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帶著悅公主一來蘇錦的小院兒,就發現有小廚房的宮婢一邊向他們行禮,一邊揚著嘴角微笑,兄妹倆更覺奇怪,俱加快了腳步跟著蘇錦走進正房花廳……
哎喲,這地上鋪著的是什麼,怎麼看上去像是綠茸茸的草地?草地上擺著十來個用布縫製的胡蘿蔔,鮮艷的橙色和綠色相配,讓人的心情一下子愉悅起來。
草地中間擺著一張最最簡單的木質小桌,矮矮的,像炕桌似的,桌子上放著幾盤子膳食……那都是什麼啊?
其中一盤,裡面擺滿了嫩黃色的菜卷,兩端露出鮮艷艷的紅色,再用嫩綠色的香菜捆綁了……這是給人吃的,還是擺出來專為賞心悅目的?
……
蘇錦瞧著悅公主的眼睛裡露出幾分欣喜,便指著那菜卷道:「這外面嫩黃色的是菜心,蒸熟了就是這樣的顏色,裡面裹著拌好的彩椒條,您嘗嘗合不合口味?」邊說邊請試菜太監試了菜,確認無誤之後才親自給小狼和悅公主各夾了一個。
悅公主小心的嘗了,臉上露出軟軟的笑:「清淡中有些淺淺的甜,好看又好吃。」
蘇錦謝了誇讚,又指著另外一盤什錦拼盤解釋道:「這是胡瓜丁、馬蹄丁、胡蘿蔔丁、黑耳、豆腐乾拌成的,綠色為主,各色為輔,您先嘗嘗口味,若是覺得不過癮,這邊有蔥蒜末,加進去會別有風味。」
「……加了蔥蒜末的確更加好吃。」悅公主嘗了之後,一邊評價一邊看小狼,小狼自然也點頭:「蘇管事怕你吃不得這樣的味道,初時才不曾加進去。」
「是有點辣,但是更好吃。」悅公主說著,忍不住又吃了一口,才指著一盤黃色的問道,「這是玉米粒,我知道。」
「正是,」蘇錦立刻把那盤五色玉米端到悅公主面前,「這道五色玉米以玉米粒為主,配以豌豆、香菇、竹筍、紅甜椒點綴,入鍋快炒,勾芡裝盤。」
「好吃,好吃」悅公主吃了這幾道菜,明顯的比剛進門時稍稍活躍了些。
「這些素的給悅公主吃,那盤肉的給朕。」小狼見悅公吃得開心,故意指著一盤荔枝肉爭搶。
悅公主連忙抬頭,先是紅了臉不敢說話,見小狼笑得不但輕鬆,還有點壞壞的,便猜到是在逗她,紅著臉道:「那明明是荔枝,也是素的。」
蘇錦感激的笑看小狼一眼,便端過那荔枝肉,給悅公主解釋道:「公主愛吃瓜果,長身體又離不開肉食,奴婢只好將這瘦肉做成荔枝的樣子,引起公主的食慾。」
「果然是肉……」那盤子端進了,悅公主細細的看了,才點頭讚道,「遠遠的看著,竟像是一枚枚圓潤可愛的荔枝。」
「奴婢在這肉片上切了細細的十字花刀,入熱油中一燒,那剖花一開,便捲成了這樣的荔枝球——再澆汁淋油,自然圓潤可愛了。公主要不要嘗嘗看?」
悅公主每次吃肉都不太喜歡,這次本也有些猶豫,但見那荔枝肉實在鮮嫩可愛,又見小狼隨口便吃了兩個,大受鼓舞,也小心的夾了一個咬在嘴裡——不但肉質鮮嫩,竟然真的有幾分荔枝的清香。
她很是詫異,抬頭去看蘇錦,蘇錦笑道:「皇上昨兒賞的荔枝奴婢一直冰著,今兒拿了出來,切碎熬汁淋在這肉上了。」
「好吃。」悅公主粉嘟嘟的小臉蛋又紅了些,發自肺腑的真心稱讚。
小狼見狀也很是歡喜,引著蘇錦把那些菜色一一介紹了一番,便跟悅公主一同大快朵頤,這悅公主竟不知不覺中吃了不少。
蘇錦怕她積食,同樣讓沐桃兒上了消食化積茶,請悅公主飲用。
「吃飽了。」小狼本就沒像悅公主一樣坐在木桌旁邊的坐墊上,而是席地而坐,此刻茶足飯飽,更絕愜意,大喇喇的往「草地」上一躺,志得意滿的拍著肚子閉目養神。
悅公主似乎也受了小狼的影響,高高興興的拍了拍小肚子,笑呵呵的感慨:「真舒服」。
從蘇錦第一次見她到現在,她似乎還是第一次露出孩子本就該有的笑臉,做出孩子才有的動作——她此刻的輕鬆,跟這樣毫不拘束的、童話般的環境有關,跟這頓美輪美奐的「瓜果宴」有關,小狼的隨性引導,更是功不可沒。
也許,悅公主平常的環境,都太壓抑嚴肅了吧。
「可是……」大家正覺輕鬆愉快,悅公主卻想起了別的,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被這樣的氣氛感染,大著膽子說了出來,「我只能偶爾嘗嘗你的手藝,並不能天天都吃……」邊說邊偷偷去看小狼。
蘇錦心裡有點小小的激動,她努力了這麼久,等的其實就是悅公主這樣一句話。
可是,她必須把自己的激動掩藏起來,低著頭,等著小狼和悅公主自己商定裁決。
小狼卻裝傻不懂:「沒關係,你可以天天來吃。」
「唔……」悅公主聽小狼一說,立刻低頭不語,急得蘇錦暗暗握拳,生怕悅公主好不容易說出來的話就此放棄了,連忙主動插話強調:「是啊,悅公主,您可以天天來的。」還特意把「天天」那兩個字咬得極重,惹得小狼都瞭然的斜瞥了她一眼,嚇得她只好復又低下頭去。
「最難的,就是『天天』這兩個字……」悅公主聽蘇錦一說,越發的愁眉不展,「我偶爾來來也就罷了,若是天天來,太后娘娘定然會責怪悅兒嘴饞無禮的……」
說到這兒,她又一次搓了搓雙手,才大著膽子問蘇錦:「蘇管事,您來甘露殿以後給皇帝哥哥做了幾次膳食?」
蘇錦恨不得跳起來爬到房頂上跑一圈再說,臉上卻只得壓抑著心裡的快樂,做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來:「給皇上?正正經經的,奴婢只做過一次,後來,奴婢偶爾會做些小點心,給皇上吃著解悶。」
「只一次?」悅公主似乎找到了理由,可憐兮兮的望向小狼:「皇帝哥哥,蘇管事來了這麼久,您只讓她做過一次膳食?那不是太浪費了嗎?求皇帝哥哥把她賞給悅兒吧,這樣悅兒就能天天吃她做的飯菜了。」
蘇錦的心立刻興奮的提到了嗓子眼兒——
小狼卻一下子坐起來,笑問蘇錦:「你怎麼說?」
「……奴婢聽從皇上和悅公主的安排。」
靠啊,你讓我說,我怎麼說?我現在要是能說,何必非等悅公主開口?
「那就不能,朕也愛吃蘇管事做的膳食呢。」小狼壞笑著,欣賞著蘇錦黯淡下去的臉色,更是得意,特意轉頭過去輕拍悅公主的肩膀道,「你吩咐你們長春宮的小廚房學著點不就得了?她其實並沒什麼本事,只是別具一格些,做出樣子不一樣的東西罷了。」
悅公主本就不善爭辯,今日貿然開口相求,就已經突破了她的底線,又怎麼敢跟小狼說不行,只能訥訥的應了聲「是」,便再也低頭不語。
蘇錦看時候差不多了,便做出一副忽然醒悟的樣子對小狼說道:「皇上,奴婢有個辦法」
「你又有辦法?」小狼斜睨蘇錦。
蘇錦裝作看不出他的情緒,繼續說道:「奴婢天生便是勞碌命,在甘露殿的小廚房專侍皇上一人,當然是奴婢的榮幸——可是,若能既為皇上效力,又能給各位公主提供膳食……」
「各位公主?」悅公主不明白。
「是啊,皇上有御膳房,後~宮兩位太后、各位妃嬪娘娘……有司膳房,那尚未出閣的公主是不是也該有個幼膳房?奴婢擬定菜單,由各位公主過目,公主年紀尚小的,便交給太后娘娘和皇上過目,然後,幼膳房便可按照那菜單日日搭配飲食……」
「你忙得過來嗎?太極宮可有十多位公主呢……」
「司膳房也不是只有袁司膳一人在忙嘛——這樣一來,也免得各位公主輪流著來甘露殿找好吃的,奴婢還不敢隨意製作……」
「我懂得,」悅公主似乎也想起了什麼,連忙說道,「今日我跟你說了想吃你做的東西,回宮後教養姑姑就說,這樣不合規矩,虛得我先請示了太后娘娘,再請示了皇帝哥哥,才能來甘露殿的小廚房吃東西……」
「確是如此,奴婢今日就因為能為悅公主效力,高興異常,竟忘了先向皇上請示……好在皇上宅心仁厚,不斤斤計較,奴婢才躲過受罰之苦……」
「行了,」小狼見他們一唱一和,簡直有點哭笑不得,「開辦幼膳房,哪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行了?這是大事,連朕尚未親政,都得請示兩宮太后去。悅公主,您既然贊成這個提議,就先跟太后娘娘提一聲問問?若太后娘娘認可,再說下一步;若不認可,蘇錦,你速速斷了這個念頭」
蘇錦只得低了頭,不再說話。
悅公主點頭道:「好,我這就回長春宮,探問太后的意思。」說完了,她告別了小狼,帶著幾個貼身宮婢離開。
小狼等蘇錦送悅公主回來,才對蘇錦道:「你這不是放著輕輕鬆鬆的日子不過,非要給自己找罪受?你以為這十幾位公主是好伺候的?他們偶爾嘗嘗你的手藝自然誇讚好吃,若是天天吃,一定會生出這樣或那樣的事兒來。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忽然欺近了蘇錦,認真說道,「就算是司膳,也只是個奴婢——你難道寧願當奴婢,也不願意做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