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請期
    請帖,邵思翰愣了一下,接著就笑了:「是啊,下官是來送帖子的。」王璩沒料到邵思翰會這樣回答,看著他的眼不由露出訝異之色,那抹笑容從邵思翰唇角慢慢擴散,最後擴散到整張臉,讓他平時帶有些許嚴肅的五官多了幾分活潑:「下官是來送請期之貼的。」

    王璩臉上的笑容添上了幾分羞澀,請期之後就是親迎,就是成親。牙輕輕地咬住下唇,王璩看著邵思翰:「從沒聽過請期沒有媒人是自己上門的,還沒有聘禮,讓我如何嫁你。」王璩面上的紅暈看的邵思翰心頭一甜,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尋不到媒人於是就自己來了,至於聘禮……」

    邵思翰微微頓了頓,面上的笑容竟有一絲調皮,王璩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半仰起頭看著他,面上也是溫和笑容:「你要知道,聘禮少了我不嫁。」邵思翰臉上的笑容更深,握住王璩的手心裡傳來的溫度也越來越熱,一支手牽住王璩,另一支手的食指撤回點住心口:「我把我自己給你,當作聘禮,你看夠不夠?」

    轟的一聲,王璩的面上頓時如火燒一般,瞪了邵思翰一眼,怎麼才幾天沒見,這人就變的這麼油腔滑調?邵思翰並沒放開王璩的手,還是看著她,眼神溫柔。王璩低下頭,好讓面上的紅暈慢慢褪去,身後已經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和丫鬟遲疑的聲音:「郡主,茶來了,是放到廳裡還是?」

    王璩這才醒悟過來自己還站在廳前,把手從邵思翰手裡抽出來,看著那個端著茶盤,渾身都有些抖的丫鬟說了句:「端進廳裡,請邵主簿進來。」

    說完王璩就逕自進了廳,邵思翰跟在後面,丫鬟已把茶放在桌上,王璩示意她離開,丫鬟不由抬頭看了眼邵思翰,眼裡帶有極大的好奇,接著行禮退下,等出了廳不遠就飛快地跑走,打算和同伴們說方才自己看見的事。

    端了茶在手,王璩喝了一口才覺得滿面的紅暈全都散去,抬頭見邵思翰還是和原先一樣,順手拿起個橄欖往他扔去,嘴裡的話不自覺帶上嬌嗔:「還笑,方才在外面差點出那麼大的醜,傳出去,我怎麼做人?」這樣的嗔怪已經許久沒聽到了,邵思翰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王璩笑,王璩面上又開始有了紅色,過了會兒憋不住也笑了。

    太陽早就落山,花廳雖敞亮還是漸漸暗下來,王璩沒有讓人點燈,只是看著面前的人,彷彿永遠也看不夠一樣,邵思翰慢慢起身坐到王璩身邊,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王璩靠上他的肩頭,感覺到他的心在跳,這種時候說話已經變成了多餘。

    有桂花的香味傳來,這是今年最後的一茬桂花,再過幾天就該下雪了。邵思翰突然開口:「我們去我莊子上成親吧,那裡冬天比京裡暖和。」為什麼?王璩從他肩上抬起頭,邵思翰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官小俸薄,京裡太貴。」

    王璩噗哧一聲笑出來,頭又回到他的肩上,話裡帶上幾分慵懶:「沒事,我可以養你。」邵思翰拍一拍她:「這裡人太多了,莊子裡面可以就我們兩個人,除了有一房看屋子的下人再沒別人,那時候我們可也煮酒賞雪,還可以去池塘釣魚,我和你說,冬天把上面的冰一砸,不用放魚餌那魚都能自己到手上,還可以……」

    邵思翰興致勃勃地說,王璩唇邊含笑地聽,彷彿已經是坐在火邊,看他把冰砸開,去池塘裡釣魚,還可以看見他在雪上撒一把谷子,引麻雀來啄。雍京人常說的枯燥乏味的鄉居生活在他嘴裡竟是這樣多姿多彩,勝過去應酬訪友,也多過料理家務聽人埋怨。

    廳外有燭光閃現,王璩直起身子,走進來的是朱媽媽,她身後還有兩個提著食盒的丫鬟。朱媽媽點亮廳裡的燭,接著行禮道:「郡主,鄭姑娘的晚飯已經用過了,這是給郡主預備的,怕郡主餓了,這就送過來,還望郡主莫怪。」

    主人家有客時候,照例不得傳喚下人們是不能來打擾的,但朱媽媽在這府裡多少年,主人家的那點心思怎麼會不明白?邵思翰明擺著和王璩關係不凡,等了這一下午只怕早就又累又餓,再說一會兒話忘記了時候,餓到了他只怕王璩會更心疼,見這天色已經很晚,索性讓廚房把飯菜預備好了送過來。

    果然朱媽媽這樣一說王璩也覺得自己餓的很,想起邵思翰也在這裡等了一下午,忙讓丫鬟們把飯菜擺出來,這飯菜的香味一鑽進鼻子,更覺餓的慌,王璩給邵思翰把筷子遞過去,含笑道:「沒預備宴席,這樣的粗茶淡飯可別嫌棄。」

    四菜一湯,菜是干煸鱔片、清蒸桂魚、素炒白菜、韭黃炒蛋,湯是雞湯豆腐,郡主府的廚子手藝不錯,邵思翰夾一筷桂魚放在嘴裡,魚肉入口即化,不由對王璩笑道:「這樣的飯菜叫粗茶淡飯的話,那我平日吃的就不是給人吃的。」

    朱媽媽上前給邵思翰打一碗湯放著,又給王璩盛一小碗飯,笑著道:「這些都是家常菜,這府裡的廚子比起宮裡的也不差,邵大人若喜歡,天天過來吃,廚子最歡喜的不就是自己做的飯菜被人吃的乾淨?」

    天天過來吃,王璩的臉上又現出紅暈,邵思翰瞧王璩一眼,唇邊也只有笑沒有旁的。朱媽媽鬆一口氣,看來自己是做對了,做下人的,不管換了多少個主人,自己的命可是握在現在主人的手裡,不把現在的主人討好了,那可怎麼成?

    一時飯畢漱了口,外面傳來梆子聲,已經二更鼓了,邵思翰就算再捨不得走也要告辭,王璩送他到門口,趁著從人還遠,邵思翰悄悄地把一張帖子遞給她,這張帖子就是請期之貼了,雖然從人們離的還遠,但王璩還是覺得面上有一層層的熱氣湧上來。

    守門的在那裡打著燈籠,看著邵思翰上馬而去,王璩這才轉身回去,朱媽媽扶著她,瞧王璩一眼,大有深意地道:「邵主簿還真是不錯,長的好,為人和氣……」不等朱媽媽把話說完,王璩已經打斷她:「夜了,該歇著了,媽媽你也家去吧。」

    朱媽媽應是,把燈籠交給丫鬟,自己就告辭回去,就算是個府裡掌事的下人也有自己的家,可是自己雖然是這府裡的主人卻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家。回頭看了一眼,大門已經緊閉,邵思翰正在回去的路上,等成親了,那個莊子就是自己的家了,他和她的家,過幾年或者會多幾個小娃娃,到時,就是舅舅說的安寧平順的生活了吧。

    想起手上拿著的帖子,王璩打開,就著廊下的燈籠能夠看見上面的日期,臘月十六。萬事皆宜,成親更佳。

    「今日初幾?」身後的丫鬟沒料到王璩會這麼問,微愣了下就道:「今日二十九,後日是冬月初一,還有兩個月就過年了。」王璩沒聽到最後一句,只是屈指算了起來,今日十月二十九,那還有四十八天,四十八天後自己就要嫁給他了。

    這次出嫁定沒有上次出嫁時那麼盛大熱鬧,可是這次是嫁給自己心愛的人,即便只有很少的人參加,沒有那些耀人眼的嫁妝又如何呢,只要自己嫁的人是自己心愛的人就是了。

    腳步輕快地走進房裡,迎上的是淑媛那大大的眼睛,王璩捏一下她的臉:「都快三更了,怎麼還不睡?」淑媛已經換掉外面的衣衫,只穿著白色裡衣,上面的紅色絲絛結成一朵蝴蝶,添上幾分俏皮。

    淑媛卻不像平日一樣嘰嘰喳喳和王璩說話,只是低下頭看著腳尖,王璩抬起她的頭:「怎麼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淑媛只是搖頭,過了會兒才像鼓足勇氣一樣:「王姨,你幫我找舅舅吧,找到舅舅了我就跟著他去。」

    這又怎麼了,王璩敏感地覺出這裡面有不對勁,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淑媛,淑媛緊緊咬著下唇,半天才小聲地說:「王姨,這一年跟著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可是我知道,就算我再喜歡這些東西,這些都不是屬於我的。」

    王璩的眉皺起,看著面前的孩子說出大人的話,把她拉了過來,輕聲問道:「這些是誰教你的?」淑媛拚命搖頭:「這些話不是誰教我的,我一老早就知道,雖然我也喜歡這些,可是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娘說過,不是自己的東西再喜歡也不能要,我怕在你身邊久了,就會生出些別的念頭,不,這些日子我已經生出別的念頭了,所以王姨,你送走我吧。」

    淑媛的大眼睛裡面已經有了淚,王璩又怎麼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呢?這個孩子從來到她身邊的第一天起,王璩就覺出她身上的天真很少,沒了娘的孩子又在那樣的繼母手下,不飛快學著長大又有什麼辦法?而她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天真,更多的是討好自己。

    八歲的孩子,本該是在娘懷裡享受娘的疼愛,而不是用裝出的天真來討好別人,王璩覺得眼角也有了淚,摸著淑媛的臉:「你不要怕,我知道的。」知道?淑媛的淚在眼眶裡轉了但沒有落下來,驚訝地看著王璩,王璩把她臉上的淚水擦一下,努力笑一笑:「知道你在討好我,知道你故意裝出這樣天真的樣子,還知道你很害怕我不要你。」

    這些話說中淑媛的心事,她低頭搓著衣角,王璩這次沒有抬起她的頭:「可我們相遇就是有緣,當日我既遇到了你,這樣的事又怎能不管?既管了,難道就要因為你這樣那樣不管到底?」

    作者有話要說:總有讀者嫌淑媛的天真是裝出來的,可是經歷過那些,母親被氣死、繼母很壞、自己的爹要把自己賣到青樓,再保持孩童的真正天真基本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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