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方才為了討好杏姑娘,故意對誤撞杏姑娘的蘇錦不依不饒,此刻杏姑娘被田老闆迎了進去,她忍不住現出一臉尷尬,想跟蘇錦解釋自己的情非得已,又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只得將那一節故意忽略過去,問道:「你怎的做了庖廚?」
「嗯……」
若是外人,蘇錦還可以用後來跟誰誰學的這樣的話來托詞,面對二妞,她卻不願胡亂應付,再加上她心裡記掛著長媽媽和弘文,便隨便支吾了一聲,僵硬的岔開話題道,「我家裡還有急事,不能陪你——以後我就在這食色居當值了,等你空閒了,便來尋我,你我好好坐一坐。」
「……好。」二妞的表情更加黯淡,只在心裡默念著方才蘇錦無意中提到的那個「家」字——人家現在和自己不同,是有家的人呢。
蘇錦心裡有事兒,並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又碰到了二妞的軟肋,只是匆匆跟她揮手告別了,便急急的回了西街小院——長媽媽果然已經沒了蹤影,想必是又出門去尋弘文了。
蘇錦看著前日還歡聲笑語,今日便空空蕩蕩的院子,心裡一片寥落,更好像有千百隻有力的大手從不同方向揉捏自己的心臟一般的疼,只覺得它似乎馬上便要碎了,終於控制不住,靠著長媽媽的外屋門口哭了起來。
這是她來到這異界第一次流淚,初時是無聲的,壓抑著的,後來漸漸放了些聲音出來,最終竟嚎啕大哭起來。
「蘇錦?」
她這裡哭得正歡,院門處的照壁一側忽然探出一個小小的、圓溜溜的腦袋瓜兒來,滿臉詫異的叫了她一聲。
那是隔壁的孩子小西瓜,和蘇錦同齡,平日比弘文還要淘氣,卻因父母管教得嚴厲,平日總做出一副乖巧的摸樣來,再加上生得唇紅齒白,又經常梳著時下京城孩童時興的髫丱,看上去更加活潑可愛,騙倒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外人,以為他真的是老實孩子。
蘇錦卻是知道他的猴兒樣,見他趴在那兒煞有介事的看著自己,很是著惱他看到了自己最不願被人看到的丟人時刻,把臉轉向一邊不理他。
小西瓜卻毫不在意,歡歡喜喜的跑到蘇錦面前蹲著瞧她哭紅了的眼睛,她躲向左邊便追到左邊,躲到右邊便追向右邊。
「新鮮啊蘇錦,你居然也會哭的。」小西瓜故意要逗蘇錦發脾氣,卻見蘇錦起身要走,連忙一把把她拉住,賠罪道,「這麼小氣啊,我可是特地來找你們玩兒的。弘文呢?」邊說邊晃著腦袋尋找。
蘇錦自知瞞他不過,便道:「昨日不知去了哪兒,不見了。」說到一半兒,聲調竟變成了哭腔,只能好歹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嘴巴。
「他不是去萬通當鋪了嗎?」
「啊?!」蘇錦聽他一說,又驚又喜,騰的一下轉身回頭,差點把正要湊近了觀察她哭相的小西瓜撞個趔趄,連忙一把扶住他,急急的問道,「你什麼時候看見的他?」
「昨日頭晌,我吃了飯想找你們來玩兒,卻見你家弘文騎在牆上,正要往外跳。」小西瓜本來還要開一開玩笑,終歸還是被蘇錦緊張的表情嚇了一跳,只得正正經經的回憶道,「跳下來也不跟我玩兒,只說是有正事兒,要去萬通當鋪。我問他,你家已經窮到要當東西了嗎,他道:『你家才窮,我這是為了哄姐姐開心的。』話都沒說完就跑沒影兒了。」
他囉囉嗦嗦的說完,見蘇錦已經起身朝外走,連忙跟著她一路跑出來,一邊看著他鎖門一邊問道:「怎麼,他去了萬通當鋪就不見了嗎?可是他偷拿了你家什麼寶貝,被歹人看見了,殺人越貨……」
「小西瓜!」蘇錦立刻停下腳步,狠狠的瞪著那嘴上沒把門的慫孩子,本想罵他幾句,但瞧著他那對無辜的大眼睛,終歸還是原諒了他的童言無忌。
「回你家去!」蘇錦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再不理他,小西瓜本覺丟人,但也知道自己似乎說錯了話,更想跟過去瞧瞧弘文到底怎麼樣了,便故意忽略蘇錦的態度跟著她去了萬通當鋪。
萬通是離西街最近的一家當鋪,規模一般,櫃檯高高的,像蘇錦這樣的個子,即便踮起腳尖,也只能露出一對眼睛。
「小娘子要當什麼?」高高的櫃檯後面坐著個圓臉夥計,二十出頭歲的年紀,見蘇錦是個女孩子,衣著樣貌都整齊,問話的語氣便和緩了些。
蘇錦昨日和長媽媽一起來過這兒,那時當值的夥計都說沒見過弘文,所以,雖然今日這個圓臉的昨兒個她沒見過,此刻也不敢再像昨日那樣直接詢問,而是做出一副童真的樣子,羞澀的問道:「我有個寶貝,家裡人說那是玉麒麟,能當多少錢?」
那圓臉夥計一愣,身子都稍稍往前欠了欠,似乎想將櫃檯外的蘇錦看清楚些,一眼正看見蘇錦身後立著的小西瓜,皺眉問道:「那孩子是誰?」
「我弟弟。」蘇錦忙道。
小西瓜雖然和蘇錦同齡,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是不及女孩子發育得早,身高自然比蘇錦矮上半頭,所以,即便此刻蘇錦說小西瓜是她弟弟,也並不讓人生疑。
小西瓜聽自己忽然降格成某女的弟弟,十分不情願,正要發飆,卻見蘇錦柔柔的、滿眼都是疼愛的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溫柔的幫他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裳,立時便有些懵了,更忘了自己本來是要發脾氣的,眼神兒都條件反射般的乖巧起來。
那圓臉夥計並未生疑,而是跟身邊的人交代了一句什麼,便特地從那高高的櫃檯後面走出來,領著蘇錦和小西瓜走到當鋪裡間的八仙桌邊坐定了,卻不急著看蘇錦的東西,只喊了門外一個學徒的小夥計進來,淡淡的說道:「上茶,上好茶。」並把那個「好」字特地咬得很清晰。
那學徒的小夥計愣了一愣,卻並沒說什麼,只是躬身行了禮,便扭頭退了出去。
「小娘子,」那圓臉夥計這才轉頭對蘇錦熱情的笑道,「把東西拿出來給我瞧瞧吧?」
「東西在家裡,是娘讓我來問問,一枚束帶扣大小的玉麒麟,瑩白的,品質上好,能賣多少錢,如果價錢合適,我娘再親自前來。」蘇錦似乎並不覺得自己這麼說有什麼不妥,反而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圓臉夥計的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卻忍著耐心循循善誘:「沒見到東西,我怎敢隨便給價?不如這樣,你讓你弟弟在這兒吃糖喝茶,你自己回家去取——就跟你娘說,要把東西給人家看看才能估價,要不要當全聽物主的心意,我們絕對不會強求。」
蘇錦極認真的歪頭想了一想,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那我回去拿——不過我弟弟膽兒小,還是讓他來來回回的跟著我,也省得在這兒淘氣,碰壞了您的東西。」蘇錦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正在這時,門外那小夥計忽然立在門口喊那圓臉夥計出去,圓臉夥計說了句「稍等」,便率先走了出去,跟那小夥計把頭湊在一起低聲說話。
小西瓜小聲的問蘇錦:「你不打聽弘文,這就走了?」
「弘文說不定去了別家。」蘇錦說著,便要和小西瓜一起離開,誰知還沒走到門口,那圓臉夥計便折返回來,對蘇錦皮笑肉不笑的冷笑道:「小娘子,原來你是來拿我消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