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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緊走兩步來到那人身前跪下,想起小姐受得委屈,她心中不覺一苦,紅著眼睛哽咽道:「原本顧家的事輪不到老奴插嘴,只是……只是實在是……還請老爺看在我家小姐年幼雙親早亡的份上,替我們小姐作主……唔唔……」說到傷心處,奶娘俯地失聲哭泣,長跪不起。
來人正是顧春雨,他面色漲紅,身體卻因憤怒繃緊,像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聽了奶娘的話,又看了看食盒,顧春雨只覺得他的面皮象被揭去了,臉上火燒般灼熱。他心裡暗恨陳氏貪財,竟連雨嫣手中的銀子也要算計,若此事傳揚出去壞了他顧春雨的名聲是小,毀了顧家聲譽是大。
祖母漠視、嬸娘謀財,害雨嫣被惡奴欺辱到這般田地,他這個叔父怎能輕巧地說與他全無關係。他如何對得起先逝的兄長嫂嫂,這又讓身後的長姐作何想法?
雨嫣原就不想與人撕破臉皮,沒想這種窘境竟讓叔父意外撞見,這以後的日子……
不容多想,雨嫣急步上前與叔父見過禮,便開口勸解道:「叔父,莫氣。莫為了個下人氣壞了身體。園子大了難免有些良莠不齊,下人妄加猜測主子的想法捧高踩低也是常見,千萬別為了個別搬弄是非的下人,而傷了一家人的和氣,不值得。」
顧春雨望進她懇求的目光,無奈地垂頭長歎道:「顧家人多事忙,你嬸娘難免會有疏漏之處,嫣兒還要擔待一、二,這惡奴一會兒叔父就交你嬸娘懲處之後,賣出府去。」
雨嫣對買賣人口雖有微詞,但也不想成為任人欺侮的聖女,也只能笑著應道:「一切旦憑叔父作主。」
這時顧春雨身後的中年婦人笑盈盈地開口道:「二弟莫氣,氣大傷身。快讓讓,讓姐姐好好看看雨嫣侄女。」
從這名婦人一進屋,雨嫣就看著眼熟,如今再聽她言,就知道原是她的姑母顧春秀。仔細端詳,她眉眼間與顧老太爺有幾分相似,臉龐、嘴巴卻同顧老太太十分神似。她身著淡紫色綺羅夏裙,梳著高髻,頭戴鳳釵、金步搖,通身的氣派、榮華,但她的目光卻是慈愛的。
顧春雨面色微霽,苦笑著說道:「嫣兒,這是你的父親與叔父的長姐——你的姑母。」
雨嫣才要行禮,卻被顧春秀拉住細細端詳,好一會兒,她眼含淚水地將她抱進懷裡。「我的苦命的兒,我們姑侄終於相見了,只可憐我那兄弟和怡兒妹子卻去了。老天不開眼……」她不住的拍撫雨嫣的後背,哭泣著喃喃低語。
雨嫣被抱進溫暖的懷裡,聞著與母親相似的馨香,她那顆成人的神經還是被輕輕播動。她想起了叫了八年母親的人,一臉病態卻永遠對她微笑的親人。「姑母……」她的臉埋進顧春秀的懷裡,嚶嚶垂淚。
兩人相擁哭泣一會兒,兩雙紅腫再次相對時,卻發現房子裡只剩下她們與顧春雨,一干閒雜人等早已退出去了。顧春秀抽出帕子給雨嫣擦去淚水,又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淚水,才歎聲道:「我不僅是你姑母,當年我與怡妹還是閨中蜜友。雖說怡妹小我幾歲,但她隨你外祖父走南闖北見諒頗高,我與她也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當時她的模樣還會在眼前,如今卻……」
顧春雨怕姐姐再提傷心,忙上前勸慰道:「如今姑侄相見是天大的好事,莫再哭了。姐姐還未見過母親,還是隨我一同去見過母親吧。」
顧春秀一怔,收住淚水點了點頭,才道:「這就去拜見母親,只是春雨需先答應姐姐一件事情。」
「只要春雨能做到的,姐姐旦說無妨。」
顧春秀對弟弟的爽快頗為滿意,點點頭笑著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姐姐只生下了兩個兒子,身邊沒有女兒,想叫雨嫣搬到我那兒住一段日子,陪陪我,可好?」
雖未明說,也明白姐姐是不滿意自己未照顧好雨嫣,怪自己治家不嚴令兄長唯一的遺孤受辱,所以……
顧春雨如今恨不能撕了陳氏,可姐姐的要求他又不好回絕。罷了,讓雨嫣出去散散心也好,等他把家裡整治妥當再接她回來不遲。
顧春雨勉勉強強地點頭道:「好是好,不過姐姐我們需提前說好,雨嫣只是去你府上散心小住,可不能長住不回顧家。」
「知道了、知道了,不會把雨嫣搶走的。只是小住,放心吧。」顧春秀掩袖偷笑。叫下人進來給雨嫣打點行裝,她又囑咐了幾句才滿意地去拜見母親。而顧春雨在同雨嫣講過早去早回,又叫廚房重新送午飯之後,才親自提著食盒去尋陳氏。
「乓——」顧春雨狠狠地將食盒摔到了桌面上,陳氏被驚得身體一抖,目光狐疑地盯在他臉上。
顧春雨緊繃著嘴角,掀開食盒蓋子,指著裡面的剩菜盤子問道:「這是什麼?」
陳氏探身望了望,依舊不解地問道:「提這些剩菜做什麼?」
顧春雨瞇著眼盯著陳氏,緩聲說道:「你覺得是做什麼?」若不是他讓人守住端園,不讓人隨意出入,只怕她這會兒早就得了信兒。不是編出了讓人聽著服貼的理由,就是已經血淋淋地打罰了個別下人。
陳氏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原由,再仔細看了看食盒,是自家往個院子裡送餐用的,如今落到他手裡,難道……
壞了!莫不是自己剋扣漫待雨嫣的事兒讓他撞破了?
陳氏的面色變了變,滿面自責地低頭說道:「為妻一人掌管家務,難免缺失之處,還望老爺明言。光看這食盒,我真不知道老爺所為何事。」
顧春雨聞言竟哈哈大笑,少頃他才笑著說道:「夫人是明知故問,還是缺失太多一時想不出?看來讓夫人管家確實是難為夫人了,不如為夫再找一人代管如何?」
陳氏驚愕地瞪著顧春雨,她心中積壓的不滿讓她連為自己辯白的話都忘了,直接對著顧春雨喊道:「你我夫妻近二十年,為了一點小事就要我這正妻下堂,一點夫妻情份都不念,我可是為你生下二男二女,你為何如此無情無意?」
「一點小事?」顧春雨挑眉反問道。「雨嫣是我兄長唯一的血脈,也是我顧家的骨血,她是顧家正正經經的主子。如今卻要吃下人們過用的飯菜,何時我顧家窮困到如此地步?你讓我以後有何顏面去見兄長嫂嫂;待父親回來,你又將做何解釋?就因為她手中握著那一千五百銀子,就那麼讓你耿耿於懷?就那麼讓你容不下她?她只是個剛剛十歲的小孩子!你的手段是不是太過毒辣了些?再讓你這種惡婦持家,只怕我顧家早晚會敗於你手,我就是罪魁禍首。」
陳氏被詰問得啞口無言,她的面色蒼白如紙,青色的嘴唇輕顫卻說不出一言。
「我就去稟報母親,家中一切事務讓她暫為管理,等成林成親後再交兒媳管家。你就好好歇著,唸唸佛經,靜靜心吧!」說罷,顧春雨拂袖而去。
陳氏呆若木雞,立於屋中。半晌她還回神,瘋了一般將食盒打翻在地,屋子裡的桌椅、茶碗、花瓶擺設被她砸了個稀爛。
頹然地癱坐在地上,陳氏嚎啕大哭,她不反省自己的錯誤,反倒把錯又都算到了雨嫣的頭上。
顧雨嫣,今生你我誓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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