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心擎玉畫黛眉 正文 第三十回   忠心婢女再懲刁兄
    坐在不緊不慢、行駛得頗為平穩的馬車裡,瞧著兩旁一閃而過的綠樹青山,黛玉心裡雖然更多的是對父母的哀思和懷念,卻亦有幾分鬆快與與愜意,自己終於再次呼吸到大自然新鮮的氣息,感受到了短暫的自由。先前在揚州且賈敏猶在時,母女倆便經常換了一大一小兩身兒男裝,背著如海偷偷溜到外邊兒去,吃玩兒個盡興方回,每每都要弄得如海氣笑不得,偏又抗不住一大一小兩個他此生最愛女子的撒嬌賣癡,以致母女二人當面兒答應得好好兒的,事後卻是該怎麼著還怎麼著。

    可是自來了賈府,她有多久不曾如那般真正的快樂過了?賈府的姑娘們,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致她前後居於京城已是五六載,卻連京城的街市都不曾真正見過!

    思及此,黛玉心裡攸地一痛,若是父親母親猶在,她必定不會如今時今日這般,猶如困在金絲籠裡的鳥兒罷?惟一讓她感到慶幸的,便是父親與母親如今終於可以永遠陪在彼此身邊,不會再感到孤寂了……

    對面兒王嬤嬤紫鵑幾個見黛玉忽然怔住,漸漸又紅了眼圈兒,便知她必定又想起如海與賈敏了,因忙朝雪雁百靈兩個使眼色兒,示意二人趕緊說點子逗樂的話兒來讓黛玉無暇傷心。

    二人會意,忙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的互掐拌嘴起來,紫鵑與青冉又不時在旁插上兩句,熱鬧的氛圍,霎時佈滿了小小車廂內的每一個角落,倒亦真讓黛玉稍稍舒展開了緊蹙著的眉頭兒。

    正熱鬧之際,便聽得外面兒隨行的婆子道:「二爺讓問姑娘,前面兒有下處,姑娘是否要歇息更衣的?」

    黛玉聽說,沉吟了片刻,命紫鵑,「問她還有多會兒能到鐵檻寺的?」

    紫鵑忙掀起紗窗的一角兒,原話兒問了那婆子,婆子忙又往前面兒問賈璉去了。

    少時婆子回來,道:「二爺說還有兩個多時辰方能到,姑娘身嬌體貴的,倒是歇息一會子的好,免得累壞了。」

    「很不必,早些兒趕到那裡安置妥了,明兒就好作法事的。」黛玉想了一下兒,因命紫鵑道。

    紫鵑忙說與了那婆子。隊伍遂仍如方纔那般繼續行進起來。

    到得鐵檻寺時,早有一眾寺裡原有的和尚,並昨日賈璉趕著去請了來的道士們接了出來。榮府內一直打發在此掌事的同族子弟賈芹亦領著小子們接了出來,行禮問安完畢,道:「聞得叔叔與林姑姑今兒個要來,已連夜命人灑掃佈置了淨室出來,叔叔與姑姑且先梳洗歇息一會子,侄兒也好命人現準備齋菜去的。」

    賈璉騎在馬背上四下掃視了一番,見到處果然皆已煥然一新,因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很好。」旋即跳下馬背,將韁繩兒扔給小子,方往後面兒馬車下原話兒學與黛玉。黛玉自是無甚不滿的,馬車便經側面兒甬道,緩緩使進了寺裡。

    下了馬車,同了知客的小和尚進得早已備好的內院淨室,黛玉方摘下面紗,四下裡打量起來。

    就見屋子雖不若榮府內那般富麗奢華,卻亦佈置得頗為清新,於簡單乾淨中透著一股子令人爽心的感覺,遂點頭道:「倒是難為師父們費心了。」因命王嬤嬤,「明兒離去時,與寺裡添二百銀子作香火錢。」

    王嬤嬤忙點頭應了,旋即瞧著紫鵑雪雁幾個打熱水、收拾屋子、準備黛玉的被子妝奩去了。

    一時更衣盥洗畢,便有婆子在外面兒回:「回姑娘,芹大爺打發人送齋飯來了。」

    紫鵑百靈忙推門接了出去,少時果然領著兩個婆子抬回來一桌素席。黛玉見都是些兒青菜豆腐的,倒比往日裡賈府大魚大肉的好,不覺多吃了半碗粥,直把王嬤嬤喜了個了不得,因道:「姑娘既愛吃清淡的,明兒回去後,咱們便吩咐廚房時常作了來。」

    黛玉漱了口,苦笑一聲兒,道:「饒是如此,已有人不滿我吃穿用度皆比照老太太的例了,明兒再要想這樣要那樣的,豈不是更有人要說嘴了?」

    一旁青冉接道:「姑娘理那些個混人作甚?只要不當著咱們的面兒說,咱們就當沒聽見。」

    「那要是當著咱們的面兒說呢?」黛玉聽說,不覺好笑,因問道。

    青冉挑了挑娥眉,道:「要真敢當著咱們的面兒說,大可當是狗吠,然後用打瘋狗的法子,劈頭便與它一頓棍子,看它以後還敢說不敢說的!」

    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道:「當咱們都與你一樣,是個潑皮兒破落戶呢!」

    「我就潑皮兒破落戶了,怎麼著?」青冉一翻白眼,道,「若有那個膽敢對姑娘不好,我就一定讓她好生嘗嘗『潑皮兒破落戶』的手段與厲害!」譬如賈璉。至於榮府其他人,如今還未表現出要對黛玉怎麼樣,至多只是口頭上悄悄兒的抱怨幾句,她也就暫時饒過了。

    當下主僕幾個又說笑了一會子,便擁著薄衾,各自睡下了。一宿無話。

    次日清晨起來,王嬤嬤便拿了一身素色衣衫來與黛玉換上,又命紫鵑雪雁等人及跟來的婆子們都換了素衣,自己亦換上了,方命婆子去前面兒問賈璉什麼時候法事兒能開始的?

    婆子很快回來了,道:「璉二爺說昨兒個舟車勞頓的,大傢伙兒都累了,倒是請姑娘先歇息一日,明兒再開始作法事的好。」

    黛玉一聽,立時蹙起了眉頭兒,「不過百十里路,我都未覺著累想歇息,他一個爺們兒家,竟會覺著累了!」便要逕自往前面兒去。

    慌得婆子忙攔住,道:「滿寺都是和尚道士的,姑娘貿貿然出去,衝撞了可怎麼樣兒呢?倒是讓奴才再去回二爺一遭兒的好。」便要再往外面兒去。

    卻聽後面兒一個聲音道:「慢著!」不是別個,正是青冉。

    「讓我與嬤嬤一塊兒去罷。」青冉道,一面在心裡發狠,這賈璉果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這麼快便敢將她姑娘的話兒當耳旁風了,看她今兒個怎麼收拾他!

    青冉很快便回來了,向黛玉道:「璉二爺說他隨後就到,請姑娘稍等片刻。」

    話音剛落,就見賈璉慌慌張張,髮梢甚至還滴著小水珠兒,便小跑著進來了。進來便急聲兒向黛玉道:「昨兒個與芹兒說事兒,忘了時辰,故今兒個起晚了,還請妹妹勿怪。」又道,「作法事道場的和尚道士們都已經準備好了,只些微細枝末節兒需我先瞧過的,請妹妹稍等片刻,過會子再打發人來請,未知妹妹意向如何?」說完忙拿討好的眼神兒看向黛玉。

    黛玉見他忽然如此,心裡雖納罕,卻因原就對其無好感,自然不願過多關心他的言行舉止,因點頭道:「如此便有勞二哥哥費心了。」扭身兒進了裡屋。

    餘下賈璉見黛玉進去了,雖巴不得能立時回自己屋裡換下裡面兒濕搭搭的中衣,卻不敢就走,只拿眼瞧青冉。

    青冉瞧得眾人都跟黛玉進了裡屋,方壓低聲音惡狠狠的道:「明兒再要敢慢待咱們姑娘,就沒有今兒個這麼便宜了,到時我可是會直接將你扔到護城河裡去的!」又低喝道,「還不快去準備?」

    賈璉聽說,如蒙大赦,忙扭身兒一溜煙兒去了。

    這裡青冉瞧著他已濕了大半兒的外衫,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兒來。原來方纔她同了那婆子,逕自去到賈璉屋外,卻被小子告知賈璉昨兒個與賈芹多吃了兩鍾酒,還在睡覺。青冉一聽,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因命婆子與小子立時去拎了幾桶水過來,旋即命他們退到院外。

    二人雖驚疑不定,卻在見到青冉狠厲的眼神後,忙不迭退了出去。餘下她方一手拎了一桶水,抬腳踢開賈璉的房門,便將桶中的水往其身上傾倒了去。

    其時賈璉好夢正酣,冷不防被澆了個透心涼兒,跳起來便欲罵人,卻見面前站著的竟是青冉,登時嚇得骨軟筋酥,以為自己又是那裡不對,惹惱了眼前的姑奶奶,忙忙便跪下磕頭求饒不迭。

    幸得青冉只是為黛玉今日便要作法事而來,他方暗自鬆了一口氣,因忙保證很快便可以開始,好說歹說求得了青冉先出去。也不敢先換了乾爽衣衫再過去,生恐一個不慎又惹惱了青冉,讓自己沒好果子吃,遂忙忙在濕透了的中衣外面,胡亂罩了一件衫子,便往黛玉院裡去了,於是方有了才剛那一出兒。

    不提賈璉,如今且說黛玉進了裡間,只等了約莫兩盞茶的時間,便有婆子進來道:「回姑娘,璉二爺才打發人來說,萬事都齊備了,請姑娘過去。」

    黛玉聽說,忙命王嬤嬤等人捧了自己先前便已寫好的祭文與準備好的供品紙馬香燭等,同了那婆子到前面兒正殿去。

    一時到得正殿,就見那裡早已經是香燭環繞,佈置得莊嚴肅穆了,兩旁則分別是七七四十九名有年紀了的和尚與道士分坐著,正唸經的唸經,祝禱的祝禱,一幅忙而不亂的樣子。當中香案上,則早已擺好了如海與賈敏的牌位,其下有香爐與供果祭品兒等。

    一見父母的牌位,黛玉便先紅了眼圈兒,忍不住幾步上前跪到香案前的蒲團兒上,低低道:「爹爹,娘親,玉兒不孝,直至今時今日才來祭奠你們……」一語未了,已是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為毛俺滴收藏,丫就怎麼也不漲捏?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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