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介洋三把士兵趕走,面對這個女人時,肖彥梁已經把衣服給她穿好,嘴邊的穢物也擦掉了。
「你……不要緊吧?」出乎肖彥梁的意料,大介洋三竟然以這樣的方式開始說話。小桃花卻是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略略轉動麻木的脖子,一雙呆滯的目關看著大介洋三。
看到這雙眼睛,大介洋三和肖彥梁心裡幾乎同時叫糟!明顯的,這個女人已經到了崩潰和發瘋的邊緣。
「剛才我們問過曹榮發,他說他不認識你,是因為昨天第一次看見你,貪圖你的美貌才留宿在這裡。」肖彥梁腦筋變化極快,不經意間在小桃花心裡把曹榮發的事和她受辱的關係聯繫起來,在她發瘋之前再從反面深深刺激她一下。
「哈哈∼」如肖彥梁所料,小桃花一個激靈,彷彿從夢魘中驚醒過來,發出一陣刺耳的,帶著嘲笑的大笑:「他說不認識我?他說不認識我?這個天殺的!說什麼要和我白頭偕老,原來都是騙我的。我男人就是他抓走的,還說什麼不認識我……」
大介洋三此時的確不能不佩服肖彥梁了。短短的時間,就把對方喚清醒了。從小桃花的自言自語中,他已經明白曹榮發在說謊了。於是便問肖彥梁:「肖君,你如何看待這個事情?」
「太君,曹榮發顯然是在說謊了。」肖彥梁故意顯得是在思考:「不過他偷東西如果是為了錢財,似乎又說不過去。要知道自從他投靠皇軍,皇軍待他不薄,他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困難。可是要說他不是為了錢財,那他又是為了什麼呢?難道……」
「肖君的意思是……」大介洋三簡直難以置信:「他是假投誠?」
「太君,我也說不清楚。」肖彥梁心裡大喜,卻表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他上次跟著皇軍出征,也出了很多力;押運物資,還受了傷,也不太像臥底。」
「哼!」幾乎在肖彥梁說完的同時,「苦肉計」三個字已經在大介洋三心裡冒了出來。上次押運的物資,據後來的清查,被毀的極少,大部分都丟失了。每天路上的運輸那麼繁忙,可是敵人的情報偏偏那麼準確,只是襲擊了由皇協軍曹榮發參與的押運,難道這裡面就沒有一點貓膩?
曹榮發以前就在上海帶隊抗擊過皇軍,曾經是皇軍的敵人。現在想起來,他當時忽然來投降,本身就顯得太突然了。
想到這些,大介洋三轉身往外走去。肖彥梁沒有馬上跟出去,而是冷冷地對小桃花說道:「太君的話你也聽見,待會怎麼說,你自己先想清楚。你如果想看到那個負心漢的下場,就振作一些。真他媽的下賤。」
肖彥梁的話讓小桃花一愣,隨即捂著臉哭出聲來。
「太君,我冤枉啊。這東西不是我的,我也不認識那個娘們。」門外曹榮發的聲音傳了進來,跟著就是大介洋三暴躁的怒罵。
「實話告訴你,我們這次來,就是來查皇軍丟失的一批貴重物品,而且我們已經在這屋裡找到了那批東西。剛才外面的話你都聽到了吧?」肖彥梁問了一句。見小桃花點點頭,又說道:「趕緊穿上衣服跟我出去。說不定那混蛋心裡還盼著你被皇軍折騰死,來個死無對證。」
最後一句話顯然對小桃花的震動是非常大的。一會功夫,她已經穿好衣服,艱難地邁動雙腿跟著肖彥梁走了出去。
進入客廳,他們首先看到的,就是死死抱著大介洋三的腿的曹榮發。從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淤痕看,那是被大介洋三或者其他人打的。
向德貴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地掏出一根繩子,帶著兩個人猛撲上去,把曹榮發從大介洋三那裡拖開,再結結實實地把他捆上。一邊捆,德貴一邊罵:「好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竟敢偷皇軍的東西……」
話未罵完,大介洋三已經不耐煩地揮揮手,把德貴他們支到了一邊。也就在這時,曹榮發看見了跟在肖彥梁身後,滿頭亂髮的小桃花!
「曹大隊長,你是不是冤枉,皇軍自然會明察秋毫,你也用不著再這裡哭喪。」肖彥梁惡毒地諷刺著這個漢奸。而後他對小桃花說道:「姑娘,你看也看了,聽也聽了,我告訴你,這位太君可是一個大大的好人,有什麼話,你可以對太君講,太君一定會主持公道的。」
「太君,我是冤枉的……」看見小桃花眼裡那惡毒的眼色,曹榮發幾乎要崩潰了,他機械地大聲叫喊起來。
肖彥梁皺了皺眉頭,德貴立刻上前,把曹榮發的嘴狠狠地勒住,讓他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喲西。」大介洋三滿意地點點頭,他指著曹榮發對小桃花問道:「這個人剛才說他不認識你,那麼你認不認識他?」
「太君,您可要為小的做主。」大介洋三話音剛落,小桃花已經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如何和曹榮發認識的經過說了一遍。甚至連那箱東西什麼時候拿到屋裡的,又有什麼人來看過,小桃花都全部說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所有的事情已經是一清二楚。現場所有的人都明白,曹榮發,就是偷竊皇軍保險櫃和皇軍物資的傢伙。其實,從嘴巴被勒住的那一刻起,曹榮發已經癱倒在地,兩眼一翻,竟嚇暈了過去。
大介洋三揮揮手,示意把小桃花帶出去。他現在心裡有正處於一種極度的興奮當中。如果這個曹榮發的身份不是一個盜賊,而是支那的情報員什麼的,那對於他大介洋三,是一種什麼樣的榮譽?
「太君!」
「長官!」
「大介君!」
還在遐想的大介洋三被叫喊聲打斷了,抬起頭一看,趙廣文、小野不二。倉島弘健竟是同時趕到了這裡。他們顯然對眼前的這一切,尤其是被捆成粽子一般,暈過去的曹榮發,非常地吃驚。
一旁的德貴早有準備,伸手接過手下提著的一桶水,照著曹榮發就潑了過去,受到冷水的刺激,曹榮發一個激靈,甦醒過來。
如同發現了救命稻草,曹榮發立刻掙扎著坐起來,拚命喊著什麼。
「解開他的嘴。」大介洋三說道。
說話得到自由的曹榮發迫不及待地向小野不二喊道:「小野太君,救救我啊……」
話未說完,肖彥樑上前就是一個耳光:「他媽的,還在做你的春秋大夢。老實點。」
「八嘎亞路!」一邊的小野不二罵了一句。再怎麼說,曹榮發也是他的人,豈能當著自己的面被人欺負?所以肖彥梁的行為引起了他的極大不滿。他上前一把推開肖彥梁。
「八嘎亞路!」就在小野不二推開肖彥梁的同時,大介洋三衝著他罵了一句。小野不二愣了一下,立刻立正回答道:「哈依!」
倉島弘健、趙廣文可不像小野不二那麼衝動。打進門起,他們倆就不約而同地在第一時間看到了曹榮發面前的那個箱子,而且也立刻明白了那是什麼東西,以及它所代表的意義。
趙廣文完全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心理,只要能把自己的對手除掉,什麼事都可以接受。倉島弘健表現得更多的卻是一種懷疑,因為在它看來這個案子破得也太容易了。
他用日語向大介洋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而對方則是簡單地把肖彥梁是如何破的案,自己是如何帶隊到這裡來了個人贓俱獲的,一一說了一遍。
聽到肖彥梁竟然用收垃圾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把這個案子破了,倉島弘健這才真正有興趣地打量起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支那人。
交談的內容,小野不二聽得清清楚楚,他現在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隨即惡狠狠地瞪著曹榮發,一副隨時要把他撕碎的樣子。
「曹榮發,現在人贓俱獲,對於皇軍的物資被盜和太君辦公室被盜的事情,你難道還想狡辯嗎?」肖彥梁乘機大聲喝問。
小野不二前後不一樣的態度,曹榮發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垮了。他發著顫音說道:「太君,我說,我全說。」
還沒等他說,外面忽然「啪啪!」幾聲,隱隱約約傳來幾聲槍響。屋裡的人登時緊張起來。自從下令嚴禁士兵在城裡亂殺人,現在所有的人對槍聲都很敏感了。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哪裡打槍?」大介洋三皺著眉問道。
「好像是西門方向。」對於突然出現的異動,肖彥梁極為震驚。西門就是馮昆他們出城的地方,按照事先的安排,肖彥梁帶著大介洋三抓曹榮發,張旭帶人去西門掩護馮昆。「立刻去看看哪裡打槍。」肖彥梁反應還是很快,馬上下了命令。
大介洋三向著槍響的方向愣了一會,才對曹榮發說道:「你繼續講。」
曹榮發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對於大介洋三辦公室被盜,卻是態度極為堅決地否認是自己幹的。所以這番論述聽起來,曹榮發竟然還是對皇軍非常忠心,一心想著立功,只是做事急了一點。大介洋三一邊聽,一邊充當臨時翻譯。等到說完了,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大吃一驚的表情。
「你信嗎?」大介洋三問倉島弘健。在小桃花的臥室裡,肖彥梁的暗示,早已在他心裡先入為主地播下了「曹榮發是假投降,苦肉計」等等意識。
「大介君,你何必問我?」倉島微笑著說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行動不經過我們的批准就是錯誤的,更何況,」說到這裡,倉島意味深長地看了曹榮發一眼,繼續說道:「他幹的是偷竊皇軍重要物資的罪行。」
大介洋三點點頭,他轉身問趙廣文:「趙司令,他是你的人,你怎麼看?」
趙廣文還是第一次聽說大介洋三的辦公室被盜了。那天晚上的槍聲他是聽到了,可是大介洋三一直沒有對他說是怎麼回事,面對大介洋三陰沉的面孔,他也不敢問。這件事就這麼擱在心裡憋得他難受。現在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他豈能不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還在兩個日本人交談的時候,他已經在想怎麼回答了。
「太君,屬下管教不嚴,出了這種敗類,我實在是沒臉面對太君的信任。」趙廣文掏出手帕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說道:「不過對於他,我已經觀察了很久,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姓曹的雖然是投降過來的,雖然他也為皇軍出了不少力,可是他完全就是敵人的臥底。」
「姓趙的,你他媽的的血口噴人!我為皇軍幹的事,皇軍有目共睹,你,你……」曹榮發膽肝俱裂,哪裡還忍得住。
「閉嘴!」肖彥梁踢了曹榮發一腳,掏出手帕塞在他的嘴裡。他心裡暗喜,想不到趙廣文和曹榮發的關係這麼糟,竟然不顧一切地要致對方於死地。
「哦?」大介洋三來了興趣,趙廣文和肖彥梁竟然不約而同地說曹榮發是臥底,看來真的完全有可能:「你的理由呢?」
「我的理由有這麼幾點。」趙廣文彷彿換了一個人,侃侃而談:「不知道太君記不記得我們剛從清剿新四軍回來的時候,這個人和肖局長發生了衝突這回事?那天他喝多了酒,面對肖局長,炫耀自己在上海和皇軍打過仗,說什麼『自己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沒什麼好怕的』。都說酒後吐真言,他這句話已經暴露了他不僅沒有效忠皇軍的意思,還常常以和皇軍打過仗為榮。因為沒有具體的證據,所以我也沒有動他。但是從那是起,我已經開始懷疑他的忠誠。
第二,他第一次作為皇協軍的代表,帶著太君的無上信任,與皇軍一起押運物資,可是偏偏就那一次押運出了事。事後我問過其他人,都是襲擊者戰術素養很高,決不是一般的土匪強盜,而且押運的物資基本上被裝上早已準備好的板車拉走了,說明這次襲擊,對方是有目的,並且做了充分準備的。太君,沒有內鬼,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想不到太君神機妙算,竟然提前對這個敗類來了個人贓俱獲。小的認為,姓曹的拚命否認辦公室被盜這件事,完全是他『兩害取其輕』的選擇。因為前一件事,如果暴露了,就可以說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想來太君要是信了,也不會太多的責罰他。可是這後一件事,卻怎麼說,也無法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趙廣文說到這裡,長長地出了口氣。肖彥梁知道他說完了,伸手又把曹榮發嘴裡的帕子拿出來:「曹榮發,剛才趙司令的話你都聽見了,你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太君,我冤枉啊。」曹榮發已經有些懵了,直到肖彥梁問他,這才反應過來,乾嚎著。
「他媽的,你以為太君是故意在冤枉你嗎?」肖彥梁又踢了他一腳:「說,你把物資藏在哪裡了?那些你所謂的青幫人住在那裡?」
「東西都放在……」藏東西的地點,曹榮發倒是立刻說了,可是對於王時貴他們住在什麼地方,他卻無法說出來。他的確不知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曹榮發心裡一個勁地埋怨自己,竟然沒有派人去查清王時貴他們落腳的地方!
可是這話又有誰會相信?自己以前的朋友來了,竟然會不知道朋友住在什麼地方?這話顯然對於曹榮發說的「放長線釣大魚」大大折扣。
「小的和他們已經約定好,過些日子,他帶著現錢過來提貨。」總算曹榮發還算清醒,把和王時貴交易的事說了出來。說完了,眼巴巴地望著大介洋三。如果能夠把王時貴他們一網打盡,自己也算是躲過了一劫。
「太君,我們姑且相信曹榮發一次。」肖彥梁說道:「我們先去把失竊的東西取出來,再等來交易的人吧。到那時,曹榮發是因為貪財,還是因為其他的目的,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那好,我們出發。」大介洋三手一揮。命令道。
剛走到門口,雷浩騎著車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大聲喊著:「局長,局長!」正準備出門的一群人頓時停下了腳步。
「啪啪!」還沒說話,遠處已經隱隱約約傳來幾聲槍響。
「怎麼回事?哪裡打槍?」大介洋三皺著眉問道。自從下令嚴禁士兵在城裡亂殺人,現在所有的人對槍聲都很敏感了。
「太君,局長,」雷浩抹了一把汗,焦急地說道:「有人強闖城門,張局長負傷,槍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什麼?張局長負傷?」肖彥梁大吃一驚,一把抓住雷浩的衣領問道。
「是,」雷浩馬上回答道:「當時有兩個人準備出城,正好碰上張局長陪同松本太君幾個人巡視到那裡。松本太君覺得那兩個人可疑,便命令他們過來。沒想到這兩個人剛一走近,就掏出槍射擊,松本太君當場……遭遇不幸,張局長也中槍了。」
這突然的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介洋三迅速做出反應,兩個士兵把曹榮發、小桃花帶到憲兵隊,其餘的人全部趕往事發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