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下午,葉撫琴開始授予田詩詩繡坊的秘技——附魔術。
關於這一點,田詩詩非常迷惑,為何葉撫琴沒有考量她的基本功,也不過問她以往製衣經歷,甚至在她拿出一張自己引以為傲的衣樣小圖呈上去時,也表現出淡淡然的情緒,反而在教授那項技能時要求極為嚴厲,甚至可以用苛刻二字來形容。
「琴姨,您確定不需要詩詩先學學基本功麼?」在葉撫琴的極力要求下,田詩詩對她的稱呼已然改口。
「不必了,在這島上,你只需學好這一項功夫便可。」
「可詩詩之前並未學習過刺繡,匆忙上手,恐怕做得不好。」田詩詩看著手中被她扎得千瘡百孔的繡布,有些於心不忍地說道。
「這附魔之術與刺繡的手法無關,你只需照著我說的去做,多加練習自然會好的。」葉撫琴動手扯了塊新布,將田詩詩手裡那塊換了下來。
田詩詩重重歎了口氣,只能再次重來。
這附魔之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困難的技術活,無非是將一些經過藥物浸泡的絲線,配以特製的熏香,以某種特定的圖案在絹布上繡畫出來,簡單點說,就是在布上繡出一個符印。
然而,這符紋看著簡單,其中又大有學問,無論是下針的方向,還是入手的時機,都有規律可循,用葉撫琴的話來說,是需要感覺的,下針時需念從心,手從意,這是一項對天賦的要求大於手藝的技能,旁人即使手藝再了得,也不見得能學會這附魔之術。
整整一個下午,都是葉撫琴在教,田詩詩在學,而梅姑則靜立於一旁,默默地看著她們。
直到太陽落山,掌燈時分,葉撫琴才放了田詩詩,讓梅姑領著她回自己的房間用飯。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練習,田詩詩手酸眼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就連拿筷子的時候手腕都止不住地顫抖,心裡只歎自己這是何苦。
儘管葉撫琴逼得緊,可只有短短數個時辰,她除了將那篇附魔的心法爛記於心之外,動手方面卻是一點收穫也無。
一個下午,在繡花了數十塊絹布之後,繡出來的符紋仍是歪歪扭扭,入不得人眼,好不容易歇下來,腦袋裡面依然裝滿了彎彎曲曲的線條,可謂身心皆累。
梅姑一直靜靜地坐在她對面,看著田詩詩用顫抖的手夾菜,看她極其艱難的吃相,臉上的表情一直冷冷的,很久沒有說一個字。
「姑姑,你也吃一點嘛。」田詩詩見她一動不動盯著自己,以為她在發呆。
「姑娘,這學藝之事急不得,還是慢慢來比較好。」與葉撫琴巴不得她一朝就能學成樣子不同,梅姑的顯然不太喜歡她學藝。
「詩詩知道姑姑關心我,我會好好保重身體的。」田詩詩自認為是梅姑見她辛苦,心中不忍才這般說的。
「如果姑娘要保重身體,那就更得慢慢來才行。」說著,梅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田詩詩低下頭,將注意力也轉到自己的心口之上,剛才只顧著吃東西,加上身體真的很疲憊,沒有注意到身體的細節,如今梅姑一暗示,她突然間覺得自己胸口一陣抽痛,隱隱還有一種呼吸不過來的樣子。
「姑娘不知道,有些技藝是會傷身的,特別是那種耗神耗心的技藝。」說著,梅姑倒了一碗茶,遞給田詩詩。
田詩詩接過一口喝下,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進入五臟六腑,心底那種不適的感覺才舒緩一些。
她之前就知道學習這個技能是有風險的,但她總不能把自己想回地球的話說給梅姑聽吧,更不能明目張膽地告訴對方,自己早就偷聽過她們的對話,知道這個東西可能會傷身。
「詩詩以後會注意的。」她只能這麼安撫梅姑的一番好意。
梅姑聽了搖了搖頭,用手指點了點茶水,輕輕在桌面上寫下一個「棄」字。
「姑娘要相信,梅姑是為了你好。」
田詩詩了看了一驚,輕道,「姑姑是要詩詩……」
「放棄學習」這四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就被梅姑給止住了,對方用眼神指了指窗外,示意她這裡並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安全。
「為何?」田詩詩心中有一百個疑問,可對上梅姑那雙深邃的眼,這兩個字始終沒有問出口來。
梅姑微微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更明顯了,只是她話題一轉,說起別的來,「仔細想想,這離島也清冷了有二十年了,老身在這裡呆得太久,連人都有些古板了,如今更是話也說不靈光,姑娘莫要笑話老身。你瞧瞧,這人老了就囉嗦,時辰也不早了,礙著姑娘休息,你累了一天,早些歇了吧,其餘雜事,老身自會替你一一打點的。」
「有勞姑姑替詩詩操心。」
梅姑說了這麼一大段,田詩詩心裡自然明白,這是要讓她安心等著,葉撫琴那裡,梅姑自然會替她周旋。
可是梅姑哪裡知道,田詩詩是鐵了心要學會破碎虛空的法子,在她心裡,這是唯一一個回到原來那個世界的辦法。
直到離去,梅姑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田詩詩沒有再問,因為她知道不能問。
熄了火燭,任月光輕輕灑了滿室,田詩詩盤腿坐在床上,又將今日葉撫琴教給她的心法默默背誦了一遍,將那些方法隔空一一演示後,她再次感覺到心口一陣抽痛,莫非,這附魔之術當真有問題?
思前想後,她實在想不出葉撫琴為什麼要用這個方法害自己,畢竟想要害一個人,是要有動機的,她與葉撫琴素不相識,更不可能有什麼深仇大恨,葉撫琴幹嘛費那麼大周章謀害自己。還有梅姑,也是素不相識,卻變得法子對自己好,為了她連主子的意思也敢忤逆,試問一個二十多年的忠僕,怎麼會幹出這種事情。田詩詩一直認為,這世上,沒有莫名其妙的恨,更不會有莫名其妙的愛,這主僕二人的舉動一個比一個怪異,讓她不得不提起心眼,小心防備著。
閉上雙眼,心底依舊浮現出梅姑那慈祥的眉宇和心事重重的樣子,梅姑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呢?看她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她到底想告訴自己什麼?疑團越多,危險就越近,田詩詩再一次在心底狠狠告誡自己,萬萬不可以貌取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唯有小心翼翼,方能步步為營。
姑且走一步是一步吧,帶著這樣的想法,她終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