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江泰拉著鬧彆扭的凌芷燕走進病房,江介還佇立在屋外。
「阿介,你發什麼呆,快點過來看看箬心啊!」江泰叫道。
箬心已經醒了,早在聽到外面的吵鬧之前。
江介慢慢吞吞地跟了進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小人兒——
她臉色極差,白得彷彿被抽乾了血氣,眼角濕濕的,眼眶紅紅的,好看的薄唇微顫。
她看到江介,脆弱地別開了眼。
「箬心,好點了沒有?」江泰低聲慈藹地問道。
凌芷燕拉著臉,站在一邊還在生悶氣。
「婆婆……對不起……」箬心哭噎著道歉,淒慘的模樣任心狠的凌芷燕也不忍再發脾氣。
半晌。
「算了算了!算我沒這個福氣!剛落了孩子,別哭哭滴滴的,看了就心煩。」凌芷燕終於鬆口。
箬心含淚,心裡的痛,比誰都深。
那個她無緣得見的孩子,她曾經期待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現在,就這麼輕易地失去了。
她想大哭,卻已沒有了力氣;想大喊,卻發現嗓音是沙啞的。
「阿介,別呆站著,說幾句話安慰下箬心呀!」
江泰皺緊眉頭催促,不滿毫無表情的江介。
可他,仍然一動不動,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麼,可卻找不到任何話語,嘴巴像掛了鉛,沉重地張不開。
換做最開始,如果沈箬心沒了孩子,他應該欣喜若狂,馬上召集幕僚開香檳慶祝,只不過是幾句安慰的話,他隨口編編就是。
他分不清心裡此刻的情愫,是自責?愧疚?還是遺憾?
看著她蒼白憂鬱的小臉,他第一次覺得有種負罪感。
「你……好點了沒?」過了好久,他才勉強地問。
箬心沒看他,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嗯。」
接下去,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你自己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先走了。」他找托詞。
「喂!你這小子說得什麼人話,現在你老婆流產,再有天大的事,都不需要現在趕過去!」
江泰對江介的「冷漠」大為關火,以為江介是存心冷遇箬心。而其實,他是不知怎麼面對。
「沒關係,我沒事了,公公您讓他去吧。」
她似早有所料,慘白的小臉撇向一側,悄悄拭去不爭氣的淚水。
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阿介,你太不像話了!剛才讓你進病房你就不清不願,現在又急著走,你弄弄清楚,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的老婆,剛剛為你流產的老婆!」江泰怒火全面爆發,指著江介的鼻子罵。
「好了好了,老頭子你到底在幹什麼大呼小叫的。」凌芷燕勸說。
江泰看了凌芷燕一眼,氣得更甚:
「都是你**的好兒子,自私自利,冷漠無情!」
「你還怪我?兒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江介一聲不吭,嘴角微微抽搐。
「公公、婆婆,你們不要強迫他……」箬心艱難地移動身子,下身還隱隱作痛,尚不可坐立。
「箬心丫頭,你躺著,別起來!」
江泰慌忙地拉住箬心。
「公公,讓他走吧,也許公司是有急事。」箬心懇求地望著江泰。
就算自己這樣了,她還在為他說話。
江泰搖搖頭,隨後轉過頭,狠狠白了江介一眼——
「要走快點走,別站在這裡礙我的眼!」
這冷酷無情的臭小子,箬心這可是流產吶,竟然一句體己話都不肯說,他還以為憑借箬心的賢良淑德,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裡,他們已經培養出感情了,可依現在的情形看,他那個冥頑不靈的臭小子根本還是沒開竅!
江介臉色陰沉,他看了箬心幾秒鐘,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充滿消毒藥水味的病房內,萬籟俱寂。
箬心默默地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心如被千萬螻蟻啃噬,枕下是一大片的濕濡……
連維繫和他關係的唯一紐帶都沒有了,他們的婚姻,是不是也走到了盡頭?
★★★
幾天的恢復期後,箬心出院。
江泰安排了陳姨暫時照顧箬心的起居。
一個星期了,箬心自流產那天見過他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
他幾乎晚晚徹夜不歸,他們之間彷彿又被打回了原形。
寂寞的苦澀,她獨自「吞嚥」。
這天,他回來取衣服,和箬心不期而遇。
他剎那頓住身形,箬心停下整理衣服的手,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空氣,瞬間凝滯。
很久,兩人都沒有說一個字。
「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還是他最先打破沉默。
箬心低下頭。
「還好。」
「哦。」他不自然地回應。
又是良久的靜默。
「少奶奶,上次您住院拿給您換洗的衣服,已經洗好了。」傭人端著一疊衣服走過來,看到許久未見的江介愣了愣,叫了聲「少爺。」
「給我好了,小容。」箬心接過手。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條粉色連衣裙,就是江介當初送給她的那條。
江介的目光涉及,卻沒有停留。
箬心知道,他沒有認出。
還在期待什麼,都是預計的答案了。
江介皺起眉,牢牢攫住她那雙痛苦的眸子。
胸口像被什麼揪住,一種叫不忍的情緒蔓延開來。
「你在整理什麼?」他瞥見沙發上的小衣服小褲子,疑惑地挑起眉。
她垂下眸子,安靜地繼續一件件疊好。
「沒什麼,已經用不上了。」
江介一怔,額際的青筋明顯地突起,陰鷙的眸子閃動不明的訊息。
「沒用的東西就丟掉。」
過了很久,他冷硬地道,明顯的喉結激烈地上下滾動。
箬心愣住,手像被點了穴,拿著小衣服抬起淒迷的大眼。
「是孩子的,他沒機會穿上,我想燒給他。」
又是一陣更深的沉默,他的臉色已變得非常不好看。
「離婚協議生效了吧?你放心,我會走的。」她靜靜地說,平靜得彷彿沒有靈魂的木偶。
他的臉孔扭曲。
「這麼想走?」
箬心的睫毛閃了閃。
「你終於可以解脫了,恭喜你。」
江介健碩的胸膛上下起伏,胸口像被大石堵住,無法吐氣。
「沒錯,可以提早擺脫你,真是個意外的驚喜!」
他依舊強硬,冷若玄冰的字字句句扣在箬心心頭,瓦解了她脆弱的意志。
「好……」
她只有一個字,口氣淡得像在述說一件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事。
「那天……你都聽到了?」
江介佯裝風淡雲輕地問起,心裡卻不能像表現得那麼平靜。
箬心別過臉,使勁眨回忍不住泛出的淚水。
「問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我本來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沒聽到也不能說明事實不存在,聽到了也不能怎麼樣。」
她臉上的神情是絕望。
他的俊臉緊繃,臉色充滿陰霾。
「是不怎麼樣,你不能改變什麼!」
她以為她是誰,可以隨意掌控他的意志,改變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