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掙扎
    說話的人沒料到王璩的膝蓋竟軟了下去,伸手扶住了她,只一瞬王璩就已站直,低聲說了一句:「我沒事,只是不……」話說到一半王璩就停了下來,說給別人聽又有什麼用呢?又有誰肯關心自己,問一問自己可好過?

    抬頭,臉上又是和平時一樣的笑容,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邵思翰,眼轉向他那還扶著自己的手臂,邵思翰急忙把手放開,臉上的紅暈瞬間不見,輕咳一聲道:「王姑娘,我家……」不用邵思翰再說下去,王璩已經看到前面車裡簾子開處,露出的是趙夫人那張微笑的臉。

    看見趙夫人發上戴的白花,身上著的素服,看來她是來弔唁淮陽公主的,公主之尊,果然是和別人不一樣,死訊剛傳出去,就有無數的人來了。王璩走到車前微一點頭:「夫人安好。」

    趙夫人還是那樣溫和,微微一笑也問候了一句,看著王璩的臉,這張臉嬌美依舊,但原本的柔弱已經消失,代之的是一股堅毅。趙夫人不知怎麼歎了一聲,如果沒有種種事情,這個女子,該和所有大雍世家裡的女子一樣,深閨裡長大,嫁入差不多的人家,生兒育女,在榮華富貴中來,從榮華富貴中去。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對這個有兩面之緣的女子,趙夫人無法像其他人一樣輕而易舉地罵她狠心,縱然王家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娘,可是遷出墳墓、逼死繼母,讓威遠侯府被奪爵抄家流放,這樣的事已經足夠震驚了。

    天下間又有哪個當家人敢說自己處事絕對公道,從來沒有對不起家裡的任何人呢?都是思來想去,以最小的犧牲換來最大的利益。趙夫人的歎息雖然很輕,但還是傳到王璩耳裡,王璩略有所動,接著就重新挺直了背:「夫人既還有事,王璩也不多耽擱,告辭。」

    趙夫人的手還是放在簾子那裡,王璩的堅毅超過她的想像,縱然不能全都贊成她的所為,但也不得不讚一句,有如此心智的人,世上少有。

    聽到王璩告辭,趙夫人只說出一句:「保重。」自從回到雍京,這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讓自己保重,王璩唇角彎起:「多謝。」簾子被放下,趙夫人的臉再看不見,王璩轉身往自己的馬車走去,脊背依舊挺直,腳步還是那樣平穩,這個女孩子,人人都看錯了。趙夫人發出一聲歎息,沒有再多說什麼,示意車伕繼續前行。

    邵思翰看著王璩的背影,每次見到她,她都不像別的大雍女子一樣,身邊簇擁著丫鬟婆子,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裡,外表柔弱、背影單薄,但卻不是那種風一吹就倒的人一樣,而是倔強地看著天,說著別人永遠也想不到的話,彷彿她站在那裡,就有無窮力量一樣,不需要家族庇護,也不用男人保護,而是一個人面對這種種非議,依舊走下去。

    異數啊,邵思翰刻意忽略掉方才看見她膝蓋一軟差點摔倒時,伸手出去扶住她的時候心裡曾泛起的一絲漣漪,也忽視掉當手碰到她胳膊時,心裡竟會湧上的一絲心疼,走上公主府的台階,今日是來為淮陽公主弔唁的。

    王璩回到驛館時候,看見如熱鍋上的螞蟻等在那裡的侍衛,看見王璩從馬車上下來,侍衛明顯鬆了口氣:「姑娘你回來了,燕王知道您被太后接進宮去,久久沒有回來,差點沒衝進皇宮裡面去。」如果真衝了進去,那就是大事了,大雍皇宮比不得青唐皇宮。

    王璩這才想起這馬車是宮裡派的,摸了一下,袖子裡面沒有常打賞的荷包,自從去了青唐,這種事就做的少了,索性也不打賞,也不怕再多一條小氣的罪名,故意沒有去看車伕失望的臉,跟著侍衛走進驛館。

    剛進驛館就看見阿連懷德迎面走了過來,看見王璩除了有些疲憊外還是完好無損,阿連懷德拍了拍她的肩:「好,回來就好,那個太后要真有什麼異動,我拼著打光了人也要把你救出來。」看見舅舅,王璩勉強露出笑容:「我沒有事,太后畢竟不是那種無知婦人,怎會由著性子做事,我只是去了趟公主府。」

    阿連懷德哦了一聲,接著就道:「那個公主要去做質子,我答應了。」王璩深吸一口氣:「她去不了了,她,死在我的面前。」說完這幾句,王璩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畢竟不是那種能夠笑看人命還神色不動的人,王璩,只是個比普通姑娘堅強些的女子。

    阿連懷德眉皺起,已經能察覺王璩的疲憊從何而來,伸手習慣地拍一拍她的肩:「沒事,你去歇著吧,有我呢。」王璩嗯了一聲,勉強走進房裡,躺在床上,濃濃的疲憊瀰漫全身,眼皮已經累的耷拉下來,可是怎麼也睡不著。

    耳邊還有珠姐兒淒厲的哭聲,下人們的驚叫,那彷彿要流到自己腳邊的鮮血。感到臉上有淚,王璩拿起被子胡亂擦了一下,你現在心疼這個女兒,顧念你的母親,當年你怎麼不顧念我的母親,心疼我這個女兒,她,是你的結髮妻子啊。

    王璩咬著牙,讓哭聲不發出來,用被子緊緊蒙住了頭,你,每次都說自己無奈,可是你究竟做了什麼,就連死,你都沒有勇氣。雙手握成拳,王璩捶打著床板,只有這樣才能讓心中的怒火發洩出來,你,還有何臉面說你是我父親,說我娘是你亡妻。

    威遠侯府裡一片靜寂,不是平日那種不許下人們發出聲音的靜寂,而是沒有人的靜寂,蘇太君坐在屋裡,身邊服侍的人一個都沒有,聽著府裡到處傳來的寂靜,只會讓人感到害怕。

    蘇太君閉上眼,手握住一串佛珠,每次遇到大事,都要轉動佛珠輕聲念佛,讓佛祖保佑。可是這次蘇太君知道,再念佛也沒用了。

    外面有腳步聲,進來的是威遠侯夫人,這些時日下人們也是各自去尋路子,早約束不到他們了,威遠侯夫人不過就帶了個小丫鬟,見屋裡黑漆漆的,威遠侯夫人哎了一聲:「怎麼沒見點燈。」

    蘇太君在黑暗中發出歎息:「不用點了,也沒什麼事,你有事就說吧。」雖然不讓點燈,威遠侯夫人還是摸到蠟燭,讓小丫鬟把燭點起來:「婆婆,淮陽公主沒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蘇太君的手停了下,接著啪的一聲,佛珠掉在了地上,蜜蠟串成的珠子散了一地,小丫鬟忙蹲身去撿。蘇太君也沒阻止,只是看著威遠侯夫人:「好好的,怎麼就沒了?」

    淮陽公主雖然沒有伸出援手,但有她在,威遠侯府就算被奪爵抄家流放,總還是可以把幾個小孩子送到她那裡求的庇護的,可現在,一下子沒了,這條唯一的後路也就斷了。

    威遠侯夫人也一樣傷心:「哎,聽說是陛下要送公主去做質子,公主不願意,就自殺了。」蘇太君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從來都堅持的她啊了一聲,險些倒了下去。

    壞消息既然已經說出來,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威遠侯夫人意思意思扶一下婆婆,繼續道:「原本還想著,定安侯府那裡也可以托一下,可是今日也不知道是誰露的信,偏偏就在公主要自殺的時候,珠姑奶奶跑去了,結果動了胎氣,七個月的孩子就要出來,現在太醫和穩婆還在公主府,在給珠姑奶奶接生呢。」

    珠姐兒嫁過去也有四年了,這一胎也是盼了好久的,現在要是就這樣沒了,定安侯府不知道怎麼遷怒這邊呢?蘇太君用手扶住額頭,聲音都有些嘶啞:「誰,是誰這麼大膽透的風聲,難道不怕死?」

    威遠侯夫人想冷笑,但畢竟蘇太君積威尚在,只是跟著歎氣:「今兒陛□邊的內侍去給珠姑奶奶送東西,也不知道怎麼話鋒裡就露出來,珠姑奶奶一聽公主要沒了,也不管什麼就往外跑,下人們雖然想攔,卻被珠姑奶奶說誰要不讓她出去她就一頭碰死在這裡,這樣誰還敢攔?」

    內侍到的怎麼這麼恰巧?蘇太君活了一輩子怎麼不明白裡面的機關?那種挫敗感又消失了,只是不停念著:「孽障啊,孽障。」威遠侯夫人也歎了兩聲才道:「婆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求婆婆開個恩,去見見三姑娘吧,說幾句軟話,難道婆婆就不怕自己孤零零無人送終嗎?」

    說幾句軟話,有用嗎?蘇太君開始舉棋不定,見蘇太君沒有像平時一樣斥責自己,威遠侯夫人又道:「婆婆,媳婦知道您拉不下這個臉,到了這個時候,能保住幾個就保幾個,可憐淑兒才剛兩歲,難道就因為她姑姑的怒火,以後去別的人家為奴嗎?」

    說著威遠侯夫人慢慢滑了跪到地上,滿眼都是淚,嘴裡只是喊著婆婆。淑兒是威遠侯夫人最喜歡的一個孫女,雖然才兩歲大,可一張小嘴十分甜,阿爹阿娘祖祖祖母,從來不會叫錯,長的又好,粉嘟嘟的小臉,花瓣樣的小嘴,人人都誇她有福氣。

    蘇太君也很喜歡這個重孫,常帶在身邊逗弄,聽了兒媳這話,蘇太君只是歎氣不說話,威遠侯夫人抬頭看著她,眼裡滿是期盼。蘇太君有些動搖:「我去,那個孽障會聽嗎?老二是她父親,當著眾人的面都被她斥責,更何況我這個祖母?」

    威遠侯夫人是病急亂投醫,也顧不上許多就道:「會的,婆婆,二叔畢竟是男人,可是您對三姑娘,也是有養育之恩的,生恩雖大,侯府這幾十年的養育之恩難道就白費了嗎?」蘇太君歎氣:「容我再想一想。」這就是有些鬆動了,威遠侯夫人又說了幾句,從屋外叫進蘇太君的丫鬟服侍她睡下,希望明兒一早蘇太君就能去驛館見王璩,這樣也能保住幾個人。

    威遠侯夫人睡不踏實,一大早就來侯蘇太君,蘇太君看起來也很疲憊,昨夜睡不踏實的一定不止威遠侯夫人。梳洗好了,廚房端上早飯,一大碗粳米粥再配了兩樣小菜,平時的精緻點心一樣也沒有。威遠侯夫人給蘇太君打了碗粥,又夾了一筷肉鬆,安靜地服侍蘇太君吃早飯。

    蘇太君喝了一口,臉上有些怪色,接著一吐,粥裡竟有老大一塊石頭。看著蘇太君的臉色,威遠侯夫人心裡暗叫不好,蘇太君卻重新拿起筷子吃起來,只怕再過一些時日,連這樣的粥都不能吃了。

    威遠侯夫人鬆一口氣,服侍她吃完早飯就要更衣去驛館,馬車早早就準備好了,只等著蘇太君這邊安排。蘇太君剛扶著丫鬟的手說了句:「我去,不過是為的威遠侯府,不是……」已經有哭聲傳來,接著一個人跌跌撞撞來到蘇太君跟前:「老太君,宮裡來人傳旨了。」

    作者有話要說:王璩,堅強的讓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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