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九章
第二天,徐媽打電話說箬心在收拾行李,江介沒有阻攔。
當天下午,他把凌旭約到咖啡店。
「現在算什麼?你現在還有閒情逸致約我喝咖啡?」凌旭雙臂環胸,瞇起眼,睨望江介。
他一臉肅然,表情緊繃,瞪著原封未動的咖啡杯,足足沉默了十分鐘之久。
「你特地找我出來,不只是讓我陪你發呆的吧?」凌旭好笑地問。
江介抬起頭,鄭重其事地說:「以後她就拜託你照顧了,就算你們要結婚,我也會送上祝福。」
「她?」凌旭挑起眉。
江介複雜地看著凌旭,突然自嘲地勾起唇角:「想不到那個賭,我竟然輸得那麼慘。」他稍頓了下,飲了一口沒加糖的咖啡,很苦。
「不過我認了,既然她最後選擇的是你,我尊重她的決定。」他會優雅地放手,雖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有多難。
凌旭驀然皺起型眉,瞪住江介:「什麼選擇的是我?江介,你說話可不可以直接一點?!」
「她沒來找你?」江介猛然意識到不對勁。
凌旭也一頭霧水:「她不是一直在你家,沒有來找過我啊!」
江介俊臉瞬間變青,霍地從座位上站起:「她說來找你的!」
「她怎麼會來找我?!」意識到不妙,凌旭也緊張地站起身。「我以為你們一直進展順利,上次去醫院看她,提到你,她還笑得很開心!」
江介驚詫地張大冽眸,自言自語地呢喃:「她是因為我才笑的?」他突然抬起頭。「我以為她是因為和你聊天才笑的!」
凌旭懊惱地吐了口氣:「江介啊江介,你是從來沒談過戀愛還是怎樣,情商能夠低到你這種程度也算是個人才!她愛的是你,傻瓜都看得出來啊!她之所以不會對你笑,是因為她有過嚴重的心理創傷,而她的抑鬱症始作俑者是你,一時無法自然地面對你也很正常,這種病哪有說治好就治好的!」
江介驚愕不已,激動一把揪住凌旭的西裝領口,表情猙獰:「那她現在會去哪?!」
「呵!你現在知道著急了?她可是有病的病人!」凌旭火大地甩開江介的手,拉挺自己的西裝。
江介根本沒工夫去計較凌旭的態度,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她的人!
★★★
租房找了一圈都沒見她的人,看屋內陳設整齊,燈具上蒙有薄薄的一層灰塵,應該是很久沒有人住了。
她沒來過租房,也不在凌旭那,她在台北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阿介,她有抑鬱症,不會像三年前一樣……」
下面的話,凌旭不敢說下去。
江介心知肚明,全身不禁擊過一陣戰慄。
「絕對不會!」他斷定。
他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撥通邱比特的電話。
「馬上幫我查少奶奶的行蹤,只要用過身份證的地方,統統給我查出來!」
他果斷地掛下電話,步子又急又快,把相對坦然的凌旭遠遠撂在後面。
「喂!阿介!再找到她,務必好好珍惜!」凌旭繼續慢吞吞地走。
「不用你廢話!」江介連頭也不回,坐進車內。
凌旭望著江介火燒屁股的糗樣,施施然地跟了幾步,停下來,唇角浮起抹高深莫測的笑痕——
能看到大名鼎鼎的江介也有那麼狼狽的時候,就算被甩,也算值了。
★★★
江介開車在台北街頭漫無目的地兜轉,急切地從道路兩側一張張陌生的臉孔中發現那張熟悉的嬌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五臟六腑都快紊亂了。
如果自殺這樣的悲劇再上演一次……天!他都不敢往下想!
像一隻無頭蒼蠅,在大街上找了半個小時無果後,江介把車停靠在路邊,懊惱地使勁按方向盤,以至於來往的路人都向跑車的司機投來注目禮。
手機的音樂鈴聲響起,是邱比特的電話,江介在第一時間接通。
「找到線索了嗎?」江介屏住呼吸,不等邱比特開口,就迅速問。
「是的,少爺。」
「在哪?快說!」
……
★★★
機場的出入境大廳,人來人往,十分嘈雜。
箬心盯著電腦看板上的飛機班次表,等候出境的時間。
三十分鐘後,箬心留戀地望了眼江家的方向,彎腰提起放在地上的簡便行李,準備通過候機室,從第二登機門出境。
「小姐,你的行李裡面有不明物品,我們必須做進一步檢查,請你跟我們出來。」
通過海關檢查的時候,箬心微薄的行李被懷疑,海關人員公事公辦的口氣,聽起來很嚴重。
「不可能的,我沒有帶任何違禁物品。」箬心辯解。
「沈箬心小姐,請跟我走一趟。」
一名小姐走過來領箬心出去,但她沒有往海關檢查室走,反而催促她,走回候機室。
「你要帶我去哪裡?」箬心疑惑地問,她的行李還被扣留在海關。
那名小姐回頭看了箬心一眼,不說話,只是笑,而且那笑容特詭異。
當箬心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走到貴賓室門口,看到那個站在門邊的忿怒焦躁的男人。
箬心怔然片刻,有了意識之後,掉頭往登機口走。
「該死的!你想躲我到什麼時候?!」
江介邁開修長的大腿,一下子就逮住箬心。
「你濫用特權放開我!」
「我就是用特權!」他瞇起眼怒吼,盛怒的臉孔鐵青,看起來像是要把人捏碎。
但大吼只有一小半是生氣,大半是出於恐懼,害怕失去的恐懼。
「你總是這樣……」
驀然湧起一股委屈和心酸,讓箬心紅了眼眶。
她挫折地垂下眼,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誰讓你不說一聲就要離開!」他懊惱地吼回去,瞪著她的眼淚。
箬心睜大濕濡的水眸。「是你讓我走的。」
她的話似乎惹惱了他,江介的俊臉陰沉。
「那是因為……因為你讓我有了誤解!」
「不是誤解,是你嫌棄我有抑鬱症,所以不要我了!」她淚眼汪汪,簡直在折磨他的心臟。
他皺緊眉頭,似乎在糾結什麼,下一刻突然抱住她──
「你放開我!」箬心掙扎著,捶打他蠻不講理、鉗制自己的手臂。
「我知道你是口是心非,這次說什麼我也不會再放手!」他懊惱地賭咒,嘶啞的語氣多了一份無奈的柔情。
箬心僵住,愣愣地反問,聽覺短路:「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再也不要放手了!你永遠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他強有力的宣佈,莫名弄痛了箬心的心臟。
「看著我,」他低嗄地命令,霸道、卻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纖細的下顎。「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的病而拋棄你嗎?」他沒轍地歎息。
她憂傷地別過眸子:「無所謂了,你從前對我就沒什麼耐心……」
「傻瓜。」他低咒,打斷她淒楚的控訴。「以前是以前,你看不出來現在差很多了?」
遲疑地抬起眼,箬心的眼眶完全泛紅了。
「那天下午在醫院,我看到你和凌旭有說有笑的,而對我卻總是冷冷淡淡,後來還開始躲避,我以為你還是喜歡和他在一起。所以才會……」他皺著眉頭,粗嗄地解釋。「所以才會說出讓你離開的話。」
她不願相信。「你在說謊……」
「到這種時候,我還騙你有意思嗎?如果我不是真的在乎你,我何必再追來?你要去美國、意大利或者不知道哪裡,都和我沒關係。」他捧著她的臉蛋,不許她別開眼,深呼吸了幾口氣,無奈地將她擁緊實了。「我之所以不肯放棄,就是因為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你這樣讓我失控。別說你的抑鬱症是因我而起,就算不是我的緣故,我也不會因此嫌棄你。我會陪著你、守護你,直到你完全病癒的那一天。」
他一番深情款款地表白,引得箬心幾度落淚。
「你是說真的嗎?」她凝睇他。
「當然,再認真不過。」
只有他最清楚,能讓他三年不見都不曾忘記過一日,只有她可以做到。
箬心怔怔地瞪著他,看著男人的臉孔,因為不習慣坦白而彼彼泛紅……
「以後我們的日子還很長,你慢慢會體會到的。」他歎息,讓時間作為他的見證人。
箬心的眸底掠過遲疑:「可是……你說過,我們已經離婚了,還有以後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一直埋在心底,本來永遠不想說的秘密:「其實……當年我並沒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我們還是夫妻。」
「你沒有簽字?」她驚訝地張大小嘴。「可你後來不是還要和倩怡結婚嗎?」
如果沒有青幫那些人破壞了婚禮,他們現在已經結婚了。
「笨蛋,我早就娶了你,怎麼再娶別人?」他寵溺地點了下她的額頭,低笑道,「那只不過是做來氣你的,我早知道她是謀殺我爹地的真兇,怎麼還可能娶她?」
箬心疑惑不解地望著他,雖然她在醒來後聽說了倩怡被抓的事,但並不知道原來他早就知悉了。
「還有你送我的平安符,我也隨時帶在身上。」他從西裝口袋裡摸出用一個平安符掛件。「不過有點舊了,你下次再給我重新求一個。」他撇著嘴,孩子氣地說道。
「你……你當初不是還給我了嗎?那你手上這個……」箬心沒緩過神,糊塗地喃喃道。
「傻瓜,還用解釋嗎?當初還你的那個是假的,真的我一直保留著。」他終於毫無保留地向她承認。
他知道,這兩樁糗事會是他一輩子的把柄,但若能讓她少一點傷心,他也不介意自己的小辮子被她抓到。
「阿介……」
瞬然間,她覺得幸福洶湧地朝她襲來。
「別掉眼淚,我不喜歡看到你哭。」他溫柔地擁實她。「總是把眼淚留給我,把笑臉留給外人,我很虧。」
他斤斤計較地說,賬可算得清楚。
箬心安靜地躺在他懷中,嫣然失笑:「我之所以會怕你,是因為我太在意,在意得連我自己都害怕,就只能選擇逃避。」
江介感歎:「以後不許了,我要你的在意表現得徹徹底底。」
箬心溫順地點頭。
他握住她的手。「還記得我們結婚前簽下的合約嗎?要是有一方違約,不依照合約上明訂的條款執行,後果會如何?」
箬心的身子倏然僵硬,長長的睫毛閃動了一下。
他無聲地咧開嘴,往下說:「錢正華說,合約上明訂,將來要是有一方違約,必須賠償另一方一億新台幣。」
當初加這一條合約是為了防止箬心毀約,他知道她缺錢,故意讓錢正華加上這叫條坑人的陷阱。
他握緊她冰涼的小手拿到唇邊親吻,然後若無其事地說:「既然你後來為我生下小允,我決定片面毀約,絕不簽離婚證書。」
箬心倏地睜開眼瞪住他——他是什麼意思?
江介微笑,低下頭吻去她頰上的淚痕。「當然,我的『資產』和你不同,所以……我決定賠給你一千億台幣。」
他湊在她耳邊低語,語氣卻不像開玩笑。
箬心呆住,認定他瘋了……
「不要太貪心,一千億已經賠上我所有的家當了!」他調侃,似笑非笑地凝眸她呆滯的眼神,愛憐地繼續吻去她臉上的淚跡。
「可是……我沒有保住我們第二個孩子……對不起……」想起又流掉了一個孩子,她的心就隱隱作痛。
「傻女人,你在說什麼?」他失笑,有些聽不懂。
「是護士和我說的。」箬心哀傷地斂起眸子。
「是哪個腦子抽筋的護士和你說的?孩子不是好好在你肚子裡嗎?」江介不禁好氣又好笑地說。
箬心按住自己的小腹,倏然仰起還掛著淚痕的小臉:「他還在我肚子裡?」
「是啊!」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我以為你知道,可你三個月沒來月事,難道自己都沒留心嗎?」
被問到女兒家的私隱,箬心不好意思地垂下臉:「上回不小心掉了孩子,也是兩個月沒來月事,我就沒放在心上。」
江介回想起她流第一胎的情景,不由得又被揪痛。
「阿介……」箬心柔柔地低喚。
他俯下頭瞧她。
「嗯?」
「你要我,不是為了孩子吧?」箬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不安地問。
「如果你再質疑我,我就要生氣了。」他佯裝慍怒。
箬心趕緊討好地摟住他的脖子,撲救過錯:「好了好了,我再也不懷疑了,你不要生氣了哦。」
他無奈地低歎,緊緊地、緊緊地將她鎖緊在懷裡,像是要將她牢牢地嵌進他的身體裡一般。
「不是為了孩子,不是為了其他——只是因為你!」他摟住她纖弱的身體,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繼而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耳語:「我愛你,沈箬心。」
他篤定地道,專注地盯住她的眼睛。
不知不覺,她已淚流滿面,這一次,是幸福的眼淚。
江介低頭吻住她,溫柔得教她受傷的心結,一寸寸、一縷縷地消融、化開……
她的心被他的吻鎖住、被他剛才教人揪心的話,弭平了一直以來的委屈和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