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路遇
    後日就是年三十了?邵思翰微微一愣,這一路行來,竟忘了已經到了過年時候。仔細一回想,這一路見到的人家,都在除塵粉刷,炊煙裡面傳來的味道也是越來越香。這一切都在昭示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就要來臨。

    驛館裡也是空蕩蕩的,除了他們一行人就沒有別人了。洗漱過後竟不知道要做什麼?這一路行來,邵思翰的心情已經漸漸平靜,不再被趙家接納已是事實,以後再努力時候還能為了六叔六嬸。比起王璩,自己其實幸運的多,畢竟有六叔六嬸的招撫。

    而她,邵思翰的眉微微皺起,這一路雖然見到王璩的時候不多,但也讓邵思翰知道王璩其實是個很溫和的女子,而且,邵思翰的眉皺的更緊。

    怎麼也不能想到,能讓自己夫家娘家雙雙受了滅頂之災的女子,敢面對萬人指責毫不退縮的女子,竟有那麼柔軟的一顆心。這一路發生的事讓邵思翰對王璩的印象一次又一次改觀,而她所做的,絕不是那種沽名釣譽。能安慰生病請不起醫者的老人,把被欺負的乞丐抱在自己懷裡,一點也不在乎那個孩子身上髒兮兮的,會染髒她的衣服。

    甚至在撿到一個生病小女孩的時候,那小女孩不治身亡,她竟流下眼淚。這讓以為王璩再不會哭的邵思翰大為驚訝。她,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接觸的越久,瞭解的越深,邵思翰就越覺得自己不明白這個女子。對親人橫眉冷對,卻對那些陌生的可憐人溫柔體貼,或者,該說她在威遠侯府和章家遇到了什麼事,讓她這樣憤怒,憤怒到願化身為火,燒掉那一切。

    端起茶,杯裡的茶已經冷了,飲乾了冷茶,邵思翰決定出去走走,瞭解的越多,明白的越深,對她的仰慕就越來越深。而這種仰慕,邵思翰知道是不允許有,也不能有的,不管出於什麼理由,為仕途也好,為未來也好,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邵思翰輕聲歎息,這種折磨還要多久?自己這顆心才能在見到她的時候不會狂跳,才會在她做出善事的時候投以普通的、讚許的眼光,而不是讓眼中有火,只能生生低下頭,不讓她看見自己眼裡的仰慕。

    驛館裡靜悄悄的,侍衛站在外面,王璩住的房子很安靜,看見邵思翰出來。侍衛頭目給邵思翰行了一禮。來大雍日子長了,這些侍衛的大雍話漸漸流利,但還是不大愛說話,對這個大雍官員,無論是侍衛還是侍女,都敬而遠之。

    邵思翰微一點頭,往街上行去,現場很小,除了驛館所在的大街兩邊的房屋還算整齊,街上也鋪了青石板,別的地方都不能稱之為街,不過就是橫七豎八的土路,兩邊房屋也是歪歪斜斜。和繁華富麗的京城比起來,說窮鄉僻壤真是一點也不為過。

    這一路上遇到的小縣城窮的不少,但像這麼破舊的,還是頭一回見。好在鄰近過年,街上也還熱鬧,也有山裡人挑了山貨來賣,好湊些錢回家過年。那些山貨,不過就是些皮子,草藥這些。

    雖對岐黃之術不精通,邵思翰還是買了幾味常見的草藥,這些草藥對跌打損傷很有療效,帶些回去送給侍衛們,也算是一份心意。又溜躂了一回,就再沒可逛的,那些鋪子裡賣的貴的,大都是從京城裡來的東西,這些東西邵思翰從小就見慣的。

    又進一家點心鋪子買了兩樣點心預備夜裡墊肚子,這驛館這麼空蕩,夜裡也尋不到人來做吃的。轉完這些,看著還掛在天上的太陽,真是百無聊賴啊。

    還是回去再練練字好了,邵思翰心裡想著,就要往驛館方向走,剛走出幾步就聽見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中間還夾雜著數落,說的是本地土語,邵思翰幾乎是一個字都聽不懂。做生意的小販也放下手裡的東西伸長脖子去看。

    哭的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滿臉都是淚,在一個男人手裡拚命掙扎,旁邊站著個不耐煩的中年婦人。那男人滿臉大鬍子,身上穿的也還乾淨,但旁邊的婦人就不一樣了,描脂抹粉,一嘴的胭脂紅的半里都能看見,頭上金簪晃著人的臉,手裡拿著粉紅色的帕子,扭著腰在那裡罵:「不識好歹的小崽子,我瞧中了你,要收你做女兒,你竟這樣哭哭啼啼,老娘的生意都要被攪壞了。」

    那婦人罵的是一口官話,又一身的風塵味,這樣的語言只能讓人想到一個職業,老鴇子。女孩還在拚命掙扎,緊緊抱住男人的腿,說的話邵思翰聽不大懂,只能聽出叫爹。就算衣著破舊,滿臉淚痕,還是能瞧出模樣生的標緻,再過個四五年長大了,那模樣在這種地方也能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老鴇子還在罵,那女孩的苦苦掙扎似乎讓那男人有些軟化,對著老鴇子說了句什麼,老鴇子差點跳了起來,手指著男人的鼻子:「放屁,你還是個男人,說出的話吐出的釘,怎能反悔?」那女童見男人又要把自己塞給老鴇子,抱住男人腿的力氣更大了,口口聲聲只是叫爹。

    冷不防一個婦人跑了進來,劈手就打了男人一個耳光,嘴裡開始嚷起來,老鴇子揮著帕子:「說的對,趕緊把人給我,到了我那裡,好吃好穿伺候著,姑娘得了好去處,你家也有了銀子,何等快活。」婦人伸手去扳女孩抱住男人的胳膊,嘴裡說著話,眼看著那胳膊就要被扳開,女孩哭的更淒厲。

    突然說了一句,那婦人眉毛都豎了起來,狠狠往女孩臉上打去,剛打了一下已經被老鴇子拉住:「別打,打壞了臉還管什麼用,我和你說,要肯,那小的那個也送來。」婦人臉漲的通紅,喃喃說了一句,老鴇子也不為意,伸手去扯那女孩。

    眼見這又是一樁賣女為娼的事情,周圍的人搖頭,也有勸的,但那婦人怎麼肯聽,男人稍軟一些,也被那婦人捶了兩下就再不敢說了。邵思翰終於站了出來:「朗朗乾坤,哪有這樣逼良為賤的事情?」老鴇子只是冷笑,這樣的事她遇到的不少,眼皮都沒抬,婦人見有人阻止,直著喉嚨開始嚷,嚷罵的什麼邵思翰也聽不懂。

    老鴇子咳嗽一聲,那帕子揮的更高:「看到了沒,不是我逼良為賤,是這家人養活不了女兒,要把女兒送我做個養女。」說著老鴇子手裡抖出一張紙:「看看,我這上面寫的都是收為養女,你說的話可要小心,哪有這種空口白話誣賴人的。」

    青樓買人,都是寫作養女,邵思翰雖知道這個,但和這種老鴇子吵架還是不行,稍微思索一下才道:「雖說是你收做養女,但是這孩子也不願意跟去,何不讓她一家團圓,也是一件好事。」話剛說完,那婦人已經上前用手一把往邵思翰臉上抓來,邵思翰沒想到這婦人竟這樣惡,閃避不及臉上已帶了傷痕。

    那婦人猶自大罵,老鴇子冷笑道:「看到了吧?不是我讓她一家人分離的,人家爹娘都肯,你來做什麼好人?」那女童哭叫的更厲害,往那婦人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跑到邵思翰跟前跪了下去,開口說話時竟是官話:「求您,救救我,那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她吞了我娘的嫁妝,還想把我賣掉,求您,救救我。」

    女童哭的淒慘,邵思翰正想說話,已經傳來一個聲音:「那男人,是你的親爹?」女童雖然哭的淒慘,但耳朵還是很靈,衝著說話的方向猛點頭:「是我親爹,我娘被那個女人氣死了,我爹就……」說著女童放聲大哭。

    邵思翰已經聽出說話的是王璩,那婦人見女童說出底細也一點不惱火,張口又嘰嘰呱呱地說話,老鴇子眼斜著看過去:「這人說了,賣誰不是賣,你們要能拿出十五兩銀子,就把這女娃拿去,只是我看你們能不能走出這地界。」

    老鴇子的話剛說完,那婦人已經哎呦一聲,臉上挨了一巴掌,接著那男人也被一掌打飛。婦人抬頭正準備嚷罵,看見面前突然多了兩個鐵塔樣的男人,而站在男人面前的是個嬌小的女子。

    女子衣著素淨,發上只插了支玉簪,雙手抖的不成樣子,正看著那被拍飛的男子,聲音顫抖地問:「你真是她的親爹?」男人雖被打了一掌,但挨的不重,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也用生硬的官話答道:「她是我的女兒,我生了她養了她,現在銀錢不湊手,賣了也是常事,就算到了堂上,大老爺面前也是這樣說的。」

    婦人已經有些發抖,聽了男人說的那腰板又直了起來,頭抬的高高的,嘴裡又是一串。王璩的激動邵思翰看在眼裡,一路上遇到過比這還可憐的事,但王璩從沒這樣激動。

    娜若已經把女童拉了起來,拿出帕子給她擦淚,女童雖然明白自己的救星來了,但一雙眼還是睜的大大的,眼裡滿是驚怕。王璩低頭,伸手摸一下孩子的頭,示意她不要害怕,接著昂起頭對那對夫婦道:「身為父母,不仁不慈,禽獸不如。」

    被忽視的老鴇子笑了出來:「我說,你也別管這種事,今日不賣給我,你當她又能過什麼好日子,還不是在那裡挨打受罵,連口飽飯都不得吃,要到了我家,我好歹還會給口飽飯吃。」女童又大叫起來,這次卻是對著王璩:「求求您,求您把我帶到京城去,去找舅舅。」

    男人大聲喝罵,老鴇子又笑了:「傻孩子,還找舅舅?一年去趕考的人那麼多,你那舅舅起碼去了十年,只怕骨頭都敲鼓了,還會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挺親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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