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啊,萌萌,社裡臨時工作任務變動,把去湖南的機會讓給另外一個身體條件不好的女記者了。考慮到你比她業務能力強,而且身體素質也過硬,就私自改了行程,你不會介意吧。」主編大人半夜了還沒睡,在北京站喧囂的嘈雜聲中,他在手機那邊向她解釋。
顧萌萌苦笑一下,心想,你若早說,我真會考慮去不去呢。
可現在,她還有拒絕的機會嗎?
「沒事,主編,我會完成任務的。」
「好!還有啊,萌萌,你把手機開機啊,別總關著,剛才小康就找我要人呢,還有恩雅,那死丫頭打的還是座機,問我是不是把你派出去採訪了?」
康威?打電話找她?
顧萌萌唔了一聲,掛斷電話。
她先給恩雅去電話說了一聲去西藏的事,那丫頭果然火冒三丈攔著她說不許去,「你不為你自己想,也該為我乾兒子想想吧,在這而都呼吸不順暢,去了西藏高原,還不得憋死!啊!呸呸呸!自打自打!是憋壞了啊。萌萌,你聽話,給我回家來,我找主編說去,不行我還敢找社長理論。」
「行了,別逞能了。我的身體我知道,能對付的。」
「不行!堅決不行啊。我媽也說不行,你別去啊!我這就開車去車站接你,你別任性!」恩雅急的快哭了。
顧萌萌望望站台外漆黑的雨幕,黯然的說:「別來了,恩雅!我去也是想散散心,心裡一直靜不下來。」
恩雅不吭聲了,許媽媽在那邊還幫女兒拿外套和車鑰匙,見女兒忽然面容哀戚的立在門廊裡不動了,還奇怪的問:「你怎麼不去追萌萌了?」
恩雅掛了電話,扁扁嘴,委屈的趴進許媽媽的懷裡,說:「媽,我心疼萌萌,她太可憐了。」
許媽媽撫摸著女兒的頭,安慰說道:「過日子的夫妻那裡像你想像的那麼容易,現在的社會,可不比我和你爸爸那時候了。所以啊,你的事情也要看得更加長遠一些。」
恩雅赫然抬起頭,直視著媽媽說:「賀洋是好男人!你別想阻止我。」
許媽媽慍怒又無奈的看著自己家裡的這頭小獅子,打了她一下腦門,嗔道:「死丫頭,還沒嫁呢,胳膊肘就朝外拐!」
恩雅吐了吐舌頭,回屋上網等賀洋去了。她必須要和賀洋說一說悶在心裡的話,她想問問賀洋,是不是好女孩都沒有好的結果……
報社還不錯,給她訂的是一張下鋪的硬臥車票。
4064公里的距離,就靠那窄窄的一張硬板床撐著了。
隨著人流準備進站時,她讓出了身前的位置給一個抱小孩的藏族婦女,她又拐回頭重新站在了隊尾。她的行為引來了周圍老百姓的讚歎,他們紛紛讓她站在自己前面去。
顧萌萌擺擺手說:「不用,不用!始發站,我不會上不了車的,謝謝大家。」
過了一會,站台門還沒有開,前面那個藏族婦女的小孩拿著一塊糖紙抱著的奶白色東西跑了過來,她眨著大大的眼睛把東西放進顧萌萌的手裡,用不太熟練的漢語說:「解放軍阿姨,阿瑪拉要我給你吃的。」
顧萌萌從地上抱起年幼的藏族女孩,在她奶香味十足的臉上親了親,也用藏語說了聲:「突及其。」
女孩兒開心的笑了,她剝開糖紙,把西藏才有的酥糖放進了顧萌萌的嘴裡。
甜甜的滋味透著說不出的溫暖,漸漸浸潤了她一直在受傷的心靈。
「突及其。」她喃喃說著,又從包內掏出了一張她很早之前去西藏拍攝的獲獎圖片送給了藏族女孩兒。
女孩兒歡天喜地的跑回媽媽那兒去了。
而她,也站起身來,準備跟隨前方已經開閘的人流進站。
這時,她的身體卻彷彿被電擊中,瞬間就僵立在了那兒。
在她視線的右前方,站著一個穿著少校軍裝的英俊男子。擱著候車廳長排的連椅,用感動欣慰還有愧疚的目光緊緊地望著她,顧萌萌胸中一動,眼光和他的遇在一處。她看到他的薄唇動了動,像是在叫她的名字,又像是在發洩著他胸中的情緒。
她身後的旅客推了她一下,問:「走不走?」
她一怔,然後跟著人潮走了兩步,停了下來。
「萌萌,等等,我送你!」康威朝她忽然喊道,他想繞過長排的連椅追上她,可是顧萌萌最後還是沒有給他追上自己的機會。
進站了,終於進站了。
她始終沒有再對身後的那個身影回過頭來。
康威被阻在進站的道口,手指捏著證件,卻沒有拿出來作為通行的票證。他的眼睛裡含著深深的痛楚緊緊地盯著顧萌萌漸行漸遠的背影,咬緊了自己的下唇。
屬於他的女孩,就這般走離了他的生命嗎?
在悶熱潮濕的車廂裡,顧萌萌找到了她的舖位,和她做鄰居的恰巧是剛剛在候車廳裡遇到的母女,她很高興,那家人也很高興。
藏族女人告訴萌萌她是被當兵的丈夫逼著來北京遊玩的。說她沒有見過天安門,沒有見過毛主席,所以夫妻倆攢了大半年的錢,才有了她們母女二人愉快的出行。
「真巧,我也是到西藏駐軍採訪的記者,你丈夫在哪兒從軍,我們說不定還有緣分再聚。」
她黝黑卻溢滿幸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驕傲,說:「他在崗巴邊防,是連長。」
顧萌萌一愣,崗巴她曾經去過的,海拔高度5400米,當時去的時候她還是一個身體素質各方面都好的女孩,可也吃不消那兒的高原反應,對面的這對母女,難道就生活在那裡?
「嗯,我和卓瑪就和部隊生活在一起。等卓瑪過幾年能上學了,我會搬到鎮子上去住。」
「那裡條件很惡劣,你們?」
她憨厚的笑了,指著小卓瑪頸子上子彈殼穿起的吉祥物,說:「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和女兒什麼苦都能吃!」
顧萌萌無言的看著那雙黝黑的臉,她的心頭湧上了難以言喻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