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閒話,小狼便叮囑蘇錦睡個午覺,自己去忙活他該忙活的事兒。
蘇錦依言躺了一會兒,大腦卻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活潑好動,讓她根本沒法入眠,只能打著哈欠起來,跟沐桃兒聊些八卦。
最近宮裡的八卦的確挺多的,特別是最近,以新舊兩位皇帝交替為中心,皇后娘娘月娘和蘇錦為兩個基本點展開的那些五彩繽紛的各色消息。
有人說,小狼被封為逍遙侯,分屬地衛城,皇后娘娘是吏部尚書的嫡孫女,從小嬌生慣養,能不能離開京都,遠離父母?
有人說,皇上和皇后大婚近一年,也沒再麗正殿留宿過兩次,就為了這個,只怕這皇后娘娘也不會隨著逍遙侯外放——要知道,大胤朝民風開化,夫妻不合而離異,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有人說,皇后娘娘小產過,說明那些傳言不可信——只在麗正殿留宿過兩次便能中標,這樣的幸運可以去京西聚福齋買彩券了。
還有人說,蘇管事雖然受逍遙侯寵愛,又在逍遙侯大婚前小產過一次——有多名錦衣護衛為證——逍遙侯都沒給過她一個名分,可見那寵愛只因新奇,算不得數。
……
蘇錦聽著這些八卦,不以為意,只是低低的笑。
沐桃兒見她高興,索性說了個痛快:「聽說,萬綵樓還為了這個開了個賭局,賭逍遙侯到底會帶誰去衛城,聽說已經有不少達官貴人、富貴商賈都去押寶,總賭金已達數萬兩之多。」
「賭贏了的自然歡喜,賭輸了的怎麼辦?」蘇錦開著玩笑,心裡卻道,這大胤朝倒比她從前所生活的天朝言論自由得多,若在天朝,誰敢拿皇帝的私生活設賭局?只怕一早就要被跨省了。
「可不是,聽說已經有不少人在護城河邊的城樓上排好了位置,說是若想跳河自盡的須在他們那裡購置立足的地方,一塊石磚十兩銀子;更有人在河裡撐著船嚴陣以待,誰若是落了水,後悔了還想活的,十兩銀子撈一個人。」
蘇錦早已知道這大胤朝的金銀和天朝幣種的換算,算得十兩銀子大概值天朝幣一萬塊,便點頭道:「這價錢公開透明,童叟無欺,也算不賴——我曾經住過一個地方,那裡的漁船打撈失足落水的死屍,也是十兩銀子撈一個人。」
沐桃兒聽她說得認真,不由得抱著雙肩打了個寒顫:「姑奶奶,咱別說得這麼瘆人成嗎?」
「成。」蘇錦笑著從善如流。
兩人正說得熱鬧,就聽門外傳來宮婢和一位小太監的說話聲,蘇錦連忙整理了衣衫,坐直了身體,示意沐桃兒問問怎麼回事兒。
那宮婢立刻在門口立定了,衝著門裡揚聲回道:「回稟蘇管事,是正殿的喜公公,說是有事兒稟報。」
「讓他進來。」蘇錦對喜公公印象最深,當初她入宮時,喜公公還是個打雜的小胖墩,這才幾年,已經在甘露殿的正殿當差了。
喜公公進門之後,和蘇錦請安問好之後,才躬身拱手道:「蘇管事,皇上有請。」
在這一刻,蘇錦有那麼幾秒鐘的呆愣。
她下意識的覺得,「皇上」就是小狼。
又覺得怪怪的,應該不是。
等那幾秒鐘的恍惚過去了,蘇錦才想起來,當朝皇帝已經換成了弘文。
小狼原本該搬往衛城駐地,卻被弘文留著要他住幾日再走,以敘兄弟之情。
此刻請蘇錦過去回話的,自然就是新皇帝岳弘文。
——*——*——
兩人已經很久不曾這樣面對面的站著說說話了。
如今,人還是那個人,卻已經物是人非,感覺不在。
以至於蘇錦規規矩矩的施禮見駕,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弘文先是愣了一愣,隨即上前幾步,雙手把蘇錦扶了起來。
蘇錦的胳膊肘碰到他的手,那手有些冰涼,涼得蘇錦的心迅速的抖了一下。
弘文卻不再鬆手。
這是……咋了?
道歉?解釋他這兩年為什麼不理自己?
還是什麼?
「姐——」弘文終於叫出了聲,惹得原本劍拔弩張的蘇錦一下子眼睛就算了,若不是極力忍著,只怕都要流滿臉的眼淚。
他有多久不理自己,就有多久不這麼叫自己了。
這個稱呼,對於她來說,已經極其陌生了。
所以,她平靜下來之後,只是揚起嘴角努力的笑一笑:「皇上。」
對,他是皇上。
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可以隨意玩笑的弟弟了。
弘文臉上一怔,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道:「今日,弟弟我要跟姐姐說一件大事兒,求姐姐斟酌。」
「嗯。」蘇錦洗耳恭聽。
弘文支吾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才對蘇錦道:「我願意以國為聘,迎娶姐姐做我的皇后。」
「什麼?」蘇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願意以國為聘,迎娶姐姐做我的皇后」弘文說了最艱難的開始,後面的話倒說得順溜多了,「求姐姐應允」
蘇錦傻了半天,才皺著眉頭問道:「皇上可是拿奴婢找樂子嗎?」
「找樂子?」弘文聽蘇錦這麼說,有點著惱,「你看我像找樂子的樣子嗎?」
「稍安勿躁……」蘇錦見他似乎真的急了,才大著膽子問道,「那我問你,你喜歡我嗎?」
「……是,我喜歡姐姐。」弘文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蘇錦卻仍舊搖頭:「你對我的喜歡是哪種喜歡,咱倆都清楚——說吧,到底什麼原因。」她的語氣已經不知不覺間淡了好多。
這倒把弘文嚇了一跳:「姐,我要保護你,給你榮華富貴啊」
蘇錦雖然不喜歡這樣的場面,但還是多多少少有了些感動,雖然這感動毫無價值,她也決計不能接受。
「你還記不記得我從前的夢想?」蘇錦笑問弘文。
「……什麼?」
「我想買一座跟田府似的那樣的大宅子,還要開一間像食色居那樣的酒樓飯店,自由的喜歡自己喜歡的人,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兒,而不是畢生只為榮華富貴而忙碌。」
關鍵的問題是,在那所宅子裡,她可以過自己想過的日子,而不必整天防著被人算計,或者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被殺了……
「姐姐……」弘文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你做我的皇后,不是也可以有大宅子,又華美的食色居?這不衝突。」
蘇錦想抬出小狼,終歸還是不敢,只是靜靜的看著他:「衝突。而且,在我自個兒的宅子裡,我可以跟喜歡的人住在一起,成親,生寶寶……我只想過平平靜靜的日子,這筆任何榮華富貴都更重要。」
「……可是,」弘文看上去頗為為難,「姐姐,我需要你在我身邊。這宮裡沒有一個值得我信任的人,我原本還把雪兒當個好人,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是別人派到我身邊來的,我的一言一行,喜怒哀樂,她都會事無鉅細的匯報給人家。當時我知道這個……真是遍體生寒。縱觀整個太極宮,除了姐姐,我還能信得過誰?」
「孝慈太后。」蘇錦對那些話並不受用。
「她?她在危難之時拋棄我,如今就算想法子弄我回來,也是為了她的私慾。可惜她還是算計差了,我如今已經不是她的兒子,她的兒子是王公子,王公子被封為逍遙侯,不日便要動身去封地衛城,她也必須跟著。」
蘇錦苦笑起來。
姚氏機關算盡,到頭來皇位上的人真的變了,那個人卻不是她的兒子。
她的兒子,大家只承認小狼一人。
她得離開她處心積慮才走近的皇宮,去封地過完下半輩子。
可不是處心積慮嗎?
她在蘇州姚府認識了皇上那一刻,便想入宮享受榮華富貴了。
皇宮裡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的,是女人就該生活在宮廷裡,錦衣玉食,被萬千家人嫉妒。
這才有了弘文。
在路上遭逢劫難時,她才寧可拋棄弘文,接受陌生的小狼給自己當兒子。
可是現在,她忽然從西宮太后變成逍遙侯的寡母,還要搬離皇宮,離開京都……
這落差可實在太大了。
……
好吧,這宮裡,除了自個兒,她沒人可以讓弘文完全信任。
他覺得,所有人接近他,原來都是有目的的。
自己這個姐姐除外。
可是……
弘文,姐姐不光是為你活著,也得讓自己活著。
你暫時沒有信任的人手,剛剛登基羽翼也不豐滿,你希望有個人幫著你,哪怕社麼都不幫,只是坐在你身邊,陪著你,一言不發。
對不起……我不願意做那樣的人。
我疼你,但是我得為自個兒活著。
「對不起,皇上,奴婢不願意留在這兒——」
弘文還想再說什麼,見了蘇錦的臉色,終歸還是一句話都不曾再說,灰頭灰臉的放蘇錦離開。
蘇錦哭笑不得。
她還是第一次聽人用這樣的理由向她求婚——一包括上輩子。
這和某些男人說,他只是想好好疼愛女方,別無他求想比。
那難道就是愛情?
才不是。
愛情可以讓人為相愛的人去死?
也不是。
她不想死,她只想和那個人一起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