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子!」李承乾紅了眼,拚命想驅馬靠近被馬群衝開的妹妹,卻好像大浪洶湧中的一片小小樹葉,力不從心。幾名護衛緊緊將他護在中間,而這樣一來,他更難自如行動,「你們都給本宮滾開!滾開!護住兕子去!若是護她不住,你們全都給我去死!」
李承乾的聲音被馬群奔騰的嘈雜聲阻斷,明達只能聽得隻言片語,但就算隔著塵土飛揚,還是能夠清楚的看到他臉上不顧一切的狂暴焦急。
明達感動的同時,心底卻忍不住泛起一絲擔憂。不過下一秒,明達便將這一切都暫時放下,整個身體緊緊貼伏在馬背上,雙手牢牢抱住馬頸,盡量放鬆,不浪費一分多餘的氣力。身旁掠過的馬兒背上都附著一個破布紮成的家人,遠遠看去好似許多騎士策馬奔來,但實際上不過是一群馬兒罷了。
李承乾看著被馬群衝散開越來越遠的明達,雙目好似要滴出血來一
般。但被馬群湧帶著,卻只能身不由己的向前,向前。不知過了多久,馬群終於漸漸停了下來,護在李承乾身邊的護衛們也僅僅剩下不足二十人,而明達早已不見蹤影。顧不上疲累和剩餘護衛的勸阻,李承乾調轉馬頭,赤著雙目朝剛才來的方向尋去,一邊不斷大聲呼喚著明達。最後,還是一名護衛頭領冒著犯上之罪一掌打暈了陷入瘋狂的太子殿下,本終於將他帶回了營帳。
醒來後的李承乾,似乎也終於平靜了下來。得知馬群衝擊自己等人時,大營也遭到西突厥偷襲,立刻調兵遣將查清此事,同時派出大量人馬在馬群經過的一路上搜索。結果,除了幾十名護衛的屍體外.還找到一具被馬群踐踏得慘不忍睹、完全分辨不清面目的少女屍體。李承乾一言不發的看過屍體,在自己營長中呆了整整兩天後,再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雖然憔悴不堪,但卻彷彿脫胎換骨一般。整頓人馬後,親自隨軍突襲西突厥王城浮圖城,將西突厥很大一部分領地收歸旗下,再創輝煌戰績。
高昌王宮裡,麴智盛兄弟三人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麗姬,神色複雜。在西突厥偷襲大唐軍營時,麴智盛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終於還是決定出手相助大唐。沒想到,卻在混亂中見到了這個骯髒可惡的女人,並從她口中得知,心心唸唸的那位「西突厥王子未婚妻」,竟然是大唐的晉陽公主殿下。而很快,又得知了那位公主竟然被西突厥用來擾亂視線的馬群衝撞踐踏而死。
「二哥,王兄,晉陽公主她、她真的……」麴智頜看著自己的哥哥,雖然知道對方欺騙了自己等人,但卻更擔心她的安危。不論於公於私,這位公主殿下的安危,都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麴智盛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麼,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七弟.我相信公主殿下不會有事的,一定!」原來你竟然是大唐的公主殿下。
可是,這卻讓我更加想念你。
「希望如此。」麴智頜小聲嘀咕了一句,又道,「那王兄你有何打算?「
麴智盛搖頭苦笑道:「能有什麼打算。那位太子殿下,可不是容易對付的人。我們既然已經降了,又在西突厥偷營時相助大唐,還能如何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大唐天朝上國之名也並非白叫的,不會有人故意為難我們的。只要我們安分,高昌還是高昌。有時候,真不知道父王是怎麼想的,怎會背棄大唐而投靠西突厥?西突厥可不會和咱們講什麼仁義道德,如果需要,他們隨時可以摔兵來搶,和馬賊強盜無異。不過,那位突厥王子……如今看來,他真的是突厥王子嗎?怎會與大唐晉陽公主扯上關係?我看他們,並非只是單純做戲。」
麴智頜笑道:「我覺得那突厥王子只怕是之前曾經偶遇過晉陽公主,也給晉陽公主殿下騙了去,若他不是突厥王子,阿史那真將軍怎會伴隨在他身邊,而且那般恭敬?晉陽公主殿下聰慧過人,既然連我們都給她騙了,那突厥王子被她騙了也沒什麼稀奇。」
麴智盛忍不住也是一笑,回想當初的一切,既荒謬又懷戀:「七
弟,你不恨她?」
麴智頜歎氣道:「剛知道她身份時時有些生氣,不過現在,我只希望她能平安無事。」
麴智盛點頭道:「不錯,希望她能平安無事。」
一直沉默的麴智隆道:「王兄,你為何如此肯定她還沒有……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雖然分辨不出樣貌,但衣飾和地點都表明……」
麴智盛掩去眼中的擔憂,笑道:「不,我相信她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她,絕對不會那般輕易就沒了的。」
「太子殿下,我相信公主一定不會有事的。」雙眼佈滿血絲、嘴唇乾裂的風陌堅定道。自從明達出事失蹤以來,他一直就沒有好好休息過。最初幾天根本就是不眠不休,知道不支倒地後,才勉強每日休息一兩個時辰。
李承乾負手背對風陌而立,略顯沙啞的聲音道:「不錯,我也相信,我的兕子一定不會有事的。只是,她究竟在哪裡呢?就算我橫掃西突厥,也沒有任何線索。「
風陌遲疑道:「太子殿下,為何斷定會是西突厥擄去了公主?」
李承乾依舊頭也不回道:「高昌國王曾前來求明達,當時明達是以西突厥王子未婚妻的身份被俘虜。其實當初兕子要求這樣做時,我便有些擔憂,但她不願說起,我也只能作罷。西突厥的那位什麼王子,必然與兕子有某種關聯,而之前那次西突厥偷營,我後來仔細想過,總感覺有些不對勁。恰好那一次兕子就失蹤了。雖然弄出一具什麼屍體,但她是我妹妹,我會連是不是自己妹妹都不認得嗎?那絕對不是她。既然如此,那會是什麼人所為,還不一目瞭然?」
風陌點頭,自公主出事以來,太子殿下變化巨大,越來越沉穩敏銳。不過,那位西突厥王子……風陌想起當日躲在高昌街頭等待明達時,抱著明達騎在馬上的那個青年,忍不住又皺了皺眉。那個人,不正是因追查公主失蹤的秦昊軒嗎?他為何會成了西突厥王子?鬼使神差的,風陌並沒有將這件事告知李承乾。
從太子大帳中退出,風陌與一臉風塵的李澤修擦身而過,然後便看到自己最信任倚重的手下朝自己做了個手勢。風陌了然點頭,匆匆離開大營,朝不遠處一座小山包後走去。
「竇公子。」一名黑衣蒙面人離在陰暗處,恭敬的朝風陌行禮。
風陌點點頭,示意自己的另一名手下離開,道:「不知閣下再次前來,所為何事?」
黑衣人平板的聲音道:「竇公子,你如今最想知道什麼,我就為何而來。「
「什麼!你,你有公主的消息?」風陌心急的上前一步,見對方立刻後退一步,忙停了下來,期待的看著對方。之前也曾經見過這黑衣人一次,當時他是來告知公主被擄往高昌。自己一開始還不敢相信,不過為了慎重起見,還是認真派人查探.也因此少走了不少彎路,很快就追到高昌來。想到這裡,風陌臉上閃過狐疑神色。知道消息是真的以後,自己太激動了,沒有好好考慮過此事。之後又一直事情不斷,更沒有時間思考。但現在對方突然出現,卻讓風陌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他究竟是什麼人?或者說.他究竟代表了什麼人,怎麼會對公主的事情如此瞭解。甚至,風陌忍不住懷疑,是否正是他所代表的那一方擄走了公主。
黑衣人好像知道風陌所想,輕笑一聲,雖然一樣平板得叫人難受,卻非常清楚的傳達出一種不屑嘲諷的意思:「竇公子,未免想得太多。
我家少主之所以費盡心思將這些消息打探清楚,然後傳給公子,只為一件事。」
「哦,什麼事?」雖然心急明達消息,但既然對此人生出了懷疑,風陌自然要先解了懷疑才能相信對方所言,所以反而鎮定下來,露出一貫的笑容道。
黑衣人似乎絲毫也不在意風陌是什麼態度,繼續平板直白道:「報仇。竇公子的仇人,也是我們少主的仇人。竇公子應該知道那人有多難對付,所以,我們少主才想與竇公子聯手。」
風陌神色一動,點頭道:「你說的那人若是我想的那人,確實很難對付。我自認此身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這報仇一事……呵呵,只要他不再來招惹我,我又為何還要主動去招惹他?」
黑衣人搖了搖頭,似乎無限惋惜道:「沒想到,竇公子……算了,既然如此,我覺得也沒什麼好說的。之前的事,就當是我少主送與竇公子的見面禮吧。以後我等也不會再來找竇公子了。告辭。」
見黑衣人真的要走,風陌有些著急了。他並非不想為姐姐報仇,只是不想被對方探清底細罷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公主的安危,對方就這樣走了,到哪裡再去尋生死不明的公主?
「等等!雖然我自認無法對付那人,也歇了心思,但要是貴少主有足夠的能力,我自然也是樂見其成。只是,如果貴少主真有那般能力,如何還需要與我聯手?」
黑衣人停下腳步,似乎不屑的哼了一聲,道:「我們少主的能力如何,我等做下屬的不易多說。而且,既然竇公子如此不信任我等,我又怎能隨意將己方情況告知?竇公子,我覺得我們少主已經給出了足夠的誠意,若你還是不信,我們也沒辦法,只能遺憾作罷了。至於需要公子聯手的原因,呵呵,恕在下無禮,竇公子覺得,就算你有能力對付那人,會嫌助力多嗎?在下只想最後說一句,我們並非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