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聽我的正事兒,」蘇錦連忙伸手擋著,「今兒孝慈太后差人要我去長壽宮的事兒,你可知道?」
小狼的身子立刻頓住,停了一停才道:「知道。」
「他跟我打探弘文的下落。」蘇錦終歸還是說了出來。
「我也知道。」小狼終於老老實實的退了回去,靠坐在床沿的另一側,在黑暗中安靜了一會兒,才道,「我一直在等著你跟我說這句話——還好,你不曾讓我失望。」
「你知道?」蘇錦不懂,「孝慈太后跟我說的時候,明明把人趕走了,誰也不可能聽見啊?」
「傻丫頭,」小狼週遭的氣氛本來還有些凝重,此刻卻忽然笑了起來,「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卻留著不殺,不就是為了今日?難道她找了你去,我會以為她要跟你閒話家常?」
「哦。」
蘇錦覺得,自己確實很傻。
那個自認聰明的姚氏便更傻了。
由此可知,就算她找回了弘文,如果沒有旁人的幫助,只憑她和弘文兩個,只有任人魚肉,做混吃等死的傀儡的份兒。
「原來,你一直等著我找你,即便我不說什麼『雙侍郎』,你還是會想法子找我,看看我會不會主動跟你坦白姚氏的事兒。」蘇錦想明白這一點,心裡剛剛對小狼升騰起來的好感,忽然又慢慢消退了下去。
他今日來,是有目的的。
可是他不說,只是默默的守著,等著,等著自己主動說出來,就狼像等著面前的人自己倒下去。
小狼自然看出了她的不滿,卻也不解釋,只是安靜了半晌都不說話,在蘇錦都想起身送客的時候,忽然從嗓子眼裡冒出一句:「蘇錦,我想抱抱你。」
「這是安慰?」蘇錦仍舊板著臉。
「這是請求。」小狼忽然走過來再次坐在蘇錦身邊,明亮的眼眸閃閃發光的看著她,「我很想抱抱你,就抱抱,不做別的。」
「我困了,你愛抱誰抱誰去。」
「怎麼就生氣了?生氣你做了一晚上的功課,終於把重頭戲放出來的時候,我卻沒有驚慌嗎?要不咱們重來一次,從你問我你去長壽宮幹嘛了開始,我一定表現得讓你滿意。」
「油嘴滑舌。」蘇錦並不是小氣的人,聽他這麼一說,自己都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是在為這個生氣——他明明早就知道今晚的重頭戲是什麼,卻什麼都不說,就是等著自己一點一點的說到那兒去。
自己想看他驚慌,想看他對自己的感激,通通都沒有。
反而讓她覺得,自己本來就該告訴他,如果沒告訴他,反而對不起他似的。
誰說自己有這個義務?
要不是因為心疼弘文,我才不要告訴你。
蘇錦在心裡默默的跟自己念叨著。
「我總得試試,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油嘴滑舌……」小狼湊近了蘇錦。
蘇錦連忙躲閃,還下意識的伸手去推小狼,卻中了小狼的道,纖細的胳膊一把被他拉住:「你這麼做我很高興,至少證明我在你心裡的位置高過你那傻弟弟了。」
「我只是不願意讓弘文做這沒實權的倒霉皇帝,謝謝。」蘇錦半賭氣、半認真的說。
「你說到了點子上,」小狼並不生氣,反而認認真真的跟蘇錦解釋,「只要你說一句話,把這皇位還給弘文,原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是個沒實權的傀儡皇帝——可是,我這皇帝本就沒什麼實權,是想盡了辦法才從聖慈太后和何丞相處分得一杯羹的,若是弘文來……我說了你別生氣,只怕只會讓何丞相越發的做大而已。」
「我明白,」蘇錦見小狼解釋得這樣認真,心裡倒不忍了——好像他從弘文手裡得了一個包子,那包子雖然在他手裡,他心裡卻是不踏實的,越不踏實他才越發要跟自己解釋,「我都明白。」
「還有孝慈太后,」小狼點頭道,「她要找弘文回來,誰會相信她只是念子心切?既然這樣念子,當年分別的時候,她怎麼沒戴著弘文一起走,或者先把弘文送到一個妥善的地方,交給一個妥善的人,代為看管?現在倒想著要找了,只怕只是想給自己增添些砝碼罷了。」
「我知道。」蘇錦不得不佩服小狼的心思縝密,這些他沒看見過的,也像是親眼見著,親耳聽著了一般,「所以,我也不曾告訴她弘文的下落。」蘇錦便把自己如何拒絕姚氏一一跟小狼說了一遍。
小狼點頭笑道:「好,丫頭,你做得很好。」
「好啦,要說的都說完了,請皇上移駕回寢宮休息去吧。」
「你這裡,我很小心,沒有隔牆之耳。」
「我知道,所以才會請你到這兒來告訴你——即便有,那耳朵也是你的。」
小狼也不否認,只是笑看著蘇錦,不說話,也沒動作,不知腦子在想著什麼壞主意。
「回去吧回去吧,」蘇錦心裡忐忑,連忙伸手去推他,「今後有什麼事兒,我還是第一時間告訴你就是了。你只需記著,我對你最忠心就行了。」
「忠心?」小狼不走,反而握住蘇錦的雙手,「除了忠心呢?有沒有信任?」
「有,我信任你。」小狼把自己的身份都跟自己說了,自己還有什麼不能信任的?要知道,這些話若是被聖慈太后知道了,小狼可是要沒命的。
他居然……肯告訴自己。
「那我能不能再……認認真真的跟你說幾句心裡話?」
「……當然。」
「你遲疑來著。」
「是,因為我不願聽別人的秘密,怕萬一秘密洩露了,會怪罪到我的身上來——但是仔細想來,興許你是不同的。」
「……」小狼先是沒說話,這讓蘇錦有些忐忑,心想,難道這秘密……除了自己還有旁人知道?直到他聽小狼說完,才明白他說的不是秘密,只是緣由而已:
「我從國破家亡的那一日起,為了活命,每個汗毛孔都要張開著,生怕錯過了身邊哪怕一分一毫的危險信息,一不小心就丟了性命。
「在最艱難的時候,丟了個人的性命倒不是什麼痛苦的事兒,對我自個兒來說,反而是種解脫——可是,一旦我死了,便枉費了數百名族人捨命救我……
「你上次騙我,說什麼你也是老皇上的女兒什麼的,我當時真的很怕,怕那種愛上仇人之女的狗血戲碼出現在我的身上……絕非是我在意那名聲毀了我的前程……」
蘇錦的心跳立刻快了好幾拍,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小狼話裡的兩個字。
他說「愛上」。
對,愛上。
他真的愛上了自己?
什麼時候的事兒?
為什麼?
「興許,是在司膳房寢室?還是在我得知你被她們暗害時沒法忽略的心疼?還是你這壞丫頭撒的那個謊,說什麼都不要,只要替我做一餐飯?我說不清。」小狼從來都能一眼看破蘇錦的心事,不用她開口詢問,他便回答了。
「你這小丫頭,偏偏一次一次的跟我說『不』。為什麼不?你難道喜歡別人?是弘文還是那小耗子?」
「不是不是,」蘇錦連忙擺手,「我每次都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麼會喜歡?是真的喜歡還是一時衝動?還僅僅是因為我們相遇了,說了些就算遇上旁人也會說的話……」
「你想得太明白,這樣不好,」小狼打斷蘇錦,「喜歡原本就是一種感覺,沒有那麼多理由和為什麼。」
「……哦。」蘇錦並沒想清楚,只能諾諾的應了一聲,才道,「其實,我不是想得太明白,而是我根本想不明白。」
「你從前是怕不瞭解我,是不是?」
「……差不多。」
「今日瞭解多些了沒有?」
「……差不多。」
「你只會這一句啊?」小狼被她逗笑,「我已經把自個兒攤開了放平了放在你面前了,讓你想看哪裡看哪裡,想檢驗哪裡檢驗哪裡——還有哪兒是你不瞭解的?」
這話……
怎麼聽著這麼曖~昧。
小狼卻已經捉住蘇錦的手搖個不停:「快告訴我,還有哪兒你不瞭解,我立刻展示給你看。」
「滾」蘇錦越發覺得他是故意的,臉頰緋紅,罵了小狼一句,那語調卻是溫柔的。
小狼終於笑了起來:「好,那你說說,我滾多少圈合適?是在床上滾,還是在地上滾?」
「回你的正殿滾去」
「有一個詞,叫惱羞成怒,說的就是你了。」小狼舉著蘇錦的雙手摀住自己的嘴,嗤嗤的笑了起來。
他的手掌不像女孩兒家那樣柔軟,手心處還有一層薄薄的繭子,蘇錦那雙軟若無骨的小手被他捧在手心裡,踏實又安心。
可是此刻,他偏偏用蘇錦的手捂著嘴笑,那層淺淺的胡茬蹭得蘇錦手心有點癢癢,小狼呼出來的熱氣更加重了這種癢,讓蘇錦忍不住要抽回自己的手:「行了,傻子。」
「你可是第一個叫朕傻子的人,必須嚴加懲罰。」小狼說著就去呵蘇錦的癢,蘇錦連忙求饒:「行了行了,讓人聽見。」
「原來,你只是怕人聽見啊?」小狼壞壞的眨眼,蘇錦氣得不行,終於伸手在小狼腰間掐了一把。
小狼的腰上沒有贅肉,根本無從下手,小狼卻已經誇張的低聲求饒了,好像蘇錦真的掐疼了他一樣,蘇錦氣得縮小了範圍,只隔著衣服掐起小小的一點肉,小狼這才真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好功夫」轉而又說,「你說,咱們坐在床上,你這功夫算不算床~上~功~夫?當然,我是不懂的,連聖慈太后都要你引導著我學。」
「滾滾滾」蘇錦又去掐他,小狼連忙躲閃,兩人壓低了聲音,鬧做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