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之責 正文(TXT全文字手打) 第一百四十章 程翻譯官
    肖彥梁不知道程翻譯官的名字,橫邊淺當然是知道的。短短一個多小時,他手裡已經拿著這個中國名字叫「程秉仁」,日語名字叫「盛田谷司」的情報員的有關的完整的資料。

    「盛田君,」橫邊淺說的是日語。之所以說日語,這是他考慮了很久的結果。畢竟,這個情報員在日本生活了十餘年,又加入了日本國籍,大日本的文化熏陶,應該讓他們之間有一些共同點吧。

    「說實話,我很遺憾我們之間的關係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是我們大日本帝國培養出來的高級人才,前途無可限量,為什麼會和我們作對呢?」

    程秉仁閉著嘴,一句話也不說。實際上,自從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說過一個字!

    「你瞧,這是你在日本的檔案資料,」橫邊淺並不在意目標的反應,而是揮舞著手裡的資料,繼續誘導:「早稻田大學畢業,主修的是經貿專業。這樣的人才,按照我們的標準,都是菁英,是對社會有極大作用的。

    盛田君,難道你在日本生活了十幾年,我們大日本的經濟文化還不能吸引你嗎?難道你加入日本國籍,還沒有把自己真正溶入日本嗎?

    看看吧,中國現在的樣子。從1840年起,泱泱大國被西方列強欺負得體無完膚,直到現在,還是內戰不休,經濟沒有一點發展。可是我們日本,卻可以從逆境中奮起,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分得一席之地,傲然屹立於西方列強之間。

    我們日本,只有我們日本,才能代表亞洲,無論從經濟。軍事。文化上來講,這都是無可置疑的。我想這一點,你是不會否認的吧?

    我們來到中國,幫助中國人脫離西方列強的控制,帶著你們共同發展經濟,這難道有什麼不對嗎?至於說在戰爭中平民的死亡,那是無法避免的悲劇!這難道會成為你現在這麼做的理由嗎?

    盛田君,我們都是日本人,我不明白的是,中國,這個破舊、落後、愚昧的國家,真的值得你去為它死嗎?因為你加入日本國籍,你的家人竟然做出和你斷絕一切關係的舉動,難道你一點也不很他們?

    盛田君,我不明白,難道你也不明白?自從你加入了日本國籍,你就是一個日本人,不是中國人了。中國誘句古話,『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向報』,我們日本也有類似的話語。你這麼對待培養教育你的日本,你難道就問心無愧?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達到『曉之以情,誘之以利』的效果,橫邊淺在用詞上一直使用的是「中國」而不是「支那」。說到後來,他甚至有些激動和傷感。一個大日本培養出來的高級人才,一個應為嚮往大日本經濟文化的中國人,竟然在最需要他的時候,背叛了日本!

    橫邊淺的勸說,讓程秉仁有些想笑的感覺。想了想,他還是決定開口。要不然這個傢伙真以為把自己說的理虧不敢回答,不知道會得意成什麼樣子。

    「我說小鬼子,你還真是屁股長在腦袋上了。我叫程秉仁,是個中國人。日本名字不過是為了胡弄你們而取的罷了。你連我的名字都交錯了,甚至連我們現在的身份都搞錯了,真是豬腦子。」程秉仁說的是中國話。從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就發誓不再說日語了。長時間的秘密生活,現在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中國話了。

    同樣,程秉仁也是一改以往彬彬有禮的樣子,出口就是一串髒話。他覺得和日本人說什麼雅話,純粹就是腦子進了水。對於日本人,只有髒話、粗話才能適合。

    果然,橫邊淺的臉色變了,漲紅得像猴子屁股,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了。

    程秉仁「哈哈」一笑,繼續嘲笑對手:「就不過會說幾句中國話,就和我談什麼『滴水。湧泉』!你們日本人除了是禽獸以外,還能是什麼?除了殺人放火,你們還懂什麼?我們中國歷史上幫了你們日本多少次?你們的語言、文字、文化、經濟,我們又幫了你們多少次?你們什麼時候有過『湧泉向報』?

    我告訴你,我們還有一句話,叫『家貧出孝子,國難顯忠臣』。你懂麼?你什麼都不懂!

    留學日本,那是因為你們有比我們強的地方,我們需要學習;加入日本國籍,那是因為我工作的需要;不要奢望我真的是嚮往你們的那個狗屁文化。和我們中國比起來,你們那種東西根本上不了檯面。

    小鬼子,我唯一對你有一點好感,就是你沒有說中國話,說的是你們的狗屎日語。中國話從你的嘴裡說出來,那是對中國的侮辱!」

    「八嘎!」一開始橫邊淺還是抱著「你這些髒話說完還會說什麼」的態度忍受著對方的辱罵,可是程秉仁最後的一句話結結實實地讓他感到了侮辱!他大罵一句,衝上前對著面前的這個人,輪起膀子左右開弓就是幾個耳光。

    程秉仁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鬼子下手還真夠重的。他努力使自己清醒一點,臉上露出嘲弄的神情:「你還是沒有說中國話,我還是對你有一點好感。希望你不要破壞我的這唯一的一點好心情。」

    「盛田君,」橫邊淺忍了好久,還是決定說日語,還是決定稱呼他的日本名字。當然,之所以這麼決定,並不是因為程秉仁的話,而是他也要向對方證明,日本,不僅僅是在經濟、文化、軍事上面比中國先進,在語言上也是如此!

    「我打你,不是因為你罵我,而是因為你侮辱了我的祖國和我的母語。唉,看樣子我們今天的會談注定是要以不歡而散為結局。可是我實在是不忍心對一個自己的同胞用刑的。請你再認真考慮考慮。」

    「我首先要糾正你,鬼子,你樣改說『我們今天的會談注定是要以失敗而告終』,因為我們目前的地位和形勢,是不可以用『不歡而散』這個詞的。難道我們說完了,你會放了我?」程秉仁決不放過對手的一點失誤,他要讓對手陷入徹底的自卑,那種本民族根深蒂固的一種自卑:「其次,我不是日本人,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所以你該用刑,就還請自便。我呢,也讓你看看,我們中國人,是怎麼樣面對外來侵略者的。」

    「盛田君,我真的替你難過。」橫邊淺忽然歎了口氣:「為了你所謂的國家,這個落後。愚昧的國家,你付出了太多。可是又有誰理解你呢?你的家人和你斷絕的關係,你的親朋好友和你斷絕了關係,你每天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在明暗兩個世界裡,難道真的很有意義?

    甚至於我現在就把你槍斃了,可是在世人的眼裡,在你所謂的中國同胞的眼裡,你還是一個,一個,對,還是一個『漢奸賣國賊』,中國人會因為你的死而歡欣鼓舞的。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明末的袁崇煥,他努力抗擊皇太極的進攻,可是在他被殺的時候,全北京城的老百姓都認為他是漢奸。

    南宋末年的文天祥,他說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至少他還知道他的事跡會被寫入歷史,受到後人的景仰,可是你呢?你就這麼死了,還是背著『漢奸賣國賊』的身份死了,誰又會把你記在歷史上呢?這麼做,難道很值得嗎?」

    橫邊淺的話說得很有針對性,換了別人,或許已經有效果了,可是程秉仁在接受這項任務的時候,這些方面早已考慮得清清楚楚。

    「我說你這個小鬼子,哪來那麼多廢話?我是一個中國人,我為了我的祖國而死,感到無限光榮。至於名利,那不過是身外之物。不說遠了,就是在目前,在和你們這些侵略者血戰的前線,有多少將士血染疆場,他們的名字又有誰記得?雖然我是比他們有學問,可是本質上,我和他們是一樣的,都是一個中國人。是為了祖國而死的。

    縱觀世界的歷史,在每一次的抗擊外來侵略者的戰鬥中,都有無數的無名烈士,他們死得其所!我同樣也會是他們中的一份子,我同樣會被作為無名烈士受到後人的景仰。在你們殺了我以後,我的同志們也會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我的母親,告訴我的家人,他們也一定會原諒我,同時也會以我為自豪的。

    小鬼子,你明白嗎?身為中國人,為了中國而死,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追求。」

    這句話說完,程秉仁抬起頭,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的父親雖然和你們日本人有很大的生意往來,可是他在私下裡,經常教育我們什麼是國家,什麼是民族,什麼是興業救國。我的母親讀書不多,是個典型的家庭婦女,大的道理她不知道,可是做人要有骨氣,要有志氣她是知道的。

    『家貧出孝子,國難顯忠臣』這句話,就是她教給我們的。當初因為我加入日本國籍,她老人家毅然做出和我斷絕母子關係,我知道她的心裡一定在流血,我可是她最疼愛的兒子。我的心裡有何嘗沒有在滴血,可是為了中國的未來,我這麼做,我認為值得。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使命。」

    橫邊淺有些動容。這個時候反倒是有些佩服這個中國人了。「你這麼一說,我還有些敬重你了。一開始我還無法排除你屬於蘇聯或者西方某個國家。聽了你的這麼一番講話,我可以肯定,你不屬於外國。那麼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屬於那一方呢?據我的瞭解,現在的中國,還是分成國民黨和共產黨兩大陣營。」

    從自己的話裡面得出這個結論,讓程秉仁有些警惕:「我可以告訴你我的身份,可是我無法告訴你其他的事情。」

    作出了決定,程秉仁清了清嗓子,自豪地說道:「我屬於日本人共產黨。我授命回國幫助我的國家抗擊你們的侵略,同樣也想方設法阻止你們讓廣大的日本人民到中國充當你們這些軍國主義分子,資產階級掠奪世界資源的炮灰。」

    程秉仁屬於「日本人共產黨」?橫邊淺驚訝得張大了嘴。據他所知,自從大正十一年(公元1922年)日本共產黨成立以後,就一直在進行地下活動,只是他們的影響非常小,小到他都經常忘卻這個組織。想不到在中國,竟然會親自遇到。

    共產黨的狂熱,他是深有體會的。忽然之間她感到一絲絕望。眼前這個人,也許會和在滿洲的共產黨一樣,自己從他們身上什麼也不會得到。

    和大介洋三的感覺是相似的。面對如肖彥梁那樣卑顏屈膝的軟骨頭,他是一點也看不起的,可是面對像眼前的這個人,在佩服的同時,也陷入了深深的惱怒之中。

    「程先生的勇氣和骨氣讓我深深地佩服,你的健談,也讓我刮目相看。」終於橫邊淺改口了,他不再稱呼程秉仁的日語名字,而是中國名字了。並且,他開始用中國話了:「先生的倔強讓我很遺憾。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請先生好好思考一個晚上。我明天再來。」

    橫邊淺回到辦公室把情況向上面匯報後不久,聞訊趕來的倉島弘健敲響了他的房門。

    寒暄了一陣以後,橫邊淺把情況向倉島做了一番介紹。聽說程秉仁竟然是日本共產黨,倉島同樣也是大吃了一驚。

    「八嘎。」低低地罵了一句,倉島滿臉的嚴肅:「想不到竟然會是這樣。最近國內共產黨分子暗中組織的反戰活動很是猖獗,想不到在支那也是這麼嚴重。」

    「是嗎?我聽說在1月份在華北的幾個被俘虜的士兵宣佈參加『八路軍』。這個八路軍是支那共產黨的軍隊,這幾個人是不是也是共產黨?」想起來什麼,橫邊淺隨意地問道。

    「是有這麼回事。」倉島的語氣有些生氣:「地點在山西,那幾個士兵八路軍的元旦集會上,當場宣佈要參加八路軍。這是帝國軍人的恥辱,是一群懦夫!這件事在報紙上四處刊登,已經對我們的士兵產生了一些影響。不過他們是不是共產黨就不知道了。可是我堅信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加入共產黨。

    其實,他們加不加入共產黨已經不是很最要了。關鍵是影響已經造成了。所以,橫邊淺君,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從那個支那人身上挖出有價值的情報出來。上面對這件事也是很重視。」

    倉島誠懇的話讓橫邊淺也感受到了任務的緊迫:「說實話,倉島君,通過剛才和他的第一次接觸,對於這個支那人,我並沒有多少信心。」他艱難地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在滿洲,我審訊的,基本上都是共產黨,他們的頑固實在讓我很無奈。這也是我申請離開滿洲的一個原因。

    你可能不相信,幾乎每一次,只要一開始審訊,都會讓我從剛抓住他們的興奮高峰上重重的跌落下來,我已經無法再忍受這種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了。」

    「真的嗎?」倉島從來沒有審訊過共產黨,他不相信還有誰會在酷刑下堅持自己的觀點。即使是當初參加整訓鱉剛村一旅團全體人員的時候,也沒有遇到過。

    「鱉剛村一旅團?」聽到倉島的話,勾起了橫邊淺埋藏在心裡很多年的一個疑問:「是不是間島日本輜重隊的共產黨人伊田助男的那個旅團?我只是聽說後來鱉剛村一少將本人也因此被解職,整個旅團被解散編製,人員進行整訓後分散到了其他部隊。當時也不敢問。具體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倉島倒是不在乎什麼:「昭和8年(1933年)3月,鱉剛村一旅團正在圍剿滿洲悍匪周保中領導的『抗日救國游擊軍』。期間旅團所屬的間島輜重隊的伊田助男準備背叛天皇。

    他利用職務之便,開著一輛裝著10萬發子彈的汽車逃跑了。可能後來迷了路,就自殺了。一開始我們還以為這個士兵僅僅是因為迷路被匪徒殺害了,可是後來通過在蘇聯召開的共產國際大會上,我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膽小鬼的共產黨身份才暴露出來。據說他還留了一份遺書,說什麼:『我把我運來的10萬發子彈贈給貴軍。請你們瞄準日本法西斯軍射擊。祝神聖的共產主義事業早日成功!』你看看,竟然有這麼不知廉恥,出賣自己民族和戰友的無恥之徒!

    很快,關東軍鱉剛村一旅團全體被集中進行『思想整訓』,不久就被解散建制,所有人員進行整訓後分散到了其他部隊,而鱉剛村一少將本人也因此被解職。

    真個整訓結果,沒有再發現其他共產黨人,倒是審訊出了幾個做弄長官的傢伙以及國內的兩個通緝犯。

    唉,」說到這裡,倉島歎了口氣,非常惋惜的樣子:「你看,少將正是大展宏圖的年齡,卻遇上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沒有運氣。」

    少將究竟有沒有運氣,並不是橫邊淺所關心的,事實上他除了和倉島一樣,發一聲歎息以外什麼也做不了。不過好在終於知道了埋藏了幾年的這個謎底,橫邊淺還是很高興,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倉島君,謝謝你的講述。關於那個支那人,你看是否需要你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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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伊田助男遺書全文:『親愛的中國游擊隊同志們:我看到你們撒在山溝裡的宣傳品,知道你們是共產黨領導的游擊隊。你們是愛國主義者,也是國際主義者。

    我很想和你們會面,但我被法西斯野獸包圍走投無路,我決定自殺。

    我把我運來的10萬發子彈贈給貴軍。請你們瞄準日本法西斯軍射擊。

    祝神聖的共產主義事業早日成功!

    關東軍間島日本輜重隊,共產黨員伊田助男。1933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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