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宮 正文 二十七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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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由我好說歹說,最終孔太妃仍是將這事情交由我自己處理。不過即便是答應了,可她終究還是不太高興的。看著孔太妃冷冰冰的表情,我明白自己算是惹得她不高興了。可若是這事情交由她處理,恐怕五福……

    說來說去,我終究還是不肯相信這事是五福做的。如此善良淳樸的五福,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就算是做了,那也肯定有什麼隱衷。我不能僅憑一個香囊,便定了五福的死罪。五福那日信誓旦旦的樣子,尚且記憶猶新,我怎可以隨便懷疑?

    夜裡的驚慌幸好也未曾被我鬧大,除了孔太妃,孔太醫和劉姑姑,索性再無別人知道。所以這事也算是壓了下來,除了那香囊被毀,其實也再無損失。劉姑姑拆開香囊時,我注意到香囊中的的確確還有一張符紙。

    的的確確是護國寺的符紙,早些年跟著娘親不知道去求過多少符紙,故我對護國寺這種特製的符紙也算是熟悉,這種符紙極其好認,和平素那些符紙是大不相同的,一眼便能夠認得出來。五福這種平常太監,能求到這種符,是絕不容易的。

    單單憑著這份心思,我便不能辜負。

    只是孔太妃臨去之前留下一句話——「三日,若是三日之內不能弄清楚,我便自己調查。若要保住孩子,這源頭決計不能放過。」那種冷冰冰的語氣,讓我冷冷的打了一個寒戰。

    不過對於她的話,我卻也贊同。若是罪魁禍首不找出來,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防不勝防。出了這個事情,那說明已經有人把我當成了敵人。他或者她,想要除掉我和我的孩子。這事情確實不能拖,夜長夢多,也多了許多風險。

    可五福那邊,我卻不能急躁了。所以雖然心急如焚,我終究還是忍耐著過了一天之後,才找到了五福。五福依舊在不停的忙活著自己手上的活計,畢竟算起來這冷宮中的活也挺多,再加上五福熱心,總是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活來。

    不過見我來了,五福立即停下手中的動作,飛快的拿過一個椅子讓我坐下。那眼神,真誠到不能再真誠。可是我心裡卻找不到昔日溫暖的感覺,就像是被一片烏雲遮擋了什麼,一片陰霾。或許過了今日,五福便不再是五福了罷?

    在心中輕歎一聲,我略略清了一下嗓子,竭力做出自然的表情來:「五福,那香囊倒是很香,香料是你找的麼?」問完,我緊緊的盯著五福的眼睛,期望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五福楞了一下,隨即憨笑起來:「原來姑娘是喜歡那香料麼?我聞著倒是也挺香,不過那香料是香囊裡原本就有的。我那朋友說這香料散發的味道經久不散,最適合放在陳舊老房中驅散霉味。我尋思姑娘那間房偏僻,平日也沒人住,就要了這個。」

    整個過程,我一直盯著五福的眼睛,發現他目光無一絲閃躲和虛怯。對他的說法,不由得信了五分。心中亦是微微的鬆了口氣,這般看來,五福應當是被他人利用了罷?只是,那背後之人,是如何知道我已然懷孕的?

    最重要的是,那人應當也明白我肚中的孩子,是商君博的。否則決計不會如此隱蔽的對付我,只需一揭發,那後宮條例便也容不下我。那人,應當是商君博的女人罷?只有那些個妃嬪娘娘們,才會如此。只要不是自己所出,那便是眼中釘,肉中刺。

    我越是往下想,便越是心驚肉跳,冷汗涔涔直下。現在只怕我的地位,在後宮中已然是個尷尬的存在了。若是這個秘密被所有人都知道,那……正當我心悸不已之時,忽聞五福忐忑遲疑的聲音:「姑娘……可是有什麼不妥?」

    我這才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剛才的表現讓五福感到不對勁了。當下立刻扯出一抹笑容,勉強笑道:「哪裡有什麼不妥?只不過是我感歎你對孩子如此上心罷了,只可惜,他們沒有爹爹,否則能有你一半上心,也算是難得了。」

    五福立刻露出一副惶恐的樣子來,連連擺手搖頭:「姑娘這是說哪門子話?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罷了。卻又何德何能與孩子的父親相提並論?再說,姑娘何必如此想?想來孩子的父親,也定然是疼愛他們的,只是或許有些苦衷,不能表達罷了。」

    商君博,他若是知道我腹中懷了他的一雙孩子,該是何等表情,何等感受,何等想法?他會高興麼?會期待麼?只怕是對這雙意外的孩子恨都還來不及罷?

    畢竟商君博即位五年,妃嬪雖不多,可亦不少,或是地方選拔的美人,或是權貴之女,或是附屬小國的公主,將他的後宮裝扮得繁花似錦。可即便如此,他卻至今仍舊無一子嗣。雖箇中原因不甚明瞭,但是坊間皆流傳他不喜孩子,故才不允自己的妃子懷孕。但是曾經聽過爹爹說,商君博曾經和太后爭執時,暴怒的說過一句:這些妃嬪,無一人有資格懷孕朕的子嗣!

    妃嬪尚且無孕育資格,更何況我?所以,若是他知道了這事情,恐怕不會高興吧?想到這個結果,我忍不住苦笑一下,撫上鼓起的腹部悄然感歎:果真是帝王無情啊,只可惜,我的孩子們,只怕要做那無父之子了。只希望將來,你們莫要怪我這個娘親才是。

    「罷了,五福,先不說這些。我倒是有個提議,都說孩子要有個舅舅才好,我也無兄弟,不若我便讓我的孩子認了你做舅舅罷。」看著五福依舊拘謹的模樣,我笑了起來,腦中忽然閃出一個主意來。甚至未曾深思,便衝動的說了出來。

    不過雖是一時衝動,但說出口之後我也不曾後悔。五福是個好人,若是我孩子能有這般的舅舅,學了他一星半點的忠厚性格,那便也算是福氣了。我笑盈盈的看著五福,等著他的應允。這算是極好的事情了罷?

    然五福卻未曾如我想的那般,因為喜歡孩子便一口答應下來,而是連連擺手,表情較之先前更加惶恐。彷彿我剛才說的那話,竟是什麼驚天之言一般。看著他那般,我甚至不由懷疑——若是嚴重些,五福恐怕就得直接跪在地上表達他的惶恐了罷?

    「怎麼,五福你是不願意麼?也是,倒是我唐突了。我這般情形,若是被發現了,便沒什麼好果子吃。你若是做了孩子的舅舅,到時候一個包庇的罪名便是坐實了,我便是害了你。罷了罷了,這話當我沒說過罷。」我也不多言,只是卻故意這般說了一番話來激他。

    五福登時越發惶恐,頭幾乎都成了一個撥浪鼓,我狐疑的盯著,心中感歎:怎麼的他都不覺得暈眩麼?直到許久,五福終於開口憋出一句話來:「姑娘,你這不是折殺我麼!姑娘的身份自然是比我尊貴千百倍的,五福可不敢高攀。能伺候姑娘和姑娘的孩子,便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姑娘不嫌棄,已然是最好的恩賜,其他的,五福不做任何奢望之想。」

    我如何也未曾料到五福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失望之感來,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何。當下也不再繼續說這事情,只笑道:「那便算了罷。不過五福,我倒是挺喜歡那香囊上的繡花,想找你那朋友去討個圖樣來,給孩子做個肚兜也好。」

    五福見我不再堅持,也是微微的鬆了口氣,抬起手抹了抹額上不知是急的還是嚇出來的汗水,笑著對我道:「既是姑娘喜歡,那我一會便去問她討來就是。她也是極其熱心的人,定然不會藏私的。」

    我盯著五福的臉,心中緩緩升起一股悲涼來。若是五福知道,自己這般行為將為那宮女帶去殺身之禍,該會如何作想?不過悲涼歸悲涼,我依舊扯著虛偽的燦爛笑容對他道:「那便麻煩你了。」

    從五福那出來,我也沒回屋,逕直去了孔太妃的房裡。孔太妃見我進來,也只是不鹹不淡的瞄了一眼,並未有平日的熱情和歡喜。想來應該還在為我因五福和她產生分歧之事生氣罷?微微歎了一口氣,我依舊按照平日那般對她恭敬的行禮。

    孔太妃並未說話,依舊繼續翻著自己手中的書。我微微抬頭覷了一眼,當下也索性咬牙不肯起來,就那麼半蹲著不肯起來,維持著那動作,一動也不動。

    不一會,那腿便已經酸澀發麻,甚至開始微微顫抖了。我卻依舊咬牙堅持,打定主意要與孔太妃就這麼耗下去,看誰先堅持不住開口。

    「罷了,起來吧,好好坐著休息。前日的情形,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終究還是孔太妃看不下去了,淡淡的先開了口。我狠狠的鬆了一口氣,直起身來,也顧不得禮儀姿態,就近尋了個椅子便坐了下去。雙腿已經疲憊得不行,若是再多堅持幾分鐘,只怕我會是先倒下去的那個。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孔太妃才肯先開那個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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