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對待
    長長的歎息從耳邊傳來,邵思翰幾乎驚跳起來,是誰,是誰在歎息?但很快邵思翰眼裡的光就暗了下去,那歎息是從自己嘴裡發出的,是為什麼而歎,為自己不能回趙家嗎?還是為了別的?

    回不去了,這次是真正明白了,回不去了,無論怎麼努力,怎樣盡力,都不能回去了。邵思翰現在開始明白為什麼長兄對自己十分忽視,還有五哥他們偶爾會冒出的譏諷。

    原本以為自己不是和他們同母所出,又是被趙家逐出的人,他們對自己看不上眼也是有的。現在想來,其實是因為自己是被視為恥辱,況且細究起來,自己的娘在他們眼裡,是活活氣死他們生母的人。對自己不加以欺凌已是好的,怎能再和自己敘什麼兄弟情誼?又怎肯……。

    邵思翰想不下去了,想的越明白身上越冰冷,六嬸的歎息,六叔的教導又在耳邊響起,還有八姐的話:「不管你姓什麼,叫什麼,你都是我弟弟,你又何必執著?」冰雪聰明如八姐,是一早就知道了吧,所以對自己多方招撫。

    六叔六嬸對自己的照顧,是不是也會惹怒自己的異母兄長?以前從沒注意過的事實從記憶深處翻了出來,或者是某個宴會之上,也許是某次閒聊之中,經常能聽到五哥的歎息,我們這幾個親侄子,六叔有時對我們還不如對外人。

    六叔對人一直很好,同僚之中娶妻嫁女或有喪葬事情,銀錢不湊手時六叔都會讓人送上厚厚一筆禮物,解人燃眉之急。那時自己還當五哥發的牢騷是為此而來,還和他們爭論幾句,當時只能看到五哥的冷笑,長兄的漠然。

    原來那時這個外人說的就是自己,邵思翰覺得心頭開始淌血,用手摀住心口。在長兄和五哥的眼裡,自己不過是一個不識趣的外人吧?門上輕輕傳來敲門聲,打斷了邵思翰的思緒,邵思翰用手撐著桌子勉強站起來,但腳步一晃又差點跌了下去,還是定了定心才勉強站穩,但腳上已經沒了力氣,怎麼也走不到就在幾步之外的門口。

    門外已經傳來問話的聲音:「邵主簿,您在嗎?」語言生澀,聽起來還有些吐字不清,這是王璩身邊的那兩個侍女之一,邵思翰覺得嗓子都是乾的,說出的話就像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我在,有什麼事?」本來準備走的娜若奇怪地眨一眨眼,為什麼在屋裡方才一直不說話,但這念頭很快被她驅趕掉:「郡主說請您過去,商量明日往哪去。」

    呼,現在自己的頂頭上司暫時是那個有些冷漠的女子,邵思翰握一下拳,這樣才能有力量,就算再傷悲、再難過,也只能埋在心底,該做的事一定要做好。

    看一眼身上皺巴巴的衣衫,邵思翰沒有馬上開門,而是咳嗽一聲,再回答時候那說話的聲音已經不那麼乾澀了:「請郡主稍做等候,我很快就來。」說著邵思翰已經飛快地把身上的衣服脫掉,換上一件乾淨的,又拿起手巾擦一擦臉,剛才還是忍不住哭了,淚雖不多,眼圈卻有微微的紅。

    女子還能用脂粉遮蓋,男子的眼圈微紅卻不能用脂粉遮蓋,稍微想了想,邵思翰決定把這個問題拋開,畢竟不是誰都會盯著自己的臉看的。收拾整齊再鏡子裡看了看,還是那個氣相莊嚴的男子。

    邵思翰把手裡的鏡子放下去,一直是照著六叔的樣子來的,現在明白自己永遠不能像六叔一樣。邵思翰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但很快就平息,還是先去見王璩吧。

    和邵思翰屋子有些狹小不一樣,王璩住的要寬大的多,裡面的火盆也要更大些,邵思翰一走進去就覺得身上的寒冷被驅散。鼻子裡面還能聞到一股桔香,看見邵思翰進來,王璩放下手裡那個在火上微微烤著的桔子,娜蘭已經接了過來給她剝著皮。

    桔香更濃,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味道,就像是,烤芋頭的味道。不等邵思翰行禮,娜若已經拿著火筷從火盆灰下刨出兩個芋頭,把上面的灰吹掉,兩手倒著在那裡邊剝皮邊說好燙好燙。王璩接過娜蘭遞上的桔子,示意邵思翰坐下,臉上已經帶了笑容:「我這兩個侍女,都是山野之性,天真浪漫之人,邵主簿出身名門,見過的侍女僕從都是進退有據的,像我的這兩個侍女,恐怕邵主簿一點也看不上吧。」

    王璩話裡有明明白白的嘲諷,邵思翰卻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山野之性,天真浪漫,要在今天以前,邵思翰還會覺得人怎可如此,可現在邵思翰卻有些羨慕能夠天真浪漫的人了。邵思翰的不回答是在王璩預料之內,娜若已把芋頭的皮剝掉,一個放在盤子裡遞給王璩,另一個分做兩半,自己和娜蘭一人一半,也顧不上燙就在那裡吃了起來。

    如果自己不在這裡,那這一幕該是多麼和諧,邵思翰心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如果自己沒被六叔找到,是不是定安侯府也是其樂融融,而不是因了自己,偶爾兄弟之間還有些口角?原來,自己也是多出來的人。

    等不到邵思翰的回答,王璩的眉一挑,不知道這個愛說教的人今日為什麼這麼啞口無言?該說的話說清楚好,免得到時候又出什麼ど蛾子。王璩輕輕咳嗽一聲:「邵主簿,今日找你來只是有一句話,我是個護短的人,這兩個丫頭跟我久了,還有外面的那些侍衛,希望邵主簿不要因你是天朝上國的人看不起他們,折辱他們。」

    看著王璩眼裡閃出的厲色,邵思翰已經站起身,拱手一揖道:「郡主此言未免有些對邵某誤解。」誤解?王璩的眉一挑:「當日邵主簿在城門面前,指責我的話可是歷歷在目。大雍的人視青唐的人為蠻夷,更何況在眾人看來,他們追隨我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豈不更是蠻夷?」

    王璩的伶牙俐齒一如往昔,邵思翰想起當日在城門面前的事,今日再想,卻隱約覺得王璩所為,雖然過火了些,卻何嘗不有一種快意?但這樣的話邵思翰不會說出來,他只是站在那裡:「郡主當日所為,天下人都有目共睹,然事已過去,已然塵埃落定,今日邵某奉命行事,自當盡自己的本分,對郡主身邊的人也會禮貌相待,怎會折辱他們?」

    是嗎?王璩的眉頭又一挑,剛想反問看見邵思翰的眼圈微微有些紅,再想想他這樣的,心口一樣,雖然迂腐了些卻合那些心口不一的人要強。那句反問沒問出去,臉上已經露出笑容:「邵主簿這樣想極好,我也不希望日後我們上路時候,總有一些紛爭。」

    邵思翰行禮打算退下,王璩已經又開口:「明日我們先往南行,聽說再往南去,不但有望不到邊的大海,還有不下雪的冬日,只是耽誤了邵主簿回京過年,讓你不得與家人團聚,著實有些不大像意。」過年?若是原先,邵思翰還真的想回京過年,和六叔六嬸說說青唐的見聞,把那些小東西分給侄子侄女。

    可經過這番思索,一直蒙在眼前的迷霧散去,邵思翰已經不想回去過年了。過年是閤家團聚的日子,趙家也要一起祭祖團年,自己這個上不了趙家族譜的人,雖不能參加祭祖,可每年的團年飯還是少不了他的。

    以前每日都期盼回趙家吃這頓飯,能和叔嬸兄弟姐妹團聚,在一屋子歡聲笑語裡面,感覺自己有家人。可是現在,怎麼能夠再回去?邵思翰微微頓一頓,看著王璩十分認真地說:「郡主或許不信,我和郡主一樣,都是沒有家的人。」

    哦?王璩剛想要仔細問問,邵思翰已經退了出去,看著他的背影,王璩覺得今日他的背影有幾分蕭瑟。沒有家,誰信呢?他這樣的談吐,明顯出身良好,再加上他言語之中對忠孝仁義的維護,怎麼看怎麼不像。

    或者,他不過是為了拉近和自己的距離,王璩搖搖頭,把這個思緒搖掉,誰也不會咒自己沒有家。內裡情形,他既不肯說,又何必去問?

    王璩一行往南行去,越往南行天氣越暖和,等走到嶺南一帶時候,河裡的水沒有結冰不說,四面山嶺之上,舉目望去都是青蔥一片,甚至還有野花開放。這樣的情景別說娜若她們,就算是隊伍裡見聞最廣博的邵思翰都從沒見過。

    邵思翰騎在馬上,嘴裡只是念叨:「天下之大,果然是我們無法想像的,常聽說嶺南有四時不謝之花,常年不凍之水,可真的見到了才這樣震撼。」來迎接他們的是本地知縣,聽了邵思翰的話微微點頭:「是啊,這地方風景和家鄉不一樣,常年能見的美景也多,各種果品更是聽都沒聽過。」

    邵思翰更加驚奇:「這地方既然這麼好,為何還有人一提到了這裡就覺得是極苦的差事?」知縣捋一下下巴上的山羊鬍子:「你只看見了好處,沒看見不好處,況且你們來的日子短,要知道這山裡有瘴毒,水裡有鱷魚,再往遠處走,那大海裡的水都不能喝,更兼本地之民,得以教化的不多,雖不是窮山惡水,卻也是遍地刁民。」

    當然,知縣沒有說出最重要的一個理由,此地富有之民不多,在此做官,真是撈不到什麼太大的油水。知縣又歎一聲,往王璩車裡看了一眼,可惜這位郡主的來歷人人知道,不然接待好了她,也能在仕途上有些想頭。

    轉眼驛館到了,好在這驛館雖則簡陋,也還乾淨,知縣請他們下了車才對邵思翰拱手:「本地士紳不多,況且後日就是年三十,邵主簿請回了郡主,只能請她自便。」

    作者有話要說:初二要去看海,不然我就把她往我家這邊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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