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貴暗中鬆了口氣,在他心裡,對一個女人下手,那是極不願意的。
「媽的,居然嚇死了。」德貴回頭說道。
「嚇死了?」肖彥梁有些驚訝,走過去看了一眼。
「先進去把被子拿出來,把他們的屍體蓋一下,別嚇著那個姑娘了。」對嚇死的老鴇,肖彥梁並不怎麼在意,伸腳踢了一下屍體,就對德貴說道。不過出於敬佩紅袖的氣節,肖彥梁沒有用「窯姐」而是用「姑娘」來稱呼她了。
德貴打開門,卻愣在了門口。
「怎麼啦?」見德貴愣在門口,肖彥梁奇怪的問了一句,隨即走了過去。一邊的雷浩也好奇的走到門口。
屋子裡,紅袖並沒有換衣服,而是坐在床邊捂著臉哭著。
「你在幹什麼?我們準備走了,你要是不想被日本人抓住,動作快點。趕緊把衣服換了。」肖彥梁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地問道。
聽肖彥梁這麼說,紅袖停止了抽泣,站起來點了點頭。
「你快點吧。」見紅袖沒什麼其他事,德貴一邊走進去抱起床上的幾床被子,一邊對邊上的紅袖說道。
把被子蓋在一堆爛肉似的許阿根以及發著惡臭的老鴇身上,三個人坐在一邊休息。剛才對漢奸的全身心發洩,讓幾個人感到了極度的疲憊。
「你們聽著,」坐下後,肖彥梁叫過兩個人。「今晚是葉克明的小隊守東門,一會出去的時候雷浩和德貴先走,到了東門,雷浩你把他們全部集中起來喝酒,德貴,你想法偷偷地把門打開。記著,要是有人看到我和紅袖出了城,雷浩你就說德貴一個朋友的老婆被日本人瞄上了,今晚是去逃命的。」
「明白。」
兩個人低聲應道。未了,雷浩不了一句:「大哥你記性真好,你要是不說,我還真忘了是我們在守門。」
「日本人兵力不足,為了那個軍需庫,把守門的事交給我們,怎麼會記不住?我們在暗,日本人在明,雖說我們似乎佔了優勢,但是這點優勢要靠我們對任何事,任何人的細心留意才能保住的。」肖彥梁話,雷浩一邊聽,一邊認真地點頭。
不一會,穿著一身土花布還打著補丁的衣服,紅袖怯生生地站在了客廳裡。
肖彥梁對已經卸了妝,換了衣服的紅袖,還是有些不滿意。大概是女人天生的愛美之心,在紅袖的髮型上,肖彥梁還是看出了那麼一絲細心梳理的痕跡。
肖彥梁把手伸向紅袖,紅袖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別動!」肖彥梁喊了一聲。隨即拉住紅袖,伸手把她的頭髮弄亂。
「收拾好了嗎?我們走吧。你們兩個先去探探路。」肖彥梁退了一步,再仔細看了看紅袖的裝扮,這才滿意地說道。
按既定方針,肖彥梁帶著紅袖到了東門口。已經等在門口的德貴走上前,把手裡的自行車交給肖彥梁,車上還掛著一個裝乾糧的包袱。沒有說什麼話,讓紅袖坐在後架上,肖彥梁騎著車出了城門。
出城走了兩個來小時,到了一處院子。這是以前許小菇的家。
熟練地找出油燈點上,肖彥梁把紅袖引到裡屋,指著床說道:「今晚我們就在這裡住吧。你放心地睡一覺,我在外面守著。」
說完,也不管紅袖的反應,肖彥梁轉身出去把門帶好。
望著眼前微微晃動的火苗,紅袖感到全身無力,癱倒在床上。不過她卻怎麼也睡不著,短短幾個小時,媽媽死了,那個替日本人招攬姑娘的漢奸死了,儘管肖彥梁他們在屍體上鋪上了被子,但是滿屋子的惡臭、溢出被角的血跡,還是可以看出死者死前的痛苦。而她卻從和媽媽(老鴇)住的院子裡跑到了這裡。
當初日本人衝進翠紅樓的時候,自己正好在媽媽那裡,是媽媽帶著自己躲在暗格裡保住了性命。
誰能想到平日裡專門為那些怕老婆的嫖客準備的暗格會在這個時候救自己一命?躲在裡面,兩個人嚇得大氣不敢出,看不見外面發生了什麼,只能聽見外面姐妹們的慘叫。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冒險從暗格裡出來,映入眼簾的,竟只有一具具被殘酷折磨死的屍體。
即使到現在,紅袖也不明白,那些日本人為什麼最後還是要把姐妹們都殺死。
也想不到,媽媽逃過了這一劫,卻還是被強盜殺了。
突然出現的強盜,突如其來的血腥,紅袖忽地沒來由打了個冷戰,手一搭,摸到了身邊的包裹。包袱裡大概有五百多大洋和一批價值不菲的首飾。
「這些都是自己的?!」出於對老鴇準備替日本人做事的憎惡,以及看慣了人情冷暖的職業習慣,摸到錢,紅袖已經從那些迷一樣事情,夢一般的過程中回到了現實。
「這些就是我的了,我是有錢人了。」紅袖在心裡快樂地回答了自己的問題。這一切似乎就像在做夢一樣。自己什麼時候擁有這麼多錢?有了這些財產,自己應該過好日子了吧?
想到這些,紅袖心裡面對門外的那個蒙著面的男子的好奇心竟然大增。這些蒙面的人是誰?他們好像和守城門的警察很熟,沒一點麻煩就出了城,還弄了一輛自行車!不過已有的社會閱歷,讓她對那些人的好奇心只能埋在心裡。
坐在屋外的肖彥梁,已經把面巾摘了下來,靠在門口,望著黑漆漆的天空發呆。這種感覺對肖彥梁來講,是那麼地熟悉……
遠方似乎傳來了一些槍聲,肖彥梁苦笑了一下,要麼是自己的錯覺,要麼又是哪裡的中國人在遭罪。
肖彥梁並沒有覺得自己救了屋裡的那個青樓女子有什麼不對,相反,他還挺滿意自己的做法。那個叫「紅袖」的女子,面對許阿根的瘋狂舉動,竟讓他隱隱看到了以前許小菇在自己面前的形象。
「也許她心裡的委屈就和小菇是一樣的吧。」心裡說了一句,肖彥梁望著院子牆角,竟忍不住心裡的悲痛,慢慢落下淚來。
就這樣等到了天亮,睡著的肖彥梁被身後開門的動靜驚醒了。他揉了揉還沒睡醒的眼睛,取出一副大墨鏡帶上,這才站起來轉過身。
「睡得怎麼樣?」肖彥梁沒話找話似的問道。看著紅袖那職業的目光,肖彥梁忽然覺得有些心虛了。
紅袖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心裡有些失望。眼前的男人一直要帶上墨鏡才轉身面對自己,說明他的心思極為慎密,自己想看看對方真面目的目的落空了。不過即使這樣,墨鏡畢竟不能把臉完全遮住,紅袖還是可以看見肖彥梁那極為有型的嘴唇。
「吃點東西,好趕緊上路。」肖彥梁取下自行車上的包裹,打開取出乾糧遞給紅袖。
「謝謝大哥。」紅袖笑著接過乾糧。對方那輕微的不自在並沒有逃出她的眼睛,她幾乎是帶著一種得逞的心情說謝謝的。
吃完了,兩個人繼續趕路,不過這一回,紅袖坐在後架上,伸出手緊緊地抱著肖彥梁的腰,頭也緊緊地貼在肖彥梁的背上。面對這些動作,肖彥梁僅僅是微微掙扎了一下。
走到當初許小菇身亡的那個小樹林,肖彥梁停下了車。
「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下了車,肖彥梁平靜地說道。
「啊?」紅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順著這條路一直往西走,應該可以逃出日本人控制的範圍,當然你也可以躲到鄉下去。等日本人被我們趕出去,你再回來。」肖彥梁指著小樹林邊上的一條路說道。
肖彥梁的話終於讓紅袖明白分手的時候到了,也讓她終於明白這些人並不是什麼「強盜」,而是到處都在傳說的「抗日分子」。
她用力咬著嘴唇,拚命忍住在眼眶包著的淚水,好一會沒有說話。
「你聽明白了嗎?以後的路只有你自己一個人走了。」肖彥梁心裡有些不忍,但還是硬下心說道。
紅袖點點頭,忽地跪在地上,頭重重地向肖彥梁磕了下去。肖彥梁嚇了一跳,扔掉自行車就撲上去把紅袖拉起來。
「大哥,謝謝,謝謝你。」肖彥梁雙手裡的紅袖已經是淚流滿面哽咽地說道。
「別哭了。只要你不替日本人做事,只要你反抗日本人,我救你都是應該的。」肖彥梁慢慢地鬆開雙手,讓紅袖能夠盡快平靜下來。
果然,紅袖失去了依靠,自己慢慢平靜了下來。
「大哥,你能看看你的臉嗎?」紅袖終究明白自己必須獨自面對現實。平靜的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肖彥梁猶豫了一下,伸手摘下了墨鏡。
……
往回趕的肖彥梁抿了抿嘴唇,那上面還殘留著紅袖淡淡的味道。他心裡對昨晚的行動感到很滿意,不僅殺了漢奸,還救了一個不屈服的女子。
還在得意的肖彥梁猛地剎住車,伸手在額頭上一拍:「糟了,忘了大事!」原本昨晚和文川商量總部電報的,竟然就這樣被耽誤了。
極為懊惱的肖彥梁加快了騎車的速度,快到城門的時候,赫然發現德貴竟然站在城門口等自己。
「大哥,你……快,都等你了。」遠遠望見肖彥梁的德貴大聲喊了一聲,擠過幾個站崗的人,跑到肖彥梁面前,焦急的說道。
「怎麼了?」肖彥梁心裡一驚,難道文川出事了?
「肖隊長,你回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呢。」跟在德貴身後跑過來的其他隊員圍住肖彥梁七嘴八舌的叫嚷著。
「安靜,安靜,出什麼事了?德貴你說。」肖彥梁壓住心裡的驚慌,對德貴說道。
德貴舉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對肖彥梁說道:「今天凌晨的時候,局長的院子忽然被一群日本兵包圍了,我們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卻被外面站崗的日本兵趕了回去。我叫人給張隊長報信,張隊長急了,帶人要硬衝,卻被日本兵打傷了……」
「什麼?張旭受傷了?傷得怎麼樣?」肖彥梁心裡一驚,急忙問道。
「腿上被日本人刺了一刀,肩上也挨了一刀,已經送回家了,葉克明已經到城裡找了大夫。大哥,你放心,大夫說沒有生命危險。」德貴急忙安慰肖彥梁說道。
「送回家了?」肖彥梁有些不解。
「是送回家了,隊長堅決不上日本人的醫院。」德貴肯定地說道。
「好,你繼續說。」肖彥梁有些奇怪,德貴怎麼這麼肆無忌憚的在其他人面前轉達張旭對日本人的不滿。只是見自己周圍那麼多人,肖彥梁也不好在「去日本人的醫院」這個細節上糾纏太多,轉移了個話題。
「兄弟們見隊長被日本兵打傷了,都紅了眼,要和日本兵拚命,幸好隊長清醒了一些攔住了兄弟們,不然……」說到這裡,德貴臉上有些變色,顯然想起了當時的凶險情景。沉默了一會,德貴繼續說道:
「兄弟們送隊長回家以後,過了好久,大介洋三派人來找你,問你在哪裡,我說你一大早去城外鍛煉去了。然後我問局長怎麼了,那個送信的說你一回來就讓你去局長家裡。我一聽不敢耽擱,馬上和其他兄弟們到幾個城門等你。」
「好,我們走。你們幾個,」肖彥梁指著其他幾個人說道:「老老實實守在這裡,隊長已經受了傷,局長家裡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你們幾個再惹事,我可沒法子了。日本人,哼,你們想想你們穿這身衣服以前日本人是怎麼對你們的。老子可不想你們再不明不白的被日本人殺了。」
肖彥梁的聲音不高,但語氣卻十分嚴厲。
見各人垂頭喪氣地回到城門,肖彥梁和德貴騎上車往黃長羽家裡趕過去。
還差一個街口到黃長羽家,卻看到已經有日本兵和偵緝隊的人組成相關的警戒線佈置。不過這種警戒純粹是一種擺設,沒有一個普通中國人有膽子在日本士兵面前駐足觀望。
肖彥梁皺著眉下了車。「真的出大事了。」一邊這麼想,一邊推著車往前走去。
眼前的兩個日本兵緊張地端著槍看著正走過來的兩個支那人,直到一邊的偵緝隊員認出了肖彥梁,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日本兵才放鬆了警戒。
「嘿,肖隊長你可來了。得,您請吧,大介洋三太君都等得有些急了。」那個偵緝隊的人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德貴剛想跟著肖彥梁進去,卻被站崗的日本兵攔住了。
「兄弟,太君可是只要肖隊長一個人進去。」那個偵緝隊的雙手插著腰,得意地說著。
「啪!」肖彥梁順手就是一個耳光:「你他媽的瞎了狗眼,這是我們便衣隊的德貴德隊長,你算老幾?媽的,不給你點顏色,你當老子是病貓。」
那人被肖彥梁的巴掌打得倒退了幾步,卻又不敢回嘴,只好眼巴巴的望著邊上的日本兵,而那兩個日本兵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是看到是兩個支那人打架,倒裂開嘴笑了起來。
「肖……肖……肖隊長,你……你」見求助無望,那人結結巴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媽的,以後老實一點。前面帶路。」肖彥梁心裡掛著黃長羽,也不想過多的和這人糾纏,罵了一句,轉頭就要德貴先回張旭家裡等著。
剛一進黃長羽的院子,忽然從各個房間裡衝出大批的日本士兵和偵緝隊的人,端著上了刺刀的槍,把肖彥梁密密麻麻地圍在中央!
「肖隊長。你可來了。」在大群士兵的身後,大介洋三出現在台階上,偵緝隊隊長趙廣文站在他的身邊。在暖暖的陽光下,趙廣文的臉上洋溢著某種發至內心的幸福。
肖彥梁反映很快,幾乎是隨著大介洋三的話,他舉起了雙手,大聲喊道:「太君,這是怎麼回事?我做錯了什麼?」
「你自己心裡明白。」大介洋三冷冷地說完這一句,認真地看了肖彥梁一會,低聲在趙廣文的耳邊交代了幾句竟轉身進屋去了。
「來人,把肖彥梁的槍下了,捆好了帶進來。」目送大介洋三進了屋,趙廣文挺直了腰板轉過身來,趾高氣揚地喊道。他似乎要可以在音量上蓋過肖彥梁。
肖彥梁咬著牙,忍著痛,任由日本兵把自己捆得結結實實。當捆綁完畢,他已經只能彎著腰,像一隻大蝦米。剛走了兩步,受過傷的腳一陣無力,身子一斜竟是摔倒在地上。肖彥梁掙扎了一會,沒能站起來,只有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最後,肖彥梁是被架著進了客廳。
原來整潔明亮的客廳,現在已經是亂得一塌糊塗了,堆在牆角的那些破碎得傢俱、茶碗等等,無一不是顯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搏鬥,而這現場也是匆忙之間打掃整理出來的。
「太君,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局長呢?你們把局長怎麼啦?」剛被仍在地上,肖彥梁就大聲叫起屈來。
「哼,死到臨頭了,還不老實。」趙廣文冷笑著站起來,雙手叉腰,惡狠狠地說道:「實話告訴你,你的那個什麼局長,是個暗地裡和皇軍作對的抗日分子,面對皇軍得突然襲擊,他自知走投無路,畏罪自殺了。」
「啊!」趙廣文的一番話聽得肖彥梁是目瞪口呆。
黃長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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