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樓是御史大夫繁時行所設,起初只是為了提供諸子、博士、學子們論學談政的聚會場所,後來繁時行覺得大家坐在一起干聊實在枯燥乏味,便增設了棋館、茶舍、酒樓,近幾年又新增了一項賞花活動。
景春樓不以盈利為目的,所收的費用比普通酒樓茶社要低許多,而且無論男女均可進入,但是須得答題才行。
「請問是哪位答題?」景春樓門口的小廝謙恭有禮的問道。
媯芷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白蘇,景春樓的規矩——一行人中,只要有一人答題即可。
「吃個飯而已,要不要這麼坎坷!」白蘇怎麼想怎麼覺得媯芷在整她,但是自己拍著胸脯說要請她們幾個吃最好的酒樓,總不能亂放炮吧。
小廝極有眼力的將六個竹筒推到白蘇面前,「這位姑娘,此處有六類題,隨意答上一個即可進去,所答類別的花費免除。」
「那若是全對了呢?」十二問道。
小廝白生生的臉上掛著抹溫和的笑,「自然是費用全免,不過,不瞞姑娘,迄今為止答全者只有連州公子一人。」
白蘇扁扁嘴,這個連州公子還真是無處不在,在白府聽小姐侍女們說到她到耳朵起繭,出門吃頓飯也有人談論。再聰明有什麼用,說到底還不是連自家小老婆都勾不住的倒霉蛋!
「小姐,不如你全答了吧,我們就不用付錢了!」十三慫恿道。
那小廝面上依舊掛著笑,卻透出了幾分輕視,心道:這幾個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景春樓的題你當是喝水吃飯那麼容易呢!
「姑娘,這是詩、棋、茶、酒、花、政議,您是擇一而答呢?還是全答?」小廝若有若無的擠兌白蘇。
白蘇可不是那麼容易被煽動的人,全裝作不知,也沒有回答小廝的問題,便看似的隨意抽了寫著「花」字竹筒裡的一根竹籤。園藝是她的強項,抽這個保準沒錯。
小廝接過竹籤,念道,「請寫下一種其他人不曾答過的茶花花名,並配詩一首。」
小廝指著身後台階上一塊豎起的大木板,板子的左上角標了一個朱紅的「花」字,上面已有許多人答了此題,「姑娘要寫一種上面無人寫過的。」
「你們這不是耍賴麼,我們後答的豈不是很吃虧,而且我們選的又不是『詩』,為何要賦詩?」十二嗆聲道。
小廝皺了皺清秀的眉毛,一副不跟你一般見識的模樣,淡淡解釋道,「只是配上一首應景的詩詞,又不曾讓賦詩!」
這題其實只是考的修養才情,腹中多裝些墨水,倒是不算難。白蘇看了一下,板上已經寫了許多茶花品種,不過茶花品種繁多,這塊板肯定是寫不完的。
小廝得意的睨了一眼十二,不等十二瞪回來,立刻轉身遞給白蘇一支毛筆,示意她在門口的木板上寫下答案,「姑娘,請寫。」
白蘇為難的看了看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這塊大板可是要一直放在景春樓門口的啊!她那種狗刨體真的要掛在這塊板上一直展示?
「媯芷,不如你代我寫吧!」白蘇也不等她同意,硬是將筆塞進她手裡,「為了大家早點吃上飯,你還是委屈一下,給我代筆吧!」
「姑娘,此事不可,須得姑娘親自寫上去才作數。」小廝見媯芷沒有反對,忙阻止道。
唉!吃個飯也這麼坎坷曲折!寫就寫吧,反正從字上也看不出是誰寫的。可是白蘇豪氣萬丈的執筆走近那塊大板子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因為每個答案後面還要綴上答題者的名號。
但已經到了這一步,斷沒有退回去的道理。白蘇仔細的看遍板子上的字,玉盤金華、麗春八寶、灑金珠寶、花點雪這些都有人寫了,不過,十八學士算是茶花中最名貴的品種了,為何沒有人寫?或許此時茶花品種被發現的還不多,白蘇想了想,提筆寫下:練雀粉紅。
小廝驚訝的盯著白蘇的字,他真是沒想到,這姑娘字寫得如此難看,還敢到景春樓來獻醜!這臉皮之後,絕對是世間僅有!
白蘇不用回頭也知道別人驚詫的表情了,反正丟醜也丟了,索性硬著頭皮寫下一句:美人懶睡起,含笑隔窗紗。
「姑娘請留下名號!」小廝見白蘇要放下筆,立刻提醒道。
名號,只要是名字就行了吧,那現取個「馬甲」行不行。白蘇沖小廝訕訕笑了笑,大筆一揮,在板上寫下一個名字:如花。
這是白蘇小小的惡趣味,不過,在雍國不會有人懂得她的幽默,只有她一人受到個穿著水手服挖鼻又孔鬍子拉碴的大叔洗腦,其實如花二字,在古人看來還是很尋常的。
「姑娘請進。」小廝笑瞇瞇的接過筆,心裡恨不能立刻進去茶舍宣傳這一奇觀。
白蘇退下階梯才發覺,她寫字的位置委實選的不妙,尤其是左手邊那個氣勢磅礡的筋骨剛勁字,索性像是在嘲笑一般。白蘇咬牙切齒的看了落款——顧德鈞。
「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個老頭。」白蘇嘀咕道。再看他寫的詩:火色寧妨臘月寒,猩紅高下壓回欄。這句話的大意是,紅色茶花顏色如火能阻止臘月嚴寒的氣勢。柔柔美美的花兒,有必要寫的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嗎?
事實上,這句詩意境甚佳,不過是白蘇心裡找茬讓自己舒服些。
可偏偏有人看不得她如意。隨著幾人邁進店門,媯芷淡淡道,「據說顧連州,字德鈞。」
又是顧連州!白蘇狠狠剜了她一眼,本想著待會要怎樣算計媯芷一下才解氣,然而景春樓的設計很快吸引了白蘇的注意力。
景春樓是回形建築,中間空出一塊偌大的場地,廂房沿著四周而建,從樓上任何一個角度都能清楚的觀察到中間空地上的一切。廂房是半密封型的,用竹簾擋上,若需觀看樓下,便將竹簾捲起即可。
一樓有一面牆是圍棋棋盤,前面坐上兩名身穿儒袍的學子正在對弈,侍女依照兩人對弈的情況用叉竿把碗口大的棋子放在牆上,以便整座景春樓中的客人隨意觀賞評鑒。
白蘇深深被這種氣氛震撼了,如此良好的氛圍在她前世是從未見過的。
「四位姑娘,用膳還是喝茶?」一個青衣小廝滿面笑容的迎了上來。
白蘇以打量一圈便喜歡上這個地方了,把才纔顧連州之事拋之腦後,對待小廝的態度也和善許多,「用膳,請給我們一間雅間吧。」
小廝在景春樓呆了兩三年,何曾有人對他說過一個「請」字,一時間受寵若驚,待客更加慇勤周到,「有有,姑娘請隨小的來。現在用飯的人少,小的替姑娘尋一間一等房。」
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這個道理擱在哪裡都好用。白蘇樂呵呵的看著小廝忙前忙後,等在雅間坐定的時候,還賞了他一金。
十三直喚心疼、肉疼,「我的小姐,你賞他幾錢罷了,如何擲金呢?」
白蘇眨巴著漂亮的眼睛,「一金是多少錢?」
媯芷冷冷道,「一百錢才可換一銖,二十四銖等於一金。十錢便能買一斗白米,你說一金能買多少?」
白蘇抽了抽嘴角,現在說來,她也開始有點肉疼了。
在一金的驅使下,飯菜上來的奇快。都是些油膩膩魚肉,十三她們不過是來玩個新鮮,真正吃的卻很少。
「這些菜還沒有小姐想的方子好!」十三很中肯的評論一句。
十一十二連連附和,雖然那些菜是十二做的,但主要來源還是白蘇的配方和指導。媯芷竟然也難得的頷首贊同。
「姑娘如此大的口氣,在下倒是想嘗上一嘗了。」簾外,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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