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之責 正文(TXT全文字手打)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沒想到
    從張旭家出來的秦寶田,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英明了。因為就在喝酒的當口,肖彥梁和張旭繼續著剛才的話題--偵緝隊欺負到警察局頭上來了。

    雖然也知道肖彥梁這話八成是說給自己聽的,可是剛喝到一半的酒還是嚇得差點嗆出來。雖然經過努力,勉強沒有噴到桌子上,卻還是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然後就是自己的道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差點給肖彥梁跪下了。最後在同意給醉福樓賠錢以後,人家才答應既往不咎。

    「他媽的,這是什麼世道!原本以為跟了皇軍,就能出人頭地,可是誰能想到這警察也跟著投靠了皇軍,到頭來,這些原來的警察還是壓著自己。」佩服完自己,秦寶田又開始痛恨這個不公平的世道。

    「他媽的,我這是走到什麼地方了?」秦寶田忽然停下腳步。他發現自己竟然走錯了路。都是那些酒,幾個人灌自己,哪還有不醉的道理?

    清醒了一些,秦寶田這才發覺四周極為安靜,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這裡,還是有些害怕--儘管他有槍。

    辨了辨方向,秦寶田認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剛轉過一個街角,忽然看見前面一個身影一閃而過。那背影如此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

    追,還是不追?秦寶田咬著牙猶豫著。追,自己只有一個人一條槍,萬一被發現,自己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不追,眼看著到手的好事就要飛走,實在有些不甘心。前思後想了一陣,他還是掏出槍朝著人影追了過去。

    要說秦寶田的功夫也不差,上竄下跳,已經走遠的那個人愣還是被他追上了。沒過多久,就見那個人忽然轉身回頭看了看。嚇得他馬上躲起來。耳聽著一陣開門關門的聲音,過了沒多久,等他再探出頭的時候,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沒敢上前探個究竟,但是很快他就作出了決定。

    等肖彥梁奉命趕到的時候,附近已經被大批的日軍團團包圍住了。他們分成好幾個組,在偵緝隊的協助下,正在一家家搜查。

    秦寶田站在橫邊淺身邊,那臉上是說不出的得意。就連看肖彥梁的眼色都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

    肖彥梁走過來,對橫邊淺敬禮:「太君好。不知道這個是怎麼回事?」

    「肖局長,剛才秦隊長向我報告,說是發現了可疑分子,所以就趕過來了。」橫邊淺身邊並沒有帶程翻譯官,所以他直接說的是漢語。

    秦寶田找到橫邊淺的時候,他正準備出發。因為,監測站再一次發現了不明身份的電波。還沒有聽完,他已經意識到這或許正是他想找的東西。

    果然在偵測車越往這邊開,信號越強,在一切準備就緒以後,隨著日軍的公開行動,信號也隨之消失,但是沒多久,信號有出現了。看起來那個神秘的發報員已經發現自己了,但是還是堅持發報。這一切讓橫邊淺的心裡徹底樂開了花。

    「秦隊長,恭喜恭喜。想不到在我大哥那裡喝了一頓酒,竟然有這等效果。佩服佩服。」肖彥梁冷笑著向秦寶田拱拱手,嘴上這麼說,那眼神、動作卻沒有絲毫的意思在裡面。

    秦寶田驀地裡打了個冷戰。莫名其妙地一陣心虛:「這,這,唉,肖局長,這不也有您的功勞嗎?酒喝多了,路也走錯了,就看見那個人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所以還是您的運氣帶給了小弟。」

    他心裡自己罵了自己一句,明明做了一件大功勞,說出話來還是這麼低聲下氣,真他媽的沒用,夠賤。

    聽著兩個人的對話,橫邊淺想笑,卻強忍著。支那人真是有趣。前任大介洋三的報告裡,詳細說明了分設偵緝隊和警察局的道理,現在看,真的是很有道理的。

    那邊正在進行的搜查也有了結果。一個人被反剪著胳膊拖出來,身後一個士兵手裡抱著的,果然是一部電台。

    走得進了,在火把的照射下,所有的人,包括橫邊淺在內都張大了嘴驚呼了一聲!

    這個神秘的發報員,赫然就是橫邊淺的程翻譯官!

    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以往的那種媚態,雖然被反剪著胳膊,可是他的頭卻依舊高高地抬著。嘴角一縷鮮血和滿頭亂髮,顯示著他在被捕前的某種遭遇。

    「綁起來。」橫邊淺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被捆綁好的程翻譯官努力挺直了腰桿,臉上的表情無比堅毅,滿是蔑視的目關注視著眼前的各等魑魅魍魎。

    「八嘎!」橫邊淺忽然爆發了,一種極端的,上當受騙和令人恥辱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衝上前,狠狠地一拳打在程翻譯官的臉上。程翻譯官踉蹌著倒退了幾步,摔倒在地上。

    「太君!」抽出軍刀的橫邊淺左右兩隻手都被抱住了。抱住他的人,分別就是秦寶田和肖彥梁。

    「喲西。」在被抱住和大聲叫喊聲中霎時冷靜下來的橫邊淺,感激地看了兩個支那人一眼,緩緩收起了軍刀。

    自己剛才實在是太過於衝動了。

    也就在一瞬間,他忽然明白,身邊的兩個人,秦寶田和肖彥梁,是皇軍真正可以信賴的支那人!程翻譯官對肖彥梁的屢次不滿,正說明這個警察局長對皇軍的忠心,使得敵人千方百計想借他橫邊淺的手處置而後快。

    肖彥梁的心情是複雜的。他攔住橫邊淺哪純粹是出於一種本能。在橫邊淺冷靜的同時,他同樣也看見半坐著,鼻血長淌的程翻譯官眼裡的那種失望的神情。

    「難道他想死嗎?」肖彥梁不由得在心裡問了一句,隨即開始痛恨自己。答案是明顯的。痛快地死,總比受盡折磨再死,要好受得多。

    帶著成功的喜悅,橫邊淺收隊了。

    在綢布店,聽完肖彥梁的敘述,姜佑行久久地沉默了。他的眼眶裡已經充滿了淚水。站起來走到門口,他慢慢地摘下自己的帽子,終於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姜先生,有句話我必須要講。」看見背對著自己的姜佑行的雙肩微微抽動,肖彥梁知道對方忍不住哭了。

    伸手抹了抹眼淚,姜佑行轉過身,勉強笑了笑:「謝謝你,肖局長,雖然這是個令人悲哀的消息,但是我依舊還是狠感激你。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姜先生。」肖彥梁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委婉一些:「從我們以前的種種情況判斷,這個程翻譯官就是你們在敵人身邊的情報員。昨天晚上我參與了此事,今天就來找你。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來。」

    「我明白。」姜佑行一聽就理解了:「我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的。謝謝。」

    「用不著謝。」肖彥梁一點情緒都沒有,對於這件事,他還是很內疚:「這件事還是怪我們。你說要是那天晚上我們不灌秦寶田那麼多酒,不就什麼是也沒有了嗎?」

    「算了。作為一個情報員和發報員,程翻譯官沒有一個助手,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舉動。就算這一次沒有暴露,也難保下一次。」姜佑行苦笑著翻過來安慰肖彥梁。

    「看那程翻譯官以前對我的態度,當真是狠不能殺了我。我就奇怪,難道我們的事你沒有向上級說過?或者你的上級沒有向他透露過?」肖彥梁想起和程翻譯官的一連串衝突,卻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說了。」姜佑行沒有多說什麼。其實為了這件事,他的上級還批評過他沒有階級紀律。可是這些話他怎麼能說?

    在他的心裡,其實是對這樣的批評不認可的。肖彥梁雖然是舊警察,是國民政府暴力機構的一份子,但是現在國難當頭,他的一舉一動,都是一個中國人應有的表現。團結他,也是在執行中央的決定。

    「你們都是共產黨,我就奇怪,為什麼他不要你們幫忙?告訴我,你這裡真的沒有電台?」肖彥梁有些不理解。

    「這……」姜佑行沉默了一陣,心裡鬱悶,想了一會,才有些為難地說道:「我剛來的時候,就是負責電台的。因為饒嘉陵的事情,我們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傳遞消息的渠道了。

    然而過了不久,我就得到命令,將電台交給別人。我將電台在指定的時間,放在指定地點後躲在一邊觀察,一直到有一個人把東西取走。當時天色已晚,我也沒看清他的面目。現在想起來,從背影看,那個來取電台的人,就是程翻譯官。

    從那時起,我這裡基本上變成了一個行動隊。收集情報的任務被取消了。每三天我們都會在固定的地方取看看有沒有新的指示,依據指示行動。所以,當初你提醒我們,說鬼子有無線電偵測車,這個消息我們也是通過這次小余回去的時候一併帶回去的。」

    「為什麼會是這樣呢?」肖彥梁更加不理解了:「雖然我不是幹這個的,但是收集情報、送發qing報、行動隊這些工作應該分開,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這個,」姜佑行猶豫著:「這個,唉,他也是有原因的。和你的關係很大。」

    「和我的關係?」肖彥梁一下子站了起來。

    「是的。」姜佑行似乎下定了決心:「實話告訴你,就因為你事國民黨方面的,我們屢次參與你們的行動,已經讓總部一些首長感到不滿,懷疑我們的思想路線是否正確。所以我們就變成行動隊了。」

    「你們,你們……」肖彥梁連說了兩個「你們」卻說不下去了,最後咬著牙說道:「怎麼你們和國民政府一樣,都不相信對方,既然不團結,這仗還怎麼打?這小鬼子什麼時候才能被趕出中國去?」

    「肖局長,你不要激動。」姜佑行趕緊勸解道。

    「我不激動。我只是感到悲哀。」肖彥梁的語氣充滿了無奈:「國民政府一直在防著你們,就像文川哥,他在鬼子面前一點不比你們差,可他就是不相信你們,他總是認為國軍在前線拚死疆場,你們卻在保存實力。

    而你們的總裁毛先生在《論持久戰》裡面說的什麼『人民戰爭』『團結起來一致對外』,現在看起來同樣也是說說而已!因為你們根本就不相信我們這種人。

    這中國沒救了。」

    說完最後一句,肖彥梁難過得蹲在地上雙手抱頭。

    「肖局長,你聽我說!」姜佑行的語氣忽然嚴厲了許多,使得肖彥梁忍不住抬起頭來。

    「本來這也是我們的秘密,既然肖局長對我黨的抗戰決心有所懷疑,哪我也不得不說了。我們黨內,現在也是有三種觀點的分歧。

    一種觀點是完全依靠國民政府,完全聽從國民政府的調遣。這種觀點我們稱之為『右派觀點』。因為一旦我們這麼做,按照蔣委員長消除非嫡系的做法,和長時間對我們的敵視,我們必然遭受巨大的損失。我們全軍,包括八路軍在內,改編後連六萬人都不到,武器裝備你也看到了,我們是無法和鬼子面對面拚消耗的。

    第二種觀點,是完全不理會國民政府,自己干自己的。我們稱之為『左傾冒險主義』。因為這麼一做,勢必被蔣委員長抓住把柄,同時也會使我們的抗戰軍民,社會各界產生分裂。這種分裂,是日本人最最喜歡看到的結果。所以這種觀點,對於我們的抗日事業是有極端大的危害的。

    第三鍾觀點,就是毛主席提出的『團結一切抗戰力量』、『建立抗日統一戰線』、『打一場人民戰爭』的觀點。發動全國的老百姓,利用鬼子兵力不足的劣勢,在敵後開展轟轟烈烈的敵後游擊戰,既打擊了敵人,鼓舞了全國人民的抗戰積極性,又有力地配合了國軍的正面戰場。敵後前線一起動手,那小鬼子哪裡還支撐得住!

    目前黨中央就是在執行第三種政策。從去年開始,我八路軍各部,已經分成小股部隊,深入敵後農村,建立根據地,開闢對日軍的新戰場;我新四軍各部,也組建了不同的挺進支隊,深入江南江北各個日軍力量薄弱的地區,建立根據地,開闢新戰場。

    可是我們黨內到現在並沒有完全統一思想,具體到工作中有不同的做法,所以,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為,你可能還覺得不可理解。但是肖局長,我想說的是,不管怎麼變,我們的抗日決心不會變的。」

    姜佑行的話,把肖彥梁吸引住了,但是那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卻讓肖彥梁聽得頭暈腦漲:「你說的那些什麼觀點我還能聽明白,可是什麼叫『右派』、『左傾』?」

    姜佑行一愣,隨即笑了。自己第一次聽到「左派」「右派」這兩個詞的時候也問過這個問題。

    「1879年法國資產階級革命爆發,在制憲議會上,第一等級教士和第二等級貴族的議員與處於第三等級的資產階級、城市平民、工人和廣大農民的議員展開了激烈的鬥爭。同年9月的制憲議會會議上,第一、二等級的議員大都坐在議會右邊的席位上,而第三等級的議員佔據了左邊的席位。這個頗具戲劇性的歷史場面本是偶然形成的,但反映到語言中,在詞彙中便出現了『左派』與『右派』一對政治概念。進步或激烈者稱為『左派』,『倒退』保守者稱為『右派』。」

    姜佑行的解釋,肖彥梁還是沒有完全聽懂,什麼「法國資產階級革命」,什麼「,第一等級、第二等級」等等詞語聽都沒有聽說過。不過這最後的含意,還是明白了。

    「這麼說,你現在的領導是『左派』了?」肖彥梁活學活用,簡單地問出來。

    饒是姜佑行是搞政工的,這個問題還真沒法回答。

    「這個,也不能簡單地劃分。這麼說吧,」姜佑行稍稍組織了一下詞彙:「我們新四軍的副軍長項英,他就主張第一種觀點,我們支隊的司令員陳毅,就主張第三種觀點。」

    「那你到底執行哪一個的命令呢?」肖彥梁又問道。之所以問,是因為他看到了太多的「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的現象。比如說國民政府明明要求死守,守軍卻可以不戰而逃。

    「我們共產黨的做事方式,就是誰有理,就聽誰的。我們有黨委,有支部,有什麼分歧,會在開會的時候,討論解決。想我說的那些觀點,也會通過實踐來讓我們進行選擇。」姜佑行繼續給他解釋著自己的辦事方法。

    商量著解決?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肖彥梁有了一點想親自去共產黨那裡看看的願望:「你們共產黨辦事還真是奇特。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去你們那裡看看。」

    「肖局長想去,我們當然鼓掌歡迎。」姜佑行也笑了笑。

    談了這麼久,也算是把心裡的疙瘩解開了。

    「這次出事以後,我必須馬上離開一陣子,向上級進行匯報。」姜佑行長歎了一聲。

    「我明白。下次你回來,希望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合作。」肖彥梁走到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同時,也希望那個時候你能夠告訴我,那個情報員的名字。我們現在還只知道他姓程,是個鬼子翻譯官。」

    「你放心,我會的。」姜佑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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