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梵的所有時間幾乎都被韓翼父親的案子填滿了,她走路吃飯睡覺幾乎都在想這個事情,其他工作也推掉了一多半。她一閒下來就時常翻看那些證據的備份,一條一條的看,怕自己疏忽了什麼細節而被別人抓到,對案子造成不好的影響。
孟曉磊和李茹結了婚在同一個小區裡買了套二手房,兩個人一下班就經常晃晃蕩蕩的回家來蹭晚飯吃。老爸老媽很高興,家裡要一下變冷清了他們還真有點不習慣,現在反而是更熱鬧了。
飯桌上孟曉磊清了清嗓子:「大家注意了啊,我要宣佈一個事情,我老婆李茹女士非常幸運的中獎了,在座的各位又要向更高的輩分邁進一步了。」
老爸老媽直愣愣的看著孟曉磊,孟曉梵本來也在低頭想事情為這個消息驚喜到抬起頭來。
老爸老媽突然一下變的很激動,開始拚命的往李茹碗裡夾菜:「小茹,吃啊,吃啊,多注意營養多注意休息。」
孟曉梵拉了李茹的手:「臭丫頭,這麼快就當媽了啊?恭喜啊。」
李茹在一旁嘿嘿的笑,孟曉磊湊過個頭來看著孟曉梵:「掏錢」
「掏錢幹嗎?」
「光口頭恭喜多假啊,來點實際的」
「滾蛋」孟曉梵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轉頭看著李茹:「讓你跟我哥過日子也挺不容易的啊,委屈你了小茹。」
李茹看著孟曉梵十分不好意思的低著頭,「沒事,受黨教育這麼多年,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孟曉磊本來還帶著笑的臉轉頭看著李茹:「我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啊?你們倆這合起伙來擠兌我呢吧?」孟曉磊靠過來輕扭了李茹的胳膊:「我得看看這胳膊是怎麼了?怎麼直往外拐啊?」
「哎呦,我可是孕婦啊,你小心點」孟曉磊帶著笑鬆開了手:「得,你厲害,孕婦最大,還指望您老人家還孕育祖國下一代呢。」孟曉磊鬆開了手給李茹夾了只蝦。
「丫頭,你最近在幹嗎?總是早出晚歸的,小韓來了兩個人也躲在屋子裡一直說話,說什麼呢?」
孟曉梵低著頭扒拉著碗裡的飯:「嗯,最近有個大案子在辦。」
「哦,兩個人別光為了工作把別的事給耽誤了,你這都要當姑姑的人了。」
看著老哥要幸福的當爸爸了,孟曉梵心裡有些感觸似乎自己真的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小時候父母總是在抱怨說自己太淘氣,一天到晚的惹事情,現在老哥已經順順利利的成家立業了,自己的感情生活卻總是很艱難,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說現在正在忙的案子是韓翼父親的案子,只是在這個快樂的時光想讓一家人繼續快樂著,避免說出什麼讓大家擔心的事情來。
韓翼父親的案子已經進行了三個月了,開庭七次,孟曉梵感到此刻的心態趨於平穩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公訴人的很多特有的方式,也習慣了法官問問題的邏輯,法庭辯論階段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丟過來。
公訴人對辯護方提供的新證人,詢問的很是嚴密,當年保留賬本的實習會計總是被問的緊皺眉頭。
「你為什麼要保留這麼多賬本?」
「不為什麼,公司散了也沒人管了,沒人發工資了,我也不知道拿什麼走,反正我是會計就把賬本拿走了。」
「為什麼不把賬本交給檢察機關?」
「沒有檢查機關跟我要啊?我後來去別的城市工作了一陣,從來都沒人找過我,後來是孟律師找到我的請我出庭作證的。」孟曉梵抬頭看著證人,她猜測這是韓翼替她安排的證詞。她轉頭看著韓翼的時候,發現他又開始雙眼放空的看著斜前方了。
「你為陳豪傑開了多久的車?」孟曉梵詢問著另一個證人。
「八個月。」
「只為他一個人服務嗎?」
「還有一個總經理和兩個會計主管。」
「你說的總經理是被告嗎?」
「不是,那個總經理也是個華僑,姓張,好像叫張森,會計是陳豪傑的侄女和侄子好像是這樣他們都叫他叔叔。他們要開會的時候我就負責接送這幾個人。」
「你接送過被告沒有?」
「沒有我只接送需要開會的人。」
「被告從來沒去參加過會議?」
「我覺的沒有,我從來沒接過他,而且他們一般都是晚上七八點鐘開會。」孟曉梵看著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詢問完畢了。
「你接那三個人都走哪條路?」公訴人突然提出個問題。
「啊?」司機先是一愣。「就從四惠橋向東再向南。」
「八六年有四惠橋嗎?」
「審判長,我反對。公訴人提的問題與本案無關。」
「證人可以不用回答這個問題。」審判長在一旁說了話。
司機像是很不甘心,還在自己補充著:「大概就是那麼個地方,你現在真讓我說我也說不清楚,拆的拆改的改的。」孟曉梵看見韓翼的時候,發現他的眉頭皺的很緊,表情稍顯凝重,法官允許證人離開的時候,韓翼表情終於慢慢的緩和了。
「今天的反應慢了點?」韓翼一邊開車一邊表情嚴肅的說著話。
孟曉梵依然很疲憊的靠在副駕駛的角落裡沉默著,腦子裡一遍遍的轉著法庭上的場景,情緒越來越低落。
「任何把案子扯遠的問題,明顯都是個圈套,你應該條件反射的提出反對,不要讓證人亂說話。」韓翼在一旁帶著點說教口氣,孟曉梵轉頭一直看著窗外繼續安靜。
「怎麼不說話?能不能虛心點?」
「嗯。」孟曉梵輕輕的嗯了一聲。
韓翼覺的孟曉梵的態度有些冷淡,他在一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怎麼了?嫌我說你了?」
「不是」
「那怎麼這麼不高興啊?」
「就是累了」
「下次開庭是九天以後了,你多休息。反應再快點,有些事情還真是難預料」
孟曉梵神情木然的在律所裡晃蕩了一天,隔天他突然向韓翼請了假,說自己很不舒服,想要休息幾天,這幾天就不去律所上班了。韓翼看著她憔悴的面容有些心疼:「要不你住我那去吧,我好好照顧你。」
孟曉梵帶著點笑搖了搖頭。
「還有七天就要再開庭了,我可以幫你好好調養身體。」
「不用了,我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睡兩天覺就好了。」
韓翼發現孟曉梵此時很執拗,情緒顯得很不好,擔心她是因為壓力太大了。孟曉梵休息像是把自己關起來一樣,沒消息也不打電話,他每次打電話過去都是懶懶的口氣,像是連話都懶的跟自己說。實在是對她的情緒有些擔心,韓翼下了班去了孟曉梵的家,孟老媽一開門看見是韓翼顯得很高興,「怎麼就你來了,曉梵呢?」
韓翼的表情有些發愣,他腦子轉了一下:「哦,她跟我說在家裡集合。」
「哦,你們現在忙什麼案子呢?她整天早出晚歸的,恨不得每天得九點才回來呢,一回來也不說話就直接睡覺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出門了。到底是多大的案子都忙成這樣了?」
「曉梵可能經驗少,自己要求比較高。」
韓翼在孟曉梵家吃了飯,一直等到她快九點,孟曉梵終於回來了。
「哎,你這丫頭,跟小韓約在家碰面,怎麼你現在才回來啊?」
孟曉梵轉頭看著韓翼的時候表情有些吃驚,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又側眼看了看老媽:「路上有點事耽擱了。」說完就朝臥室走,韓翼站起身跟在身後也走進了臥室。
「你不是不舒服嗎?跑出去幹嗎去了?」韓翼剛一關上門就忍不住說了一堆譴責之詞。
孟曉梵很倦怠的趴在桌子上愣愣的盯著黑黑的電腦屏幕,沒說話。
韓翼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靠過來一把把孟曉梵從椅子上拽起來,雙手攬著她的腰眼睛盯著她看,「你怎麼了?到底跑哪去了,打電話也不接?你現在這是什麼態度,不光騙你老媽還騙我?你每天早出晚歸幹嗎去了?」
「沒什麼四處逛逛想事情,想自己,想你爸爸的案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
韓翼把她摟在胸前:「你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那天我的態度不好,我應該說的更婉轉點,我知道你現在的壓力大。」孟曉梵靠在他的胸前沉默了,過了很久孟曉梵很小聲的說:「韓翼你爸爸的案子,你還有什麼要跟我交代的嗎?明天又要開庭了。」
「這案子咱們能贏,因為我爸爸他不是詐騙犯,你只要記住這點就行,公訴人他們心裡其實也知道,所以你不用怕他們。」
孟曉梵閉著眼睛聽著韓翼的話,輕輕的嗯了一聲:「還有嗎?」
韓翼將孟曉梵抱的更緊了:「我愛你沒了。」孟曉梵靠在韓翼的胸口過了很久,她離開他的懷抱的時候,韓翼發現自己的胸口有一片濕,只是孟曉梵的眼眶紅紅的卻沒有眼淚。
「我今天逛一天了,挺累的,我想睡了,你回去吧,明天我們法院見。」
第二天被安排在下午開庭,韓翼給孟曉梵發了短信說在法院門口等她一起吃中飯,孟曉梵沒給他回。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孟曉梵卻遲遲沒有出現,韓翼顯得有些焦急,他開始不停的給孟曉梵打電話,卻始終沒有人接。韓翼在想會不會孟曉梵已經先進法院了,想到這他轉身走進了法庭,法庭上三三兩兩的坐了幾個旁聽人員,公訴人已經都到齊了,預定兩點開庭,指針已經一點五十五了。書記員四下看了看發現,辯方律師還沒來,表情有些煩躁。兩點,法官和陪審員也都準時到庭了,孟曉梵還是沒有出現,韓翼心裡是著急,一遍遍的打著孟曉梵的電話。
兩點十分的時候,孟曉梵突然從外面奔跑著衝了進來,跑的有些衣冠不整,頭髮也都散在一邊了。
法官看著她眉頭深鎖,「孟律師,你不知道今天開庭嗎?」
「對不起」孟曉梵大口喘著氣一直在倒著歉。
「你這是剛起床還是怎麼的?你看你這衣服歪七扭八的,頭髮都快飛起來了。這是因為沒有藐視法庭的罪,但是你也在擾亂法庭秩序你知道嗎?」
「對不起」孟曉梵拿手擦著汗看著法官:「我馬上整理好,這不是還沒開庭呢嗎?」孟曉梵極小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法官似乎是沒聽見,看著她整理了頭髮又拽了拽衣服,終於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開始走法庭程序了。
韓翼坐在下面覺的自己快被氣炸了,他心想如果是在律所他肯定早就跟她吵起來了。孟曉梵從一走上法庭就沒看他,似乎在躲避他的目光只是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做她該做的事情。
法庭辯論階段主要實在辯論究竟韓春明是不是該案件的責任人,孟曉梵有些顧忌的是,當初韓春明承認過他把錢都進行了揮霍,現在說是當初是因為恐懼心理所以並不知道具體的錢數,只是胡亂編了個錢的去向。
孟曉梵指出提供當年的韓翼父親的收入證明,已經說明他一直只是個領工資的打工者,而且在沒收資產的時候在家中也並沒有找到什麼奢侈品,在沒有證據證明韓春明擁有大量非法收入的時候,是不應該被定成非法集資者詐騙集團的首要負責人。公訴人突然提出韓春明的前妻在案發後一年移民國外,在案發時韓春明的前岳父岳母也已經移民加拿大,並不能完全說明韓春明沒有轉移資金的渠道。
孟曉梵突然愣了一下,她知道公訴人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只是為了要給法官的心裡畫個問號,讓他有這方面的考慮其實大家都沒證據,孟曉梵看著公訴人的時候發現他對他自己剛剛陳述的話很滿意。孟曉梵不由自主的又陷入到沉思中了,只是心裡意識到覺的如果此時韓翼的母親在就好了,如果她在至少可以在這個問題上說明一下,就可以把法官心裡的這個問號給抹掉了。
「這只是一種猜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資金去處,韓春明除了他的前妻改嫁之外所有家人也仍然留在國內,而且生活質量也沒有發生變化。公訴人的這種猜想沒有任何可靠的依據,不能認為誰在國外有一兩個有關係的親戚朋友,就認定他們都有轉移資金的行為。」法庭辯論很激烈,法官幾次出口制止了孟曉梵有些過激的言辭,連法官最後都忍不住出口詢問了:「孟律師,你今天怎麼了?請注意好你自己的情緒。」
法庭辯論終於結束了時間已經很晚了,下次就是最後一次開庭了,孟曉梵坐在位子上一直發呆,法庭裡的人已經都走的差不多了,韓翼坐在下面仍然不說話,過了一會庭警示意請他離開,韓翼站在那看著還在發呆的孟曉梵輕喊了一句:「孟曉梵。」
孟曉梵從癡呆的狀態甦醒過來,她緩緩的站起身來,向法庭外面走。兩個人走出了法院,韓翼輕輕的拉了她的手,本來想著審理結束之後要好好說她一頓,特別是對於她的遲到行為,韓翼是一肚子火,可是看著她這種癡癡傻傻的樣子又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你今天是怎麼了?你剛才差點在法庭上就要罵公訴人了」
孟曉梵一隻手抵著額頭緊閉著眼睛一直在深喘氣:「我突然有很愚蠢很自私的想法,為什麼是非要是你爸爸,為什麼當年不是別人。也許我在遷怒別人,我知道檢察院的人也只是在做他份內的工作,可是為什麼非要這樣?韓翼,為什麼非要這樣?」
「不論怎麼樣,你都要給我撐下去。」韓翼的聲音從一旁冷冷的傳過來,很堅定不容置疑。
孟曉梵的嘴角掛了點笑:「我是想逃過,可是我還是來了韓翼,我今天還是趕來了。韓翼,是不是這個事情是你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了?」
「是」韓翼斬釘截鐵的回答了她。
「沒有比這件事再重要的了嗎?」
「和你結婚和這件事一樣重要」
「如果我讓你選一件呢?」
韓翼側頭看著她滿臉的不理解:「女人是不是總喜歡做這種無聊的比較?孟曉梵這個事情我想了二十幾年了,下次開庭就要結辯了,你現在到底是怎麼了?你今天還遲到像個瘋子一樣的闖進了法庭,你到底想幹什麼?」
「對不起,韓翼昨天晚上喝了一點酒。我醒來的時候頭疼的快炸了」
「今天要開庭,你昨天晚上跑出去喝酒?你開什麼玩笑?」
「沒有,我自己在家喝的」
「你必須搬到我那去,哪有你這麼不負責任的,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
韓翼把車停在孟曉梵家樓下,他側頭看著她:「曉梵,這案子從第一次開庭到現在已經四個多月了,那麼多狀況你都堅持下來了。我爸爸他坐了二十多年牢,為一個他不該愛的女人,不該承擔的責任,他該出來了孟曉梵我從來沒這麼懇求過一個人,但是我現在求你,我求求你別再出狀況了,下周就是最後一次審理了,真的該結束了。」
孟曉梵低著頭一直沉默著,過了很久她轉頭看著韓翼帶著笑:「你說的對,是該結束了。」孟曉梵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她伸手推了韓翼一把:「放心吧,你爸爸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