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抄家
    來人傳旨,時候終於到了嗎?蘇太君緩緩站起身,威遠侯夫人眼裡一片空洞,完了,全都完了,所有的榮華都將成為過去,威遠侯夫人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著,從沒穿過的粗布衣服,以後難道就要成為自己的穿著嗎?

    蘇太君的神色比兒媳要鎮定一些,伸手整一下衣衫:「去接旨吧。」四個字已經耗盡了蘇太君全部的力氣,她站在那裡,要依靠著丫鬟才能完全站住,等待,等待自家那無可逆轉的命運,等待那皇家可能發的一點點慈悲。

    耳邊傳來威遠侯夫人的哭聲,蘇太君惱怒地看向兒媳:「不許哭。」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威遠侯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婆婆,今兒就算您說媳婦忤逆媳婦也要說一句,要不是您對三姑娘做的太過分,三姑娘也不會那麼恨侯府,也不至於有今天的禍?」

    過分嗎?蘇太君只是冷笑:「侯府沒缺她的吃穿,出嫁時也是送了厚厚一份嫁妝,她死訊傳來,侯府也是讓人去做了主,哪一點虧待她了?」威遠侯夫人的淚一直忍不住往下流:「婆婆,到了今日,你還要騙我嗎?」

    蘇太君定定看著兒媳:「好啊,到現在就說這樣的話,當年你可從沒有為段氏說過一個字,我過分,那也是你的妯娌,你的侄女。」威遠侯夫人又抽噎起來,女人們已經陸續知道消息,人人懷裡抱著小的,牽著大的,哭哭啼啼地往蘇太君上房趕,上房裡已經是哭聲一片,聽見威遠侯夫人這樣說,王大奶奶上前來勸說:「婆婆,當年的事再如何,三妹妹也不能那麼做,怎麼說她也是侯府女兒,您今兒又怎麼怪起老太君呢?」

    威遠侯夫人嗚咽一聲,對兒媳道:「你現在可會來做好人,上回是誰勸我要把三姑娘嫁到莫家去了,要不是這一樁一件的事,三姑娘也不會這麼大的怨氣。」

    三太太本是木呆呆地在那裡,自己的丈夫沒有兩個伯哥那麼成器,只曉得吃喝玩樂,自家孩子又小,侯府家產全被抄沒,自己家要怎麼過?聽了這話也不無怨恨地道:「婆婆,大嫂,你們現在一個怪一個,這麼些年你們也享用夠了,我呢,年輕輕的嫁了個半老頭子不說,進侯府也沒有個幾年,現在就要去吃苦,我的爹啊,你怎麼能把我嫁到這種人家?」

    說著三太太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蘇太君手裡的枴杖狠狠跺了幾下地,要眾人都安靜些,可是沒有一個人肯聽她的,有怪威遠侯夫人的,有恨王璩的,還有惱怒當日王璩在侯府的時候沒有和她多說幾句話,現在遇到這種事,也不好恬著臉上門。

    這種人竟沾了多數,蘇太君越聽越惱火,對著說的最厲害的那個人怒道:「你們怎麼也是我侯府的人,哪裡有一點骨氣?」說話的是王九奶奶,嫁過來也就四五年,聽了這話哎呀一聲:「老太君,我嫁人不著,說幾句閒話難道也不成嗎?再說您年紀大了,受誥命日久,說不定那聖旨上就能把你額外免掉,我們這些,都是要去為侯府吃苦的,說幾句抱怨的話也不成嗎?」

    蘇太君怎麼受得了孫媳婦的氣,拿起枴杖就要打,王九奶奶接住蘇太君的枴杖:「老太君,您還是省點力氣,過會兒只怕要哭個不住。」說著王九奶奶就跺腳:「可恨我爹娘不在這裡,沒人幫我做主,不然我也該學二嫂一樣,討封休書離了這裡。」

    哭聲、議論聲,傳進耳裡的多是忤逆的話,平日蘇太君眼裡的孝順媳婦孫媳們,全都變的面目猙獰,一個個嘴裡講的都是忤逆至極的話,蘇太君再支撐不住,想要坐下去,可椅子早不見了,腿一軟竟倒了下去。旁邊的威遠侯夫人聽見她倒下去,竟過了半響才去扶她,扶起來在椅子上坐好,也不像平日一樣軟語溫存,只是在旁邊哭個不停。

    紛紛嚷嚷之中,終於聽見有男人的聲音:「老太君在哪裡,請她出來吧。」說話的是威遠侯,威遠侯夫人看見丈夫,顧不上什麼就撲到他面前:「老爺,老爺,事情有沒有轉機?」威遠侯長歎一聲:「哪有什麼轉機,奪去爵位,所有家產一概抄沒入官,全家流放三千里。」

    雖然已經知道,威遠侯夫人還是啊了一聲,接著就哭起來:「這,陛下當真這麼狠心?」威遠侯已經顧不上妻子話裡的不妥,只是催促道:「聖旨上還說;憐惜威遠侯太夫人年已老邁,特留一房子孫在京侍奉,其餘的,都一概流放,傳旨官說既有這個旨意,就讓我進來商量商量該留哪一房在京侍奉,不過也只有一刻,等會兒就要進來抄沒家產了。」

    聽到有這個旨意,女人們是躍躍欲試,再怎麼艱難,也好過流放,蘇太君坐在椅子上,面色已經蒼白如紙,威遠侯走上前,雙膝跪地:「母親在上,兒孫們不孝,把祖宗的爵位也丟了,現在既有留京的旨意,請母親大人做個決斷,留哪一房兒孫?」

    哪一房?哪一房都是自己的心頭肉,怎麼捨得割掉?蘇太君老眼裡湧出淚:「我的兒,難為你鬍子一大把,還要去流放,可憐我王家世代盡忠,到頭來也沒逃過奪爵流放。天你怎麼不睜開眼,打死那個孽障?」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威遠侯只滴了幾滴淚就道:「母親,還請早做決斷,你們該收拾的東西也收拾起來,貼身的東西,他們總不會來搜身上。」

    雖然天氣還微有寒意,可威遠侯夫人穿了總有七八件衣衫,頭上插了一頭的首飾,貼身處還用油紙包了一包首飾,聽了威遠侯這話忙道:「老爺,這您不要擔心,這早準備好了。」

    威遠侯看著滿屋子的女人雖然神情悲慼,但個個穿戴的也和自己夫人差不多,想起剛才在外面聽到的話,威遠侯長歎一聲:「事到臨頭,這家子早就離心,不敗又如何呢?」蘇太君剛緩過點氣就聽見自己兒子說這樣的話,又要大怒。

    還是威遠侯夫人機靈一些:「婆婆,現在您指一房留在你身邊服侍吧。」蘇太君歎氣:「哎,就五奶奶吧,這孩子,我平日瞧著還好,也算忠厚。」五奶奶平日也得不到蘇太君的歡喜,聽到指了她家,威遠侯夫人不由一愣,原本還想著讓三奶奶留下呢,平日蘇太君很是喜歡這個孫媳,又是淑兒的娘,不過到現在再計較也沒什麼用,威遠侯夫人忙道:「老太君您說的是,那就五奶奶家留下。」

    既然已經定了,威遠侯就出外去對傳旨官講,等會兒再進來就沒這麼整齊了,到時就是抄家了。威遠侯一走,裡面就炸開了鍋,先是三奶奶哭泣:「就知道老太君您平日就是哄人的,一到關鍵時候,就把我們丟下,您這樣無情無義,也難怪三妹妹會那樣對你。」

    九奶奶的話酸不溜丟:「五嫂子,你好福氣,能夠在這裡侍奉老太君,不用去流放受苦,到時您可要好好服侍老太君,省得辜負了老太君的心。」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這還是一家子嗎?蘇太君睜開疲憊的眼,是一家子,怎麼會跟烏眼雞樣的,若不是一家子,又個個都姓王,平日也是親親熱熱,談笑風生。

    不容蘇太君再多想下去,吵鬧聲已經變成驚叫,一群兵丁氣勢洶洶走了進來,丫鬟婆子們雖有了心理準備,可看見這伙氣勢洶洶的兵丁,還是驚叫不止。領頭的是個守備,他走到簷下道:「下官奉旨前來查抄犯官家產,請蘇太君和五奶奶先出來,旁的人,不管是誰,都給我鎖了。」

    女人們都滿眼是淚,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迴避,手抖的一個比一個還厲害,那些兵丁都是普通人,哪裡見過裝束這麼華麗,模樣這麼俊俏的婦人,而且不是一個,而是一群,婦人們的眼淚更刺激的他們齊齊嚥了一口口水。

    守備回頭怒斥道:「都給我收斂著點,這些可不是窯子裡的花姐兒。」說著守備有些遺憾,可惜的是這次不過全都流放,並不像以往那樣,有些犯官家眷全數被沒為奴,不然也可以買幾個回去好好伺候自己。守備把腦子裡的想法晃掉:「還請蘇太君行個方便。」

    蘇太君歎氣,眼一一看向這些人,五奶奶過去扶住她,另一支手牽著自己的孩子,慢慢走了出去。剩下的人眼裡全是嫉妒和不甘。

    三太太的哭聲更大:「婆婆你偏心,你這樣,我咒你王家斷子絕孫,你沒有人送葬,扔在亂葬堆上。」三太太罵的更厲害,有些話威遠侯夫人連聽都沒聽過,守備的眼皮一跳,沒想到這威遠侯府還有這樣的女人,罵起人來和市井潑婦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這不關守備的事,他手一揮,示意兵丁們開始幹活,兵丁們如狼似虎地衝進屋裡,把女人和孩子們都趕了出來,就在蘇太君院裡找了間空房關了起來,不管那屋子塞的下塞不下,連丫鬟僕婦也趕了進去,撲通一聲鎖起來,等到抄完家再行發落。

    這時候也沒有什麼主人下人,全都擠成一堆,孩子們哭個不停,尿了餓了也沒人去管,這時除了孩子們,女人們倒不哭了,到了現在哭也沒什麼用了,威遠侯夫人摸一摸頭上的首飾,身上的衣服還能折變些銀子,還好做了這些準備,不然到時分文都無,這日子怎麼過?

    箱籠被抬了出來,裡面的東西先被打開,各兵丁溜了幾樣好的,守備也拿了幾件,不過不敢多拿,多拿了外面的人看著不像,今日可還派了戚王來呢,不過戚王朔自己總和威遠侯府有些交情,不好進來動手抄才讓自己帶人進來的,可不能惹怒了王爺,差不多就行了。

    各種金銀首飾耀的花人的眼,衣料流光溢彩,大包大包的名貴藥材從櫃子裡拿了出來,檀木傢俱擺的幾堆,撥步床不是一張兩張,東西越拿越多,戚王胖胖的臉上更加得意,這真是一件好差事,那些笨重的東西就算了,這些好首飾好衣料,自己可要留一半。

    兵丁們又捧出幾個小匣子,打開裡面全是田地房契,戚王呵呵一笑:「威遠侯,你總是哭窮,可我瞧你家裡也不窮啊,不說別的,光這些田地就有好幾個莊子。」威遠侯的官服已經被脫掉,沒戴上枷還是因了戚王給他幾分面子,聽了這話臉上那表情不知道怎麼形容:「王爺,犯官家裡人口眾多,進項又少,早就窮了。」

    戚王又是呵呵一樂,這下自己還能發筆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威遠侯府也是百來年的世家了,底子怎麼能薄得了呢?嗯,這個鳳釵可以給自己新納的第十三房小妾,那個鐲子看起來不大好,就給了老太妃吧,怎麼說來了這一趟也不能白走。

    戚王正在打算,面前突然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王安睿,另一個戚王不認識,只覺得這女子極美,就是一股冷冰冰的氣息,王爺我最愛冷美人了。雖然這冷美人年紀看起來比王爺我還大,可只要美,王爺我從不嫌棄。

    戚王起身道:「王姑父來此有何貴幹?」淮陽公主雖然死了,但皇帝對王安睿的處置遲遲沒有下來,戚王也能稱得上他一聲姑父。王安睿開口道:「我帶逆女……」話已經被王璩打斷:「王大夫,我今日是來瞧報應的。」

    王璩的眼裡依舊沒有溫度,王安睿的臉刷一下紅了:「初二,你已做到這種地步,難道還嫌不夠嗎?」王璩冷冷抬眼:「當日我母身死,這侯府可有人說過一句話?這,全是你侯府的報應。」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雍京的事終於快要告一段落了。要蘇太君活著,兒孫全離心地活著,孤單寂寞地活著,好像我比你們更狠,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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