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前康威清醒過一次,顧萌萌當時回宿舍準備他的生活必需品沒在旁邊。
康橋幾分鐘前告知了父親康威二次手術的事情,康司令很是震動,但是沒有像老伴一樣瞬間落下淚來。他久經風霜的臉上凝結著沉重,語氣堅定對康橋說,他們尊重康威和萌萌的意見,同意手術。
30%的生存幾率。
命運多桀的康威闖過一道生死關,又迎來一條忘川河。
他和賀善雲鞭長莫及,只感到深深愧對他們的小兒子。
「康橋,爸爸沒有求過你什麼。這次,無論如何,你都要想辦法救救你的弟弟。」
康橋感到心裡湧上了滿滿的酸澀和無奈。隔著長長的跨越海峽的電波,他向老父親保證,只要有一線生機,他們都會共同爭取。
康橋轉身放下電話,恰好和病床上剛剛醒轉,正對著他微笑的康威視線相撞。
他驚喜的走過去,「醒了!」
他微矮下身子,用手挨著康威的額頭試了試溫度,然後蹙起眉心,說:「你還在發燒。我叫醫生來!」
正想轉身。
「哥……不用……我有話和你說。」他用破碎的言語阻擋住康橋的行動,並且用眼神示意哥哥坐到他的身邊來。
康橋心中湧過不好的預感。
這幕情景和老一輩人說的將死之人迴光返照倒是很相似。
他上前在床邊坐好,貼近康威蒼白的面容說:「說吧,只要大哥能辦到的,一定替你辦妥了。」
康威闔了一下眼睛,表示感謝,他望著康橋,艱難的說:「手術萬一失敗……爸爸媽媽——靠你了……」
康橋眼眶一熱,攥住了弟弟失去意識的手指,重重的點點頭。
「你——放心……別放棄,阿威,你還有萌萌,還有家人,還有手術的希望,千萬別放棄……」
康威似是笑了,淺淺的帶起臉上的笑容,對康橋緩緩說道:「勸——萌萌,開始……新的……生活!不要……活在……我的陰影……下,她——值得……更好的……健康的……人……來愛……」
「阿威!」康橋再也忍不住喉中的哽咽,眼淚從眼眶裡滑了出來。
「幫我……轉告……她……我永遠——愛她,我的……傻姑……娘……」語音越來越弱,及至無聲。
康橋驚慌失措的喊他,沒有絲毫的回應,監護的機器開始發出刺耳的蜂鳴聲,康橋眼前一黑,發了瘋似的拚命按鈴叫人……
肯托科博士恰好在辦公室和劉教授商議第二日手術的事項,聽到呼叫,趕忙帶領幾名護士跑進了病房,簡單的檢查一下,兩位醫學界的泰斗臉色俱是大變。
劉教授扭身衝著康橋說:「病情有加速惡化的傾向,恐怕手術要提前了。」
康橋無意識的點頭。
肯托科博士迅速果斷的向護士下達了術前準備的指令。康橋被請出來,博士和劉教授在病房裡進行簡單有效的施救。
康橋看著緊緊關閉的門扉,頹然坐在了連椅上,他手捧著頭,感覺像是掉進了冰窟,渾身上下冰冷刺骨,無一處暖意可以讓他依靠和寄托。
迷迷惘惘之中。
他感到有人走了過來。
綠色的軍裝,眉間鎖不住的清愁隱隱之中透著堅定,纖細的身影拎著一個旅行包踽踽而行至近處,看到他面上的神色,她手中的包裹倏然間掉落在地上。
眉宇間漫起絲絲痛意直刺心扉,卻倔強的不去問原因。
「阿威——他……」康橋不忍說出適才那番割骨剔髓的話再來傷害眼前這個,他曾用滿心的欣悅來愛戀的女子。
顧萌萌挨著坐在他的旁邊,把旅行包拾起來,然後才對著一臉哀痛傷懷的康橋說:「他不會有事的。」
彷彿應景似的和著她的話。
病房門打開。
金髮灰藍眼睛的肯托科博士帶著他的醫療精英圖隊走了出來。
他說:「病情基本控制。」抬腕看了看表,說:「半小時後,準時手術!」
他和劉教授就康威病情的惡化同病人家屬交換了一下意見,康橋和顧萌萌都同意立刻手術,並且在護士送來的同意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肯托科博士和劉教授還有很多的術前工作要準備。走的時候,他們還是給神色憂慮的兩人鼓了鼓勁。
「他有很強的求生慾望,搶救很成功,為手術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大家一起努力吧,我們會竭盡全力拯救他的生命。」
「謝謝。」
護士們把剃光了頭髮,脫去衣服僅僅蓋著一張薄被單的康威從病房內推了出來。
顧萌萌和康橋走過去,一左一右握著他的手,親自把他送到了手術室門前。
「對不起,家屬要迴避了。」金髮碧眼的年輕護士抱歉的衝著仍然不肯放開手的顧萌萌說道。
「請稍等一下,好嗎?我和他說兩句話。」她的荷蘭語並不好,那句請稍等,她的發音古怪難聽,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聽起來,卻都感動的無法說出阻止的話來。
她俯下身體,把她帶著溫暖的唇深深的印在他的額頭上。
她的手緊緊地握著他的。
沒有流淚,像是平常無數個平淡廝守的日子裡一樣,她用柔柔的嗓音在他的耳邊說:「康威,一定要記得回家的路……無論你在哪兒,都不要把我——忘了……我愛你……我愛你——康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