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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幾件這樣的死物，天下間又有多少這樣的活人？」長媽媽聽弘文說得毫不在意，直氣得牙根癢癢，偏偏對他發不出一點火來，只得甩手道，「今日我只說一句話，若想把這玉麒麟拿出去變賣，就先要了我的命再說！」說完，不等弘文再說一句話，便轉頭離開。
弘文卻不理她，只等她拐彎沒影兒了，才低笑著對蘇錦道：「不妨事，那鑰匙在我手裡，等哪天她不注意了，咱們自己去。」
蘇錦實在有些為難。
她當然希望早一天贖二妞出來，可是瞧長媽媽的意思，再回想姚氏當日的反應，這玉麒麟似乎真的對弘文非常重要，只是不知道，這重要，到底重要到什麼程度。
她細細權衡了半晌，才拉過拿著一塊兒麵團揉捏著玩兒的弘文，正色道：「好兄弟，姐姐知道你是為了不讓我煩憂，可是……二妞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兄弟，你們對我一樣重要，若是不知道這玉麒麟對你有什麼講究，我實在不敢冒險變賣——實話跟你說吧，二妞此刻人在百花樓，伺候一位眼下正在當紅的掛牌女姬杏姑娘，再加上她今年才十一，所以我猜著，她不至於眼下就會遭難，就算……也好歹還有兩年的功夫……」
「百花樓？」弘文一臉茫然，不知道這百花樓到底是幹什麼的，但瞧著蘇錦神色凝重，知道定不是什麼好地方，也不敢多問，只得揀他懂的話說，「這還不容易，咱此刻就去問問長媽媽，那玉麒麟到底哪裡重要——不過，咱得說咱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免得她再發火，不肯跟咱們說。」
蘇錦心裡也在好奇，便點了點頭，和弘文攜手去找長媽媽，弘文邊走還跟蘇錦說：「一會兒你只聽著就是了，別說話，省得她把氣撒在你身上。」
「嗯。」蘇錦點了點頭，心裡也暖暖的，握著弘文的手都不自覺的緊了些。
弘文像得了鼓勵一般，心裡頭更加想把這件事兒辦成，逕直走到長媽媽的臥房門口，從那半掩著的房門探著腦袋往裡瞧，見長媽媽正坐在床頭抹眼，便換了副悲慼的面孔，拉著蘇錦一起進門，膩膩的喊了聲「媽媽」，便撲進了長媽媽的懷裡。
長媽媽先是一愣，隨即委屈的扯了扯嘴角，一副哭不得笑不能的樣子，半晌才抬手揉了揉弘文的頭頂：「真不容易，我以為你長大了，忘了怎麼跟媽媽親近了呢。」
「怎麼會？我知道，這世上數媽媽最疼我，就跟我娘差不多——高伯伯說過，我娘沒了，您就是我的親娘，我聽著有理，老早就想改口叫您娘了。」弘文把那張因有些害羞而粉瑩瑩的小臉在長媽媽的腿上蹭了幾蹭，才坐直了身子，示意早就愣在一邊的蘇錦也坐過來。
蘇錦近兩年都沒見過弘文這樣膩著長媽媽了，今日見了有點不太習慣，低頭往前蹭的時候偷眼瞧了瞧長媽媽，見她不知也是不習慣還是太歡喜了，一雙手竟然有些微微顫抖。
「好孩子，」長媽媽哽咽了半晌才說出話來，嗓音都有些沙啞，「你聽話，將來好好唸書進學，媽媽就知足了。」
「娘，」弘文改口改得極順，「我好奇呀，那玉麒麟到底有多金貴？我已經八歲了，是不是該知道了？」他見長媽媽拿眼去看蘇錦，連忙補充道，「我都叫您娘了，您還拿姐姐當外人嗎？咱這兒沒有小公子，沒有奶娘，也沒有揀來的小丫頭——姐姐沒賣給姚家，也根本不是小丫頭——咱都是一家子。」
「一家子……一家子……」長媽媽的情緒顯然跟平常不太一樣，竟然滿臉都是少有的溫柔，一邊用手輕輕捏著弘文的胳膊，從肩膀一直捏到手掌，上上下下，來來回回，一邊紅了眼圈重複弘文方才說過的那三個字，半晌才忽然笑道，「我疼了你八年，總算沒有白疼，老天爺居然會給我今日……」
「娘——」弘文怕她又囉嗦起來，連忙揀著長媽媽最愛聽的又喊了一句，好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長媽媽想了老半天，才想起弘文是要問自己那麒麟獸的事兒，慼然笑道：「姚雨婷第一次見你，就把那麒麟獸掛在你的身上，對我說，那是特地從棲霞寺求的，避禍求福……還說，玉在人在，玉……玉若沒了，你也會倒霉的。」
棲霞寺求來玉麒麟？
蘇錦聽著有些彆扭，卻不知道到底哪裡彆扭，特別是長媽媽最後說的那句話——姚氏的原話該是「玉在人在，玉亡人亡」吧？哪裡的高僧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哪家的娘會給兒子求來這麼一樣東西，竟是一件「死物」就和兒子的命一般重要了？
可是，看姚氏的樣子，對這玉麒麟的確十分在意，只怕她那些話都是哄弄長媽媽的，利用長媽媽對弘文的疼愛加重那玉麒麟在她心裡的份量，以保那玉麒麟平安無事。
當然，這只是蘇錦的第六感，毫無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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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改良過的橘香包得到了弘文的大力褒揚，連長媽媽都誇讚了一句，餘下的被蘇錦和弘文拿給門口的玩伴兒們吃——長媽媽本來是捨不得的，但聽那些孩子吃了都讚歎，還說蘇錦的小吃攤兒擺起來一定叫爹娘再去買，才稍稍平衡了些。
吃過晚飯，娘仨又說了會閒話便各自去睡了，蘇錦心裡裝著二妞和小吃攤兒的事兒，老半天都睡不著，只看著青白色的屋頂想這想那。
忽然，她聽見外屋門被人輕輕的敲了幾下，連忙披了衣裳起身走出去瞧，正要小聲詢問，就聽門外傳來弘文的聲音：「姐姐，是我。」
蘇錦這才放了心，開門讓他進來。
弘文身上只穿了一身短袖的白色中衣，上身的衣角里裹著什麼東西，被他小心的握在小拳頭裡，輕手輕腳的彎腰進門，便催促蘇錦把門關好，自己急急的趕進去，坐在窗前把衣角打開，從裡面拿出那溫潤剔透的玉麒麟。
蘇錦關好了門，走進裡屋正好看見弘文把那玉麒麟擺在窗下的桌子上，嚇了一跳，連忙緊走幾步趕過來，低聲喝問道：「你這是幹嘛？！」
「我早說了呀，咱把它偷偷賣了，去……百花樓是嗎……去百花樓把二妞贖出來——只是要瞞著長媽媽。」弘文狡黠的笑道。
「長媽媽不是說了嗎，玉在你在……」
「這你也信？」弘文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反正我是從來不信的，那些禿和尚說的若是真的，害死我娘的那些人就該死了給娘償命。」說到這兒，弘文本來毫不在意的表情竟然凝重起來。
蘇錦已經兩年多沒聽弘文這樣提過姚氏，以為他人小，又被長媽媽這樣疼著，早就忘了，此刻才明白，興許只是他長大了，知道長媽媽對姚氏的敵意，再也不提了而已。
他心裡，應該還是一直記掛著的。
「興許那些惡人已經死了。」蘇錦不敢告訴他，姚氏不是他的親娘，更不敢說人家只是換了個兒子進宮了，只得信口安慰他，「咱們後來都沒見過他們是不是？那他們就是死了。」
「姐，我不是小孩兒了，你還哄我。」弘文說完了這句，忽然展顏笑了起來，「不提那些沒影兒的事兒了，我把這玉麒麟擱你這兒，明兒你用乾淨的布包了，藏在橘香包裡，我跟你一塊兒出門，把它賣了。」
「弘文……」
「別再勸我，你要是不管，我就自己去。」弘文立刻打斷她，一臉的不容置疑。
蘇錦想，他此刻正是心盛的時候，想說服他不容易，不如走一步說一步，便點頭應道：「好，都聽你的。你快回去睡吧，別讓長媽媽見了擔心。」
「你也早點睡。」弘文答應了一句，正要離開，卻被蘇錦一把拉住，轉頭去看，見蘇錦正滿臉探尋的看著他，便笑問道，「又怎麼了？」
「你管長媽媽叫娘……可是認真的？」蘇錦認真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