身邊的美姬,輕佻道,「姬,可欲陪我鴛鴦被中風流私語去?」
那美姬俏臉一紅,直往顧風華懷裡鑽。
「告辭!」說罷,竟是真的半摟半抱著美姬離去。
白老爺盯著顧風華的背影愣了一會,才想起來招呼賓客,他早就聽說顧風華行徑狂放不羈,只是沒想到這般不羈罷了。
這次的宴會除了顧風華之外,沒有多少人攜帶美姬,有些人是為了討素女歡心,另外一些人則是文人學士,純粹過來拜會素女,宴會儼然成了詩文交友會。在這樣一個氛圍的宴會上,顧風華如此行為,怕是尚京獨一份了。
不過幾日,白蘇這首詩在文人界中再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如此弱質女流,竟作出這般狂放的詩詞,委實令人驚訝了。
隔日,白蘇便接到了景福樓詩會的請帖。
對於詩會,白蘇實在沒有任何興趣,便是去了難免又是一番抄襲剽竊,便推掉了。
因著這首詩,更有許多人研究起了禪道,瞭解佛門清修之後,便更覺得此詩狂放不羈,越發的與顧風華的性格貼切了。
隨著這首詩傳遍尚京,城中唯一一座寺廟,萬緣寺的福緣和尚竟向白蘇發了邀貼。
那日便是在城西化險為夷,白蘇猶還記得寺廟旁邊的藍花楹樹林宛如仙境,還有那個如謫仙一般的顧連州。
成妝院中,白芽奇蘭散發著淡淡的蘭花香氣,白蘇身著已經青衣儒裙靠在塌上,手中握著一本《德鈞集》,目光呆滯,顯然神思已不知飛去何處。
而十三正垂眼躬身站在她身側,稟報這幾日的事情。
「十三姐」十二打斷十三,一臉擔憂的看著在院中塌上靜坐發呆的白蘇,「小姐近些日來發呆的情況越發嚴重了。」
十三頓了下,看向媯芷,「醫女,小姐身體可還好?」畢竟白蘇前兩天勞累的接近虛脫了。
「死不了。」媯芷正埋頭揀藥。白蘇現在的身體只是比平常人弱了幾分,已經不會動不動便暈厥。
「小姐,小姐!」十二湊近白蘇大聲喚道。
白蘇嚇了一跳,捂著心口,斥道,「對待病人要溫柔!」
十二不以為然的掏掏耳朵,嘟嚷道,「十三姐可溫柔多了,她跟您稟報了半晌,您可聽進去半個字了?」
「呃」白蘇噎住,厚著臉皮問十三道,「剛剛說了什麼?」
「小姐,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了,奴婢從雲霧茶舍取出二十金,定下一間要出售的鋪子,那鋪子得有小半畝地那麼大了,後頭還有個小院,幾間房舍,奴婢親自看過了,正合您要求。只是那地方在景福樓附近,地價高,須一千金。」十三沒有絲毫不耐,又重頭娓娓說來。
白蘇點點頭,一千金可是筆不小的數目,城西那四座相連院落加起來才不過價值一千金而已。
十三頓了一下,見白蘇沒有接話的意思,便繼續道,「近幾日有七張帖子遞來成妝院,遲蓉姑娘說,這些是老爺篩選過的,請小姐在其中擇幾個去赴宴。」
十三從袖袋中掏出一沓請帖遞給白蘇。
「福緣大師的帖子是哪張?」白蘇將花花綠綠的請帖在塌上一字擺開。
十三拿起一張白色請柬,白蘇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素白的信封上只有一個大篆的「禪」字,隨意舒展,不似一般篆體那般中規中矩。
白蘇拆開請柬,略略掃了一眼,奇怪道,「大家不是說佛法禪道是偏門左道嗎?為何父親還留下它。」
十三道,「奴婢妄自揣測,老爺是因連州公子與福緣和尚關係匪淺,故而才留下他的請帖。」
白蘇盯著那個「禪」字許久,才道,「今日便去拜會福緣大師吧。」
稍微收拾一下,白蘇換上一件青色儒裙,帶上媯芷和十三,乘馬車到萬緣寺便恰好是剛過午時。
寺門口的小沙彌問明身份,竟也忘記招呼,飛奔進了院內。
白蘇定定看著寺廟旁已然落盡的藍花楹,心中生出一陣恍惚,譬如夢境,美的太飄渺,而今看著空蕩蕩的枝丫,不禁有些惶惶然。
那顧連州,是否也是一場荒唐的夢呢?
「阿彌陀佛。」
有人唱了一聲佛號,白蘇抬頭看過去,只見松木的拱門前站著一名青衣和尚,約莫三十歲上下,五官端正,身材瘦削頎長,兩腮深陷,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可是那一雙眼長的極好,狹長平和,帶著悲天憫人的顏色。
「大師。」白蘇雙手合十,向他行了個佛禮。
福緣和尚有些發怔,深深的看了白蘇一眼,又唱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請進。」
聽著熟悉的佛號,白蘇心中微微泛起一絲暖意,無論古今,這句佛號始終不曾改變。
禪房中十分簡陋,遠遠不如白蘇後世見到的那般精緻,一個不大的房間裡,僅有一張木幾,幾張草蓆,茶具也是用竹節充當。
白蘇抿了口茶水,清雅的竹香溢滿唇齒之間,別有一番風味。
「大師,初次拜會,素略備了一點薄禮,還望大師不要推辭。」白蘇道。
十三不用示意,便將一包白芽奇蘭,和幾包可輔治風寒的花茶送到福緣和尚面前。
福緣和尚淡淡的看上一眼,向白蘇微微點頭謝禮。
「素知道大師乃是出家人,必不喜凡俗之物,只特地托人弄來這些好茶。」白蘇面上掛著淺淺的笑,令人覺得無比溫和。
媯芷看了白蘇一眼,她見過各種神態的白蘇,慵懶的,堅定的,黯然的,無情的,卻從未見過這般祥和的模樣。
福緣倒也不曾客套,「施主灑脫隨性,貧僧便也不拘泥世俗了。」
白蘇知道她說的是那首禪詩,詩中所寫之人,身為和尚卻夜宿鴛鴦塌、醉在美人懷,對於禪之一字,是悟在心中。白蘇本是拿這個風流和尚暗喻風華公子,可是卻忘記了這般放浪形骸的作風,對於還在苦行修禪的佛門弟子來說,是多大的衝擊。
白蘇道,「素本不是佛門弟子,如此卻是妄作了,但素以為,『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只要心中有佛,敞開胸襟,俗世間的虛妄,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福緣和尚微微垂眸凝思,「阿彌陀佛,施主所言有理。」
白蘇鬆了口氣,佛教大乘小乘從來爭論不休,幸好福緣和尚倒是個廣納言論之人,並沒有什麼明確的分派。
如果歷史還是按照白蘇那個時空的發展,佛教總有一天會發揚光大,信徒遍佈天下。白蘇在它幼弱之時,只要微微使一把力,不管這力氣有沒有起到實質性的作用,日後它一旦發展起來,便會成為她最強大的後盾。
只是它發展的時間可長可短,這也不是白蘇能夠掐算的,只是占一步先機。雍國人只認為佛教是旁門左道,卻不曾說它是妖魔邪道,所以不管有沒有用,總之沒有害處。
與福緣和尚論禪,不知不覺一個下午便過去,只見天色已晚,便不曾留她們用齋。
十三奇道,「這些僧人不知禮數的嗎?卻連留飯也不曾。」
白蘇笑道,「他們是清修,不近女色,不食葷腥,不飲酒,福緣大師能請我過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十三不解的搖搖頭,不知如此清苦是為了哪般。
從寺中出來,見門口多了一輛馬車。一名灰衣小廝正候在馬車前,看見白蘇她們出來,躬身而立,十分有禮。這是雍國的規矩,凡是下人見到貴人,必須恭謹。
白蘇只看了一眼,正欲登上自家馬車,卻見遠遠的林子中走出一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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